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漸近,沈青黛與皇后一同迎向?qū)m門。月光下,蕭景珩翻身下馬,臉色蒼白卻帶著一絲勝利的疲憊。
"母后。"他向皇后行禮,目光卻落在沈青黛身上,"我回來了。"
沈青黛懸著的心終于放下,卻注意到蕭景珩衣袖上有一抹暗紅:"殿下受傷了?"
"小傷。"蕭景珩輕描淡寫地擺擺手,"林甫正狗急跳墻,命人偷襲,不過被我躲開了。"
皇后心疼地拉過兒子的手:"進去說。"
三人來到內(nèi)殿,蕭景珩這才詳細講述經(jīng)過。原來他帶著賬冊和信件入宮面圣,正巧遇上林甫正率眾大臣彈劾他。兩方當庭對質(zhì),蕭景珩呈上證據(jù),揭露林甫正貪污賑災(zāi)銀兩、構(gòu)陷忠良的罪行。
"父皇震怒,"蕭景珩啜了一口茶,"但林甫正狡辯說賬冊是偽造的,還反咬我一口,說我勾結(jié)江南官員陷害他。"
沈青黛心頭一緊:"那貴妃的信..."
"這才是關(guān)鍵。"蕭景珩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當我拿出那封信時,林甫正的臉色瞬間變了。父皇看到貴妃筆跡,更是..."
他忽然停住,眉頭微皺。沈青黛敏銳地察覺到異樣:"怎么了?"
"不對勁。"蕭景珩放下茶杯,"父皇的反應(yīng)...太奇怪了。他先是震驚,然后是憤怒,但最后..."他搖搖頭,"似乎有種說不出的復雜情緒。"
皇后突然輕嘆一聲:"他認出了那封信。"
蕭景珩和沈青黛同時看向皇后。月光透過窗欞,在皇后端莊的面容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她的眼中閃爍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母后知道些什么?"蕭景珩輕聲問。
皇后沉默良久,終于開口:"貴妃假死一事...你父皇可能早就知情。"
這個驚人的猜測如同一道驚雷,震得沈青黛幾乎坐不穩(wěn)?;实壑??那父親的冤案...
蕭景珩的臉色也變得異常凝重:"母后的意思是..."
"十年前,貴妃與侍衛(wèi)私通的事,你父皇其實有所察覺。"皇后緩緩道,"但他寵愛貴妃,又顧及皇家顏面,一直隱忍不發(fā)。直到貴妃懷孕..."
沈青黛倒吸一口冷氣。所以皇帝默許了貴妃假死脫身?那父親的冤案...
"那我父親..."她的聲音微微發(fā)抖。
皇后看向她,眼中滿是歉意:"沈太醫(yī)是無辜的。但當時...朝局復雜,林甫正權(quán)勢熏天,你父親成了犧牲品。"
沈青黛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十年的堅持,十年的等待,原來真相如此殘酷...高高在上的皇帝,為了皇家顏面,竟默許忠臣冤死!
"青黛..."蕭景珩擔憂地看著她。
"我沒事。"沈青黛強忍淚水,"至少...真相大白了。"
皇后起身,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孩子,你父親的清白會得到昭雪。本宮向你保證。"
沈青黛深深行禮:"多謝娘娘。"
皇后離開后,殿內(nèi)只剩下蕭景珩和沈青黛兩人。月光如水,沉默在兩人之間流淌。
"殿下接下來打算怎么做?"沈青黛打破沉默。
蕭景珩揉了揉太陽穴:"等。林甫正雖然暫時被軟禁在府,但他的黨羽仍在活動。父皇需要時間權(quán)衡..."
"權(quán)衡什么?"
"權(quán)衡是保林甫正,還是..."蕭景珩苦笑,"皇家顏面與朝堂穩(wěn)定,哪個更重要。"
沈青黛明白了。即使證據(jù)確鑿,要動當朝宰相也非易事。更何況,此案還牽扯到皇室丑聞...
"殿下為下官父親的事奔走,下官感激不盡。"她鄭重行禮,"但請殿下以自身安危為重,不要再冒險了。"
蕭景珩突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沈青黛,看著我。"
沈青黛抬頭,對上那雙如墨般深邃的眼睛。蕭景珩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我做這些,不僅是為了正義,更是為了...你。"
"殿下..."
"叫我景珩。"他聲音低沉,"私下里,我不想再聽到那些尊稱。"
沈青黛心跳如鼓,臉頰發(fā)燙:"這不合適..."
"什么才合適?"蕭景珩苦笑,"你是醫(yī)女,我是皇子?所以我們永遠要保持距離?"
沈青黛垂下眼簾:"殿下明白的...我們之間..."
