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濃稠的墨汁，迅速浸染了整座城市。晨曦資產(chǎn)頂層的燈光早已熄滅，只剩下馬麗縮在角落的辦公桌前，像一只被遺棄在孤島上的困獸。電腦屏幕幽藍的光映著她蒼白憔悴的臉，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桌上的咖啡早已冷透，杯底殘留著苦澀的渣滓。
她面前攤開的，正是江晨丟給她的那幾份天書般的金融資料。整整一個下午加半個晚上，她像啃骨頭一樣，硬著頭皮逐字逐句地啃。那些陌生的術語、復雜的圖表、晦澀的分析報告，像無數(shù)只螞蟻，瘋狂啃噬著她本就所剩無幾的腦細胞。汗水浸濕了額發(fā)，黏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冰冷的黏膩感。她只覺得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發(fā)黑。
“杠桿收購”、“資產(chǎn)證券化”、“對沖基金”……這些詞匯在她腦海里攪成一團漿糊。她甚至開始懷疑，江晨是不是故意用這些東西來羞辱她，讓她徹底認清自己與他之間的鴻溝，讓她在絕望中更加依賴他？不，或許更糟，他根本沒指望她看懂，這本身就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驗收”陷阱，目的就是讓她“丟臉”，讓她徹底屈服。
她猛地合上文件夾，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聲。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不行，不能就這樣認輸！她想起銀行里王科那張刻薄的臉，想起同事們幸災樂禍的眼神，想起父母那通充滿擔憂的電話……她不能輸！至少，不能輸?shù)眠@么難看！
她強迫自己重新打開文件夾，深吸一口氣，顫抖著拿起筆，在一張空白的A4紙上，開始笨拙地抄寫那些她勉強能理解的關鍵詞和概念。筆尖劃過紙張，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在這死寂的頂層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她不知道自己能寫出什么，只知道必須做點什么，哪怕只是徒勞的掙扎。
時間在焦慮和絕望中緩慢爬行。當手機屏幕上跳出“18:50”的數(shù)字時，馬麗猛地一震。江晨的“驗收”時間到了！她像被電擊般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收拾好桌上那幾張寫滿潦草字跡的紙，胡亂塞進隨身的包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云頂會所頂層套房。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的都市夜景。房間內(nèi)卻只開了幾盞昏黃的壁燈，光線曖昧不明，空氣中彌漫著昂貴香水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雪茄氣息。馬麗穿著江晨指定的那條紅色長裙——絲綢的質(zhì)地，流光溢彩，緊緊包裹著她纖細的身體，勾勒出驚心動魄的曲線。裙擺開衩極高，隨著她緊張的步伐，白皙修長的腿若隱若現(xiàn)，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站在玄關，手指緊緊攥著裙擺，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空氣透過薄薄的絲綢，刺激著她的皮膚，讓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這裙子，像一層鮮艷的、充滿誘惑的枷鎖，將她牢牢釘在原地。
“進來?！苯康穆曇魪目蛷d深處傳來，低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馬麗深吸一口氣，像奔赴刑場一樣，邁著僵硬的步子走了進去?？蛷d里空無一人，只有吧臺邊，江晨背對著她，正優(yōu)雅地搖晃著一個盛著琥珀色液體的水晶杯。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絲絨睡袍，松松垮垮地系著帶子，露出結實的胸膛線條，隨意中透著致命的性感。耳下那道疤痕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深邃神秘。
“坐?！彼D過身，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她，最終停留在她緊繃的臉上和那條紅裙上。眼神里沒有驚艷，只有一種冰冷的、評估物品般的審視，讓馬麗如芒在背。
她局促地在他對面坐下，沙發(fā)柔軟得讓她幾乎陷進去，反而更加坐立不安。她下意識地想將包放在腿上遮掩，又覺得太過刻意，最終只能僵硬地垂著手。
“東西呢？”江晨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視線落在她緊抓著包的手上。
馬麗的心猛地一沉，像墜入了冰窟。她顫抖著打開包，將那幾張寫滿潦草字跡的A4紙拿出來，雙手遞過去，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江總……我……我盡力了?！?/p>
江晨接過那幾張紙，目光隨意地掃過。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臉上甚至勾起一抹極其淺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
