夜色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沉沉地壓在窗玻璃上??蛷d里沒開大燈,只有電視屏幕變幻的光影在墻壁上無聲地流淌,映在鄺硯修沉靜如水的臉上。他斜靠在沙發(fā)上,指尖夾著的煙積了長長一截煙灰,仿佛隨時會斷裂墜落。
手機就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屏幕暗著,像一塊沉默的黑曜石。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長、凝固。
突然——
“嗡——嗡——嗡——”
手機屏幕猛地亮起,發(fā)出急促而持續(xù)的震動,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是:陳薇。
鄺硯修的目光落在那個名字上,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了然。他沒有立刻去接,任由手機在玻璃茶幾上瘋狂地震動、嗡鳴,發(fā)出刺耳的噪音,像是在跳一支絕望的踢踏舞。
震動持續(xù)了十幾秒,終于停了。屏幕暗下去不到三秒,又立刻瘋狂地亮起、震動起來!
還是陳薇。
這一次,鄺硯修動了。他慢條斯理地掐滅了煙頭,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優(yōu)雅。然后,他才伸手,不緊不慢地劃開了接聽鍵,并按下了免提。
“喂?” 他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鄺硯修?。 ?陳薇尖利到破音的聲音瞬間從聽筒里炸了出來,帶著哭腔和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背景音一片嘈雜,隱約能聽到摔東西的巨響和男人憤怒的咆哮,“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
鄺硯修微微蹙了下眉,像是被噪音吵到,將手機拿遠了一點,語氣淡漠:“什么事?說清楚?!?/p>
“裝!你他媽還給我裝!” 陳薇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羞辱而扭曲變形,“林驍!林驍他完了!全完了!那些照片!那個視頻!全公司都收到了!王總他老婆直接沖到公司,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咖啡潑到了林驍臉上!罵他是畜生!人渣!公司高層震怒,直接叫保安把他叉出去了!現(xiàn)在整個金融圈都他媽傳瘋了!他這輩子都別想在這行混了!你滿意了?!!”
陳薇的嘶吼像連珠炮一樣砸過來,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腥氣。電話那頭還混雜著林驍模糊的、暴怒的吼叫:“滾!都他媽給我滾!陳薇你他媽把電話給我!鄺硯修!我操你大爺!老子要弄死你!……”
緊接著,是更激烈的爭吵、推搡和東西碎裂的聲音。
鄺硯修面無表情地聽著手機里傳來的這場鬧劇,仿佛在聽一場與己無關的廣播劇。他甚至端起茶幾上早已冷掉的半杯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冰冷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清醒的快意。
“哦。” 等電話那頭的喧囂稍微平復了一點,他才淡淡地應了一聲,仿佛只是聽到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所以呢?”
“所以呢?!” 陳薇被他這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了,聲音拔高到幾乎刺破耳膜,“鄺硯修!你他媽還是不是人?!你知不知道你毀了他?!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鄺硯修平靜地打斷她,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瞬間刺穿了陳薇的歇斯底里,“我知道他昨晚在停車場,上了我的女朋友,鹿呦。”
電話那頭,所有的聲音,尖叫、怒吼、摔打……在剎那間消失了。只剩下一種真空般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過了足足有五六秒,陳薇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顫抖和茫然:“什…什么?你…你說什么?”
“我說,” 鄺硯修一字一頓,清晰地重復,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昨晚十一點四十七分,在我們小區(qū)地下停車場B區(qū),你男朋友林驍,在車里,強暴了我醉酒的女朋友,鹿呦。行車記錄儀拍得清清楚楚。視頻,就在我發(fā)給他的郵件附件里。需要我轉(zhuǎn)發(fā)一份給你確認嗎?”
“……” 電話那頭,是更長久的、死一樣的沉默。然后,爆發(fā)出一聲非人的、凄厲到極致的尖叫!那尖叫聲里充滿了崩潰、絕望和被至親至信之人雙重背叛的滔天恨意!