"我只明白一件事。"蕭景珩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我心悅你,沈青黛。不是因為你的醫(yī)術(shù),不是因為你的身世,只因為你是你。"
這番表白如同一把火,燒得沈青黛渾身發(fā)燙。她何嘗不心動?可理智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
"殿下,林小姐說得對。我只是個小小醫(yī)女..."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沈青黛掙脫他的手,"殿下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若因我而遭人非議,我..."
蕭景珩突然笑了,那笑容帶著幾分無奈和寵溺:"沈青黛,你以為我在乎那些虛名?"
"殿下可以不在乎,但天下人會在乎。"沈青黛強忍淚水,"下官...不愿成為殿下的負擔。"
蕭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堅持。月光下,兩人相對無言,只有心跳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至少答應(yīng)我一件事。"良久,蕭景珩開口,"留在景陽宮,直到風波平息。林甫正不會善罷甘休,你會有危險。"
沈青黛猶豫片刻,點了點頭。她確實無處可去,太醫(yī)院已經(jīng)不安全了...
就這樣,沈青黛在景陽宮暫住下來。蕭景珩派了心腹宮女照顧她,自己則每日入宮議事,很晚才回。
第三日傍晚,沈青黛正在偏殿研讀醫(yī)書,突然聽到外面一陣騷動。她放下書卷,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莫言急促的腳步聲。
"沈醫(yī)官!快!殿下受傷了!"
沈青黛心頭一緊,抓起藥箱就往外跑。庭院中,幾名侍衛(wèi)正抬著蕭景珩匆匆而來。他胸口中箭,鮮血染紅了月白色的錦袍,臉色慘白如紙。
"怎么回事?"沈青黛聲音發(fā)抖。
"回宮途中遇襲。"莫言咬牙切齒,"箭上有毒!"
沈青黛立刻指揮侍衛(wèi)將蕭景珩抬入內(nèi)室。檢查傷口后,她的心沉了下去——箭傷不深,但毒素已經(jīng)擴散,蕭景珩的嘴唇開始發(fā)紫。
"是七星海棠。"她聲音緊繃,"快去準備熱水、干凈布條,還有..."她迅速寫下幾味藥材,"這些藥,越快越好!"
莫言領(lǐng)命而去。沈青黛握住蕭景珩冰冷的手,心如刀絞。又是七星海棠...林甫正這是要趕盡殺絕!
"青...黛..."蕭景珩微弱地呼喚。
"我在。"沈青黛強忍淚水,"殿下別說話,保存體力。"
蕭景珩卻固執(zhí)地繼續(xù):"證據(jù)...在我書房...暗格..."
"別管什么證據(jù)了!"沈青黛幾乎喊出來,"您現(xiàn)在需要休息!"
蕭景珩虛弱地笑了笑,突然抬手輕撫她的臉頰:"若我...這次挺不過去..."
"不會的!"沈青黛打斷他,"我不會讓您有事!"
莫言很快帶回所需物品。沈青黛先為蕭景珩拔箭清創(chuàng),然后取出父親留下的半張解毒藥方,結(jié)合自己的知識,配了一劑解毒湯藥。
"殿下,喝下去。"她扶起蕭景珩,將藥碗送到他唇邊。
藥汁苦澀難當,蕭景珩卻一飲而盡。片刻后,他開始劇烈咳嗽,吐出幾口黑血。
"好現(xiàn)象。"沈青黛松了口氣,"毒血排出來了。"
但蕭景珩的情況仍不穩(wěn)定,時而清醒時而昏迷,高燒不退。沈青黛徹夜守在他床前,不斷更換冷毛巾,調(diào)整藥方。
"沈醫(yī)官,您歇會兒吧。"莫言勸道,"我來守著。"
沈青黛搖搖頭:"這毒兇險,稍有差池就會復發(fā)。我必須親自守著。"
三天三夜,沈青黛幾乎沒合眼。她的眼睛布滿血絲,臉色比病人還差,卻始終不肯離開半步。直到第四天清晨,蕭景珩的燒終于退了,呼吸也平穩(wěn)下來。
"毒清了。"沈青黛長舒一口氣,身子晃了晃,差點栽倒。
莫言連忙扶住她:"沈醫(yī)官!您需要休息!"
沈青黛搖搖頭:"我再守一會兒,確保萬無一失。"
正說著,床上的蕭景珩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雖然虛弱,卻已恢復了清明??吹缴蚯圜煦俱驳臉幼?,他眉頭緊鎖:"你...多久沒睡了?"
沈青黛鼻子一酸,差點落淚:"殿下醒了就好。"
蕭景珩掙扎著要坐起來,被沈青黛按住:"別動,傷口會裂開。"
"莫言,"蕭景珩聲音雖弱卻堅定,"刺客抓到了嗎?"