“‘杠桿收購’是指……‘資產(chǎn)證券化’是把……‘對沖基金’是……”他低聲念出她抄寫的幾個關鍵詞，語氣平淡無波，卻像鞭子一樣抽打在馬麗臉上，“馬麗，這就是你一天的‘工作成果’？抄了幾個名詞解釋？”
馬麗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隨即又變得慘白。羞恥感像滾燙的巖漿，灼燒著她的五臟六腑。她咬緊下唇，幾乎要嘗到血腥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能勉強維持住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尊嚴。
“我……我不懂這些……”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我知道你不懂?！苯糠畔履菐讖埣?，身體微微前傾，逼近她。強烈的男性氣息混合著酒香撲面而來，帶著無形的壓迫感。他伸出手指，冰涼的指尖輕輕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迎上他那雙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眸。
“所以，我才需要‘驗收’?！彼穆曇魤旱土耍瑤е环N蠱惑人心的磁性，每一個字都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她的耳膜，“驗收我的‘未婚妻’，除了會抄寫名詞，還會做什么？比如……”他的目光緩緩下移，在她緊繃的、被紅裙包裹的身體上流連，帶著赤裸裸的占有欲，“比如，在‘重要客戶’面前，扮演好一個‘合格’的伴侶角色？”
馬麗渾身一顫，如遭雷擊！重要客戶？扮演伴侶？他說的“應酬”，竟然是這個意思？！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比面對那些金融資料更甚百倍！她猛地掙脫他的手，向后縮去，聲音因為極度的驚恐而變調(diào)：“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客戶？”
江晨看著她驚恐萬狀的樣子，臉上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他慢條斯理地靠回沙發(fā)，重新端起酒杯，姿態(tài)悠閑得像是在欣賞一場好戲。
“別緊張，”他輕啜一口酒，語氣帶著一絲殘忍的玩味，“只是一個老朋友，對……隔壁銀行的李行長，你應該不陌生吧？”
“李行長？！”馬麗瞳孔驟然收縮！隔壁銀行？那個在業(yè)內(nèi)以作風強硬、手腕狠辣著稱的李行長？就是他，在資金任務上處處打壓她們銀行，搶走了她們不少優(yōu)質(zhì)客戶！江晨讓她見的“重要客戶”，竟然是死對頭？！
“他今晚正好在云頂談生意，”江晨仿佛看穿了她的震驚，慢悠悠地補充道，“聽說他對‘漂亮可愛、一米六五的金融碩士’很感興趣。我想，我的‘未婚妻’，應該很樂意去跟他‘深入交流’一下，順便……幫我們銀行爭取點‘合作機會’？”
轟——！
馬麗只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lián)起來！江晨讓她穿紅裙，讓她扮演“合格伴侶”，讓她去見“重要客戶”……原來，他打的竟然是這個主意！用她去色誘隔壁銀行的李行長？用她的身體去換取商業(yè)利益？！
屈辱、憤怒、恐懼、絕望……無數(shù)種劇烈的情緒像火山一樣在她體內(nèi)爆發(fā)！她猛地站起來，因為動作太猛，高跟鞋在光滑的地板上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她死死瞪著江晨，胸口劇烈起伏，眼睛里燃燒著熊熊怒火，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顫抖：“江晨！你……你無恥！你把我當成什么了？！交易品嗎？！”
江晨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他放下酒杯，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間籠罩住她，帶來山岳般的壓迫感。他一步步逼近她，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
“交易品？”他低低地重復著，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冰冷的嘲弄，“馬麗，別忘了我們的協(xié)議。你是我的‘合法未婚妻’，你的‘義務’，就是滿足我的‘要求’。現(xiàn)在，我的要求就是——”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將她狠狠拽向自己，幾乎貼上他的胸膛。
“——穿上這條紅裙，去見李行長，讓他對你‘感興趣’！”他俯下身，冰冷的嘴唇幾乎貼著她的耳朵，吐出的字句帶著毒液般的寒意，“這是你‘償還債務’的一部分！是你‘自愿’簽下的協(xié)議！現(xiàn)在，想反悔？晚了！”
馬麗被他拽得踉蹌，撞進他懷里，鼻尖充斥著他身上冷冽的男性氣息和淡淡的酒味。他話語中的冷酷和算計，像一把冰冷的尖刀，狠狠刺穿了她最后一絲幻想。她渾身冰冷，連憤怒都凍結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絕望。