“林驍——?。∧氵@個畜生?。⊥醢说埃。?!我殺了你?。?!”
緊接著,是林驍更加暴怒的咆哮:“陳薇你他媽瘋了?!聽那個雜碎胡說八道!我沒有!是鹿呦那個賤貨勾引我!她……”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聲!
“啊——!”
“砰!” 重物落地的悶響!
電話里徹底亂成了一鍋滾沸的粥,尖叫聲、怒罵聲、撕打聲、哭嚎聲混雜在一起,伴隨著玻璃器皿碎裂的刺耳聲響,像一場人間地獄的現(xiàn)場直播。
鄺硯修冷漠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甚至覺得有點吵,手指在屏幕上輕輕一點,掛斷了電話??蛷d瞬間恢復了寂靜,只有電視里還在播放著無聊的綜藝節(jié)目,嘉賓們發(fā)出陣陣夸張的笑聲。
這虛假的歡樂,與他周身彌漫的冰冷死寂,形成了最荒誕的對比。
就在這時,大門傳來鑰匙插入鎖孔的急切聲響。下一秒,門被猛地推開!
鹿呦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她臉色慘白得如同金紙,頭發(fā)凌亂,眼睛紅腫得像桃子,顯然是哭了一路。她身上還穿著中午出門時那件精致的連衣裙,此刻卻皺巴巴的,沾著不知道哪里蹭來的污漬。
她一眼就看到沙發(fā)上姿態(tài)閑適的鄺硯修,像是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踉蹌著撲了過來,“噗通”一聲直接跪倒在他腳邊的地毯上。
“硯修!硯修!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她涕淚橫流,雙手死死抓住鄺硯修的褲腿,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無盡的恐懼和哀求,“你原諒我!求求你原諒我這一次!我昨晚喝多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林驍!是林驍那個混蛋他強迫我的!嗚嗚嗚……我反抗了!我真的反抗了!可我沒有力氣……硯修!你相信我!你那么愛我,你一定會原諒我的對不對?我們還有明天…明天是我們的周年紀念日??!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絕望而劇烈地顫抖著,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往日精心維持的美麗形象蕩然無存,只剩下狼狽不堪的可憐。
鄺硯修垂著眼,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自己腳邊、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她的眼淚,她的哀求,她口口聲聲的“強迫”和“反抗”……像一場拙劣的獨角戲。他的眼神里沒有一絲波瀾,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他緩緩俯下身,湊近她那張?zhí)闇I縱橫的臉。
鹿呦以為他心軟了,眼中瞬間燃起一絲卑微的希望,急切地仰起頭看著他:“硯修……”
鄺硯修伸出手,沒有去擦她的眼淚,而是用冰涼的指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拂開了她黏在臉頰上的一縷濕發(fā)。他的動作很輕,指尖卻像帶著冰渣。
然后,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極淺,卻冰冷刺骨,沒有絲毫暖意。他看著鹿呦那雙充滿乞求和絕望的眼睛,薄唇輕啟,聲音低沉而清晰,像情人間的耳語,卻淬滿了劇毒:
“周年禮物,喜歡嗎?”
鹿呦眼中的那點微弱希望,如同風中殘燭,在鄺硯修這句話出口的瞬間,“噗”地一下,徹底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冰冷的絕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懼。
她抓著他褲腿的手,猛地僵住,然后無力地滑落。整個人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力氣,癱軟在地毯上,只剩下身體控制不住的、劇烈的顫抖。
周年禮物……
林驍身敗名裂,前途盡毀,如同一條被踩進泥里的狗……這就是他送她的周年禮物?
鹿呦抬起頭,看著鄺硯修那張近在咫尺的、英俊卻如同覆蓋著萬年寒冰的臉。他眼底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冰冷,讓她終于明白,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是那個把她捧在手心、視若珍寶的鄺硯修了。
他是從地獄爬回來的復仇者。
而她的噩夢,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