"抓到一個活口。"莫言低聲道,"已經(jīng)招了,是林甫正指使的。"
蕭景珩冷笑一聲:"狗急跳墻。"他看向沈青黛,"這次的目標其實是你。他們知道我每日往返都會路過那片竹林,所以埋伏在那里...只是沒想到我會替你擋箭。"
沈青黛如遭雷擊。蕭景珩是為她擋箭?為什么...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蕭景珩輕聲道:"因為若你死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這句話如同一把火,瞬間點燃了沈青黛的心。她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殿下何必...下官不值得..."
"值得。"蕭景珩握住她的手,"在我心中,你比什么都重要。"
莫言識趣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門。屋內(nèi)只剩下兩人,和彼此劇烈的心跳聲。
"青黛,"蕭景珩聲音輕柔,"這次死里逃生,讓我明白一件事——人生短暫,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沈青黛心跳如鼓,不敢抬頭看他。
"我知道你有顧慮,身份之別,朝堂紛爭...這些我都明白。"蕭景珩繼續(xù)道,"但我想告訴你,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的心意不會改變。"
沈青黛抬起頭,淚眼朦朧中,蕭景珩蒼白的面容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她何嘗不心動?可理智告訴她,這不是兒戲...
"殿下,"她聲音微顫,"您將來是要繼承大統(tǒng)的人。若因我而..."
"誰說我要繼承大統(tǒng)?"蕭景珩輕笑,"我上面還有兩位兄長。"
沈青黛搖頭:"陛下最器重的就是您。這次您扳倒林甫正,朝中再無對手..."
蕭景珩突然正色:"青黛,看著我。若有一天,我真的登上那個位置,你愿意站在我身邊嗎?"
這個直白的問題讓沈青黛徹底呆住了。她從未想過...也不敢想...
"我..."
"不必現(xiàn)在回答。"蕭景珩溫柔地打斷她,"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們再談此事。"
沈青黛感激地點點頭。她需要時間思考,需要權(quán)衡太多...
接下來的日子,蕭景珩在沈青黛的精心照料下逐漸康復。朝中局勢也日漸明朗——林甫正被革職查辦,其黨羽紛紛倒戈。皇帝下旨為沈明遠平反昭雪,追封為忠勇伯,厚葬于功臣陵園。
葬禮那日,秋風蕭瑟。沈青黛站在父親墓前,淚如雨下。十年的冤屈終于洗清,可父親再也回不來了...
"青黛。"蕭景珩輕輕摟住她的肩,"你父親是忠臣,歷史會記住他的。"
沈青黛靠在他肩上,無聲哭泣。這一刻,她不再是堅強的醫(yī)女,只是一個失去父親的孩子。
回宮途中,蕭景珩突然問道:"還記得我說過,證據(jù)藏在書房暗格嗎?"
沈青黛點點頭。
"現(xiàn)在風波已平,是時候給你看看了。"蕭景珩微笑道。
回到景陽宮,蕭景珩帶著沈青黛來到書房。他在一幅山水畫后按動機關(guān),墻壁緩緩移開,露出一個暗格。
里面放著一本冊子和幾封信。
"這是我這些年來收集的所有證據(jù)。"蕭景珩解釋道,"不僅有林甫正的罪證,還有一些...皇室秘辛。"
沈青黛心頭一跳:"殿下為何給我看這些?"
"因為信任。"蕭景珩直視她的眼睛,"我想告訴你,無論將來如何,我都不會對你有任何隱瞞。"
這份信任沉甸甸地壓在沈青黛心頭。她知道,蕭景珩這是在用他的方式,表達最真摯的感情...
"青黛,"蕭景珩突然單膝跪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可能為時過早,但我等不及了。若你愿意,我想請父皇賜婚..."
沈青黛如遭雷擊,慌忙抽回手:"殿下不可!"
"為什么?"蕭景珩不解,"你父親已經(jīng)平反,你現(xiàn)在是忠勇伯之女,身份上..."
"不是身份的問題。"沈青黛搖頭,"殿下,您想過沒有,若娶了我,朝中會有多少非議?那些原本支持您的大臣會怎么想?"
蕭景珩皺眉:"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沈青黛幾乎喊出來,"殿下是要做明君的人,若因兒女私情失了臣心,我..."
蕭景珩沉默良久,終于苦笑一聲:"所以,你的答案是..."
"下官...不能答應(yīng)。"沈青黛強忍淚水,"至少...現(xiàn)在不能。"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兩人身上。蕭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堅持。他明白她的顧慮,也尊重她的選擇。
"我會等。"最終,他只說了這三個字。
沈青黛淚如雨下。她知道,自己剛剛可能拒絕了一生中最珍貴的東西...可為了他的前程,她必須這么做。
至少...現(xiàn)在必須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