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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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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是天下最好的繡娘,能用精血絲線補天。靖國公府的柳小姐丟了清白,

重金求娘親為她修補完璧身。三日后柳家死士破門而入?!爸挥兴廊撕蛷U人,才能守住秘密。

”娘親引以為傲的雙手被剁下,血濺了我滿臉。她想喊我的名字,刀刃立刻割斷了她的舌頭。

斷手滾到我腳邊,指尖還纏著為柳小姐修補的茜素紅線。十年后我入宮為繡娘,

柳貴妃的華服皆出自我手。她不知衣上金線浸著蝕骨劇毒,香囊里藏著引蠱香料。

更不知今夜侍寢,皇帝將親眼看見她小腹浮現(xiàn)出我繡的情夫名字。娘親的手,是活的。

細(xì)白的指頭捏著銀針,在素絹上翻飛,快得像掠水的蜻蜓。針尖穿過薄如蟬翼的絲帛,

帶出幾乎看不見的絲線,那線很怪,泛著一點極淡的、濕潤的暗紅。她屏著氣,

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眼神專注得像釘在繡繃上那朵將開未開的牡丹上?!傲?,看好了,

”她聲音壓得極低,生怕驚擾了指尖下無形的精魂,“這‘補天術(shù)’,針腳要密,

心思更要凈。抽的是她自身的精血,混了秘藥捻成的線,

補的是天地間那點不容瑕疵的‘理’?!贬樇庠跔T光下劃過一道冷芒,

精準(zhǔn)地刺入絹帛下那片嬌嫩的肌膚,惹得躺在矮榻上的人一聲壓抑的痛哼。矮榻上那女子,

即便閉著眼,緊蹙的眉峰也透著一股子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驕矜和此刻無法掩飾的恐慌。

是靖國公府的嫡小姐,柳如嫣。她褪去了所有華服珠翠,只裹著一件素白寢衣,

身子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娘親手下那片需要“修補”的肌膚,在她緊繃的小腹下方,

隱秘而脆弱?!疤K娘子…當(dāng)真…能成?”柳如嫣的聲音帶著顫,眼睛死死閉著,

不敢看那穿皮透肉的銀針?!靶〗銓捫??!蹦镉H的聲音沉穩(wěn)如磐石,只有離得最近的我,

能看到她捏針的指尖微微繃緊的骨節(jié)?!袄仙磉@‘天衣無縫’的手藝,還沒出過岔子。

精血為引,秘藥為基,七日之后,便是大羅金仙也瞧不出分毫破綻。只是…”娘親頓了頓,

針尖懸停片刻,“此術(shù)逆天,代價不菲。紋銀千兩,金珠十斛,更要緊的是,今日之后,

世間再無蘇婉此人。小姐您,也從未踏足過這陋室。”柳如嫣猛地睜開眼,

那眼底的恐慌瞬間被一種狠厲的決絕壓了下去,像淬了毒的刀鋒?!板X不是問題!只要事成,

保你母女一世富貴安穩(wěn)。至于別的…”她牙關(guān)緊咬,“爛在肚子里!

若有半句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出去,你知道后果?!蹦镉H沒再言語,只是更專注地俯下身。