原來，那道疤……那個“保護笨蛋”的謊言……那份看似救命的協(xié)議……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精心編織的、將她徹底推向深淵的陷阱！他根本不是什么保護者，他就是那個最可怕的獵人！而她，從簽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他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放開我……”她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聲音微弱得像蚊蚋。
江晨非但沒有松手，反而收緊了鉗制，另一只手抬起，冰冷的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褻瀆的力度，沿著她光滑的肩膀，緩緩滑向她劇烈起伏的胸口。紅裙下，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每一次搏動都清晰地傳遞到他的指尖。
“放開？”他低笑，笑聲里充滿了掌控一切的冷酷和一絲扭曲的占有欲，“馬麗，游戲才剛剛開始。你欠我的，不僅僅是那筆錢……”他的手指最終停留在她劇烈跳動的心臟位置，輕輕按壓了一下，眼神幽暗如深淵，“還有……你這個人?！?/p>
就在這時，套房的門鈴突兀地響了起來。
叮咚——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像一道驚雷，劈開了這室內(nèi)的窒息氛圍。
江晨的動作瞬間頓住。他眼中那濃烈的、幾乎要將她吞噬的黑暗，迅速收斂，換上了一副慣常的、帶著疏離和掌控的平靜面具。他松開了鉗制馬麗的手，仿佛剛才那場充滿壓迫和褻瀆的交鋒從未發(fā)生。
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睡袍的領口，才邁步走向門口，動作從容不迫。
馬麗踉蹌著后退幾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才勉強站穩(wěn)。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臟還在瘋狂狂跳，幾乎要沖破喉嚨。手腕上被他捏過的地方，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胸前被他指尖按壓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他冰冷的觸感，讓她惡心得想吐。
門開了。
一個穿著考究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臉上堆著熱情洋溢的笑容，正是隔壁銀行的李行長！他目光一掃，立刻就看到了客廳里穿著刺眼紅裙、臉色慘白如紙、眼神驚惶失措的馬麗。
李行長的眼睛瞬間亮了，那目光像粘膩的毒蛇，毫不掩飾地在馬麗身上貪婪地逡巡，從她驚慌失措的臉，到她被紅裙包裹得曲線畢露的身體，最后定格在她因驚恐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他舔了舔嘴唇，笑容變得更加“熱絡”：
“喲！江總！這就是您那位‘漂亮可愛、一米六五的金融碩士’未婚妻吧？果然名不虛傳！比照片上還動人??！今晚真是……太有眼福了！”
馬麗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李行長那黏膩猥瑣的目光，像無數(shù)只蛆蟲，爬滿了她的全身！她下意識地抱緊雙臂，想要遮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這條該死的紅裙，無處可藏！
她猛地看向江晨，眼神里充滿了絕望的控訴和祈求。
江晨卻仿佛沒有看到她的眼神。他側身讓開，臉上掛著完美無缺的、屬于商人的笑容，語氣甚至帶著一絲“寵溺”：
“李總謬贊了。小麗，還不快給李總問好？”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馬麗身上，那眼神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馬麗的身體僵住了。她看著江晨那張冰冷英俊的臉，又看看門口那個目光貪婪如狼的李行長，只覺得天旋地轉。江晨的聲音，像一道無形的枷鎖，將她牢牢釘在原地。她知道，她逃不掉了。
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強迫自己看向李行長那張堆滿假笑的臉。嘴唇翕動了幾下，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最終，她只是極其僵硬地、微微點了一下頭，動作小得幾乎看不見。
“呵，江總，您這位未婚妻，還真是……害羞得可愛?！崩钚虚L發(fā)出一聲意味深長的低笑，目光更加肆無忌憚地掃視著馬麗，“來來來，別站著了，快請坐！今晚，我們可得好好‘聊聊’……”
李行長說著，已經(jīng)邁步走了進來，目標明確地走向馬麗，那帶著侵略性的氣息撲面而來。
江晨站在一旁，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弧度。他看著李行長走向馬麗，看著馬麗臉上那無法掩飾的恐懼和絕望，眼神幽深如古井，深不見底。
他輕輕抬手，關上了套房厚重的門。
“咔噠。”
門鎖落下的聲音，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它像一聲喪鐘，敲響了馬麗命運中最黑暗的篇章。而門外，是觥籌交錯、紙醉金迷的都市夜景，與她此刻身處的地獄，只有一門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