銀針引著那縷暗紅的精血絲線,在她指尖下飛快地穿梭、打結(jié)、隱沒。

空氣里彌漫開一股奇異的味道,濃烈的藥香下,是鐵銹般的微腥。我縮在角落的陰影里,

抱著膝蓋,五歲孩子的心被這凝重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娘親的手真巧啊,

可那柳小姐的眼神,冷得像臘月河里的冰。那些金燦燦的元寶堆在破舊的木桌上,

晃得人眼暈,卻暖不了這間小屋一絲一毫。三日后。

娘親將最后一枚金珠仔細(xì)收進墻角那只不起眼的舊陶甕里,泥封蓋好,又用柴草仔細(xì)掩住。

她轉(zhuǎn)過身,臉上是連日操勞后的深深疲憊,眼窩陷下去,可那疲憊深處,

卻奇異地透出一絲塵埃落定的輕松。她朝我招手,嘴角努力想彎出個笑?!傲海瑏?。

”她聲音沙啞,像被砂紙磨過,“收拾收拾,天擦黑咱就走。娘帶你…去南邊,暖和,

有吃不完的甜糕?!彼菔莸氖謸嵘衔业念^頂,帶著熟悉的、淡淡的皂莢和絲線味道。

我仰頭看著她,心里那點莫名的不安,被“甜糕”兩個字沖淡了些許。剛要點頭,

屋外死寂的巷道里,驟然響起一聲短促尖銳的鳥鳴!那聲音怪異得不似活物,

像鐵片刮過骨頭。娘親臉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比糊窗戶的桑皮紙還白。

撫在我頭頂?shù)氖炙查g變得冰冷僵硬,像寒冬臘月里凍透的鐵條。

她猛地將我往身后那堆半人高的破舊繡架和廢棄布匹里一塞!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

“別出聲!別出來!”她嘶啞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里迸出來的冰碴子,

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近乎絕望的驚怖。話音未落,轟隆一聲巨響!

那扇單薄的、用幾塊破木板拼湊起來的院門,像紙糊的一樣,

被一股蠻橫到極致的力量從外面撞得四分五裂!木屑碎塊如同暴雨般激射進來,

噼里啪啦打在土墻上、灶臺上。三個黑影堵在了門口。天還沒黑透,

殘存的一點灰白天光從他們身后漏進來,反而將他們的面目襯得更加模糊不清,

只留下三個高大、沉默、散發(fā)著濃烈血腥氣的剪影。他們穿著緊身的黑色勁裝,

從頭到腳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三雙眼睛。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和一股鐵器特有的冰冷銹味,

瞬間灌滿了這狹小的空間。為首一人,身形格外魁梧,像一堵移動的鐵塔。

他手里倒提著一把厚背砍刀,刀身暗沉無光,刃口卻磨得雪亮,

在昏暗中劃出一道刺目的寒芒。他向前跨了一步,靴底踩在碎裂的門板上,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娘親踉蹌著倒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

她單薄的身體篩糠般抖著,嘴唇翕動,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發(fā)出咯咯的、意義不明的氣音。

恐懼徹底攫住了她?!疤K婉?”那提刀的漢子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像鈍刀刮著鐵皮,

沙啞、粗糙,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金屬摩擦的質(zhì)感。他歪了歪頭,目光越過娘親顫抖的肩膀,

精準(zhǔn)地落在我藏身的角落陰影里,那雙枯井般的眼睛似乎能穿透雜物。“手藝不錯。

”他吐出四個字,聽不出是贊是諷。娘親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瀕死的魚。她張開雙臂,

用自己單薄得可憐的身體死死擋住通往角落的路徑,

不成樣子“錢…錢你們拿走…都拿走…求求你們…孩子…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她語無倫次,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從她每一個毛孔里滲出來。那漢子扯動嘴角,

臉上僵硬的肌肉似乎想做出一個類似笑的表情,最終只形成一個極其怪異的、扭曲的弧度。

“柳大小姐說了,”他慢悠悠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像在宣判,“只有死人和廢人,

才能守住秘密?!彼种械目车毒従徧?,雪亮的刃口對準(zhǔn)了娘親?!安?!

”娘親發(fā)出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嘯,那不是求饒,是母獸護崽時絕望的搏命嘶鳴!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猛地朝那漢子撲了過去,十指張開,像要抓住那奪命的刀鋒!太慢了。

刀光毫無征兆地炸開!一道冰冷的、純粹的、帶著金屬破風(fēng)銳嘯的白光,

驟然撕裂了昏暗的室內(nèi)!時間仿佛被這抹刀光劈得停滯了一瞬。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

只有一種令人頭皮瞬間炸開的、沉悶又干脆的咔嚓!像是最堅硬的竹節(jié)被巨力瞬間劈斷!

娘親撲出的身體在空中猛地一僵,像斷了線的提線木偶。她所有的動作,所有的聲音,

所有的生命力,都在這一剎那被凍結(jié)、被斬斷。緊接著,是滾燙的液體。

大股大股粘稠的、帶著濃烈鐵銹腥味的液體,劈頭蓋臉地澆了我滿頭滿臉!

眼前的一切瞬間被染成一片刺目的、絕望的紅。溫?zé)岬?,帶著生命最后一絲熱度的液體,

順著我的額頭、眉毛、臉頰,瘋狂地往下淌,糊住了我的眼睛,灌進了我的鼻孔,

嗆得我無法呼吸。有什么沉重的東西,帶著濕漉漉的悶響,砸在我腳邊冰冷的地面上。

我下意識地低頭。視線被粘稠的血漿模糊,但我看見了。那是娘親的手。

那雙天下最巧、最溫柔、剛剛還撫過我頭頂?shù)氖?。手腕處是參差不齊、骨茬森白的斷口,

皮肉翻卷,鮮血正從斷裂的血管里汩汩涌出,迅速在地上洇開一大片刺目的暗紅。

一只手指微微蜷曲著,指尖上,還死死地、緊緊地纏著一小段沒有用完的絲線。是茜素紅。

像凝固的血,又像燒紅的烙鐵,刺眼地纏繞在她冰冷僵硬的指尖上。“璃”那個“璃”字,

只擠出了一個破碎的氣音。堵在門口另一個黑衣人動了。他像一道沒有重量的鬼影,

瞬間就滑到了娘親倒地的身體旁邊。他手里反握著一把短匕,刃口同樣雪亮。沒有半分猶豫。

刀光再次一閃,快得如同毒蛇的噬咬!嗤啦!一聲令人牙酸的、皮肉被利刃割裂的悶響。

娘親喉嚨里嗬嗬的抽氣聲,戛然而止。整個世界的聲音仿佛都被這一刀斬斷了。

一團模糊的、帶著血的肉塊,從娘親大張的嘴里掉了出來,落在她沾滿塵土和血污的衣襟上,

又滾落下去,不偏不倚,正好掉進她平日放針線碎布的小竹筐里。

筐里還有幾縷未用完的絲線,白的,青的,黃的。那團暗紅色的肉塊落進去,滾了兩下,

壓住了幾縷絲線,不動了。娘親的身體停止了抽搐。她仰面躺著,眼睛依舊死死地瞪著屋頂,

瞳孔里的光,徹底散了??斩矗兰?。只有斷腕處還在不停地冒著血泡,發(fā)出細(xì)微的咕嚕聲。

我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徹底凍結(jié)。四肢百骸僵硬得如同埋在萬丈寒冰之下。

牙齒死死咬住下唇,一股濃烈的腥甜在嘴里彌漫開來,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只有一種可怕的、要將我靈魂都碾碎的冰冷和死寂,從腳底板一路竄上頭頂,

在腦子里炸開一片混沌的白?!八?。小的處理干凈?!睘槭啄浅挚车兜臐h子,

聲音依舊平淡無波,像在吩咐一件最尋常的家務(wù)事。

他甚至沒再看地上那具還在微微滲血的殘破軀體一眼,目光再次投向我這片藏身的陰影。

另一個堵在門口的黑衣人應(yīng)聲而動,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直撲過來。

就在他粗糙冰冷的手即將抓住我胳膊的前一瞬,一股源自瀕死野獸般的本能猛地炸開!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向旁邊一滾!嘩啦啦!

堆疊的舊繡架和布匹被我撞得傾倒下來,腐朽的木架斷裂,灰塵和破布瞬間揚起,

形成一片短暫的、混亂的屏障?!靶♂套樱 蹦菗淇盏暮谝氯酥淞R一聲,

聲音里帶著被灰塵嗆到的惱怒和一絲被獵物反抗激起的戾氣?;靵y中,

我看到了倒在血泊里的娘親,看到了她腳邊那截纏著茜素紅線的斷手。那抹刺眼的紅,

像一簇地獄的火焰,猛地?zé)┝宋夷X子里那層冰冷的白霧!跑!

這個念頭如同驚雷在混沌的意識中炸響!身體比腦子更快,我像一只受驚的兔子,

手腳并用地從傾倒的雜物縫隙里猛地竄了出去!目標(biāo)不是門口那兩個惡鬼,

而是屋子最里面那個小小的、堆滿柴草的破洞!那是娘親說過,萬一有野狗追進來,

讓我鉆出去逃命的地方!“抓住她!

”持刀漢子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被螻蟻挑釁的冰冷怒意。身后風(fēng)聲驟緊!

一只鐵鉗般的大手帶著凌厲的勁風(fēng),狠狠抓向我腦后散亂的頭發(fā)!

頭皮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我甚至能感覺到幾縷頭發(fā)被硬生生扯斷。千鈞一發(fā)之際,

我猛地向前一撲,身體幾乎是貼著地面滑了出去!那只抓空的手擦著我的后腦勺掠過,

帶起的風(fēng)刮得我脖頸生疼。就是現(xiàn)在!我像一枚被射出的彈丸,用盡全身的力氣和速度,

不管不顧地撞向那堆堵著破洞的柴草!腐朽的柴草和薄薄的泥墻根本擋不住這亡命一撞。

轟隆一聲悶響,塵土飛揚,我整個人連滾帶爬地摔了出去,跌在屋后冰冷的爛泥地里。

刺鼻的土腥味和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灌入鼻腔。身后,

傳來憤怒的咆哮和木柴被粗暴踢開的嘩啦聲。不能停!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恐懼和悲傷。

我甚至來不及感受身上摔落的疼痛,手腳并用,在冰冷的泥地里拼命向前爬!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遠(yuǎn)離那間屋子!遠(yuǎn)離那血腥的地獄!巷子又窄又黑,

堆滿了雜物。我小小的身體在垃圾堆和墻壁的縫隙間拼命鉆爬,

破爛的衣裳被尖銳的木刺和碎石劃開一道道口子,皮膚火辣辣地疼。

身后沉重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越來越近,像索命的鼓點敲在心上?!翱茨阃呐?!

”一聲獰笑在腦后炸開,帶著濃烈的血腥氣。一只冰冷的大手再次抓住了我的后領(lǐng),

巨大的力量猛地將我向后拖拽!雙腳瞬間離地!完了!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吞沒。

就在這生死一瞬,巷子深處,那堆散發(fā)著惡臭的、高高的垃圾堆后面,

毫無征兆地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干枯、黝黑、布滿老繭和疤痕,

像一截剛從泥里挖出來的老樹根。它快如鬼魅,五指如鉤,

精準(zhǔn)無比地抓住了正拖拽我的那個黑衣人的腳踝!力道大得驚人!“呃??!

”黑衣人猝不及防,發(fā)出一聲驚怒交加的悶哼,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抓著我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我重重地摔回泥地里,啃了一嘴的腥泥。

那黑衣人驚怒交加,反應(yīng)極快,另一只腳閃電般狠狠踹向垃圾堆后那只枯手出現(xiàn)的方向!砰!

腐臭的垃圾被踹得四散飛濺?!罢宜?!”他怒吼著,拔出了腰間的短匕,

寒光直指垃圾堆后那片深沉的黑暗。就在他注意力被完全吸引過去的剎那,

那只枯手再次動了!這次不是抓,而是猛地一揚!一把灰白色的粉末,帶著嗆人的辛辣氣味,

如同煙霧般瞬間在狹窄的巷子里彌漫開來!“石灰粉!小心!

”后面追來的持刀漢子厲聲喝道,同時屏住呼吸,疾退兩步。抓住我的黑衣人首當(dāng)其沖,

被那粉末撲了個滿頭滿臉!“??!我的眼睛!”他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雙手猛地捂住了眼睛,短匕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瘋狂扭動?;靵y!

致命的混亂!那只枯手閃電般再次探出,這次的目標(biāo)是我。它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力量大得幾乎捏碎我的骨頭,猛地將我朝垃圾堆后面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里拖去!

“別放跑那小崽子!”持刀漢子怒吼著,不顧彌漫的石灰粉,揮刀就向垃圾堆后砍來!

刀光凌厲,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拖拽我的力量猛地一頓,

緊接著一股巨大的推力從我背后傳來!我像一個破麻袋,被狠狠地、粗暴地推搡著,

撞開一堆散發(fā)著霉?fàn)€氣味的破筐爛布,

滾進了垃圾堆后面一個散發(fā)著濃重腐臭和陰冷濕氣的、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墻洞!

在滾進墻洞的前一瞬,我掙扎著回頭看了一眼。垃圾堆被那凌厲的刀光劈開一道巨大的豁口。

飛揚的塵土和破爛雜物后面,隱約映出那持刀漢子暴怒扭曲的臉,

和他身后另一個捂著眼睛慘叫的同伙。而那只救了我、又把我狠狠推進墻洞的枯手,

在揮出那把石灰粉、并用力推了我最后一把后,就消失在那片翻騰的灰塵和雜物之后,

再無聲息。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墻洞里漆黑一片,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和刺骨的陰冷。

我蜷縮在冰冷滑膩的泥地上,渾身抖得像狂風(fēng)中的落葉。黑暗的洞壁似乎在無聲地擠壓過來。

我猛地張開嘴,想要放聲尖叫,想要痛哭,

想要把胸腔里那團冰冷的、堵得快要爆炸的恐懼和絕望全都嘶吼出來!不知過了多久,

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漫長如幾個世紀(jì)。巷子里暴怒的咆哮和痛苦的嚎叫漸漸遠(yuǎn)去、消失。

死寂重新籠罩了這片骯臟的角落,

只剩下我自己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抽噎聲在狹窄的墻洞里絕望地回響。我顫抖著,

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點一點,把自己蜷縮得更緊,更深地埋進這片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黑暗里。

黑暗中,有什么滾燙的東西順著臉頰滑落,砸在冰冷的手背上。我死死咬住嘴唇,

嘗到了更濃的鐵銹味,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幼獸瀕死般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這嗚咽在死寂的墻洞里轉(zhuǎn)了一圈,又被冰冷的墻壁撞了回來,顯得格外渺小和絕望。墻洞外,

最后一縷天光也徹底隱沒了。濃重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徹底吞噬了一切。

只有那抹刺目的茜素紅,在無邊的漆黑里,灼灼燃燒,永不熄滅。

夜風(fēng)嗚咽著卷過死寂的巷口,帶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撞在倒塌的院門碎木上。月光慘白,

吝嗇地灑下一點清輝,勉強勾勒出破屋的輪廓。那扇被暴力撞碎的院門歪斜地敞著,

像一個無聲嘶吼的傷口。門內(nèi),更深的黑暗里,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地上,

一個人形的輪廓浸在粘稠的暗色里,一動不動。殘缺的肢體以一種扭曲的姿態(tài)散落著,

月光偶爾掃過,映出一截森白的斷骨茬口。小小的身影,

像一只剛從地獄泥沼里爬出來的幽靈,一點點從那狹小的洞口里擠了出來。是蘇璃。十年,

足夠一條毒蛇把毒牙磨得雪亮,也足夠一個孤魂把仇恨熬成濃稠的、見血封喉的汁液。

我在最深的泥濘里活下來,靠的不是運氣,是那只在最后關(guān)頭把我推進墻洞的枯手。

他叫老疤,曾是江湖上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毒師,也是我娘早年無意中救下的一條命。

他把我拖進他那間比亂葬崗更陰冷、更刺鼻的窩棚時,只說了兩句話?!靶♂套?,命夠硬。

”他渾濁的眼睛掃過我臉上干涸的血痂和污泥下那雙凍成冰湖的眼睛,“想活?想報仇?

”我喉嚨里咯咯作響,發(fā)不出清晰的字音,只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陷進掌心的嫩肉里。

那截被我摳下來的、沾著娘親血跡的茜素紅線,幾乎要烙進我的骨頭。老疤咧開嘴,

露出一口黃黑的爛牙,那笑容比哭更瘆人。“好。那就把骨頭給我嚼碎了咽下去。

一堆散發(fā)著霉味和奇異腥氣的破爛藥材、生了銹的鐵砧、還有一盆盆蠕動著斑斕色彩的毒蟲。

“從今天起,這些就是你的飯,你的水,你的命?!睕]有憐憫,沒有溫情。

只有日復(fù)一日的生不如死。辨認(rèn)那些能讓人腸穿肚爛的草葉,

捕捉那些蟄一下就能讓人抽搐致死的毒蝎,學(xué)著把最精純的毒液淬煉出來,

再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地浸染到比頭發(fā)絲更細(xì)的絲線上。我的手無數(shù)次被腐蝕得血肉模糊,

高燒時在草堆里抽搐著說胡話,吐出的膽汁都是綠色的。每一次瀕臨崩潰,

眼前就是那截纏著茜素紅線的斷手,就是針線筐里那團暗紅的肉塊。那畫面像淬了冰的鋼針,

狠狠扎進腦髓,逼著我一次次從鬼門關(guān)爬回來。十年。

我的指腹布滿細(xì)密的、洗不掉的繭子和毒液侵蝕留下的暗色瘢痕,

也淬煉出老疤都嘖嘖稱奇的精準(zhǔn)。我能讓一根絲線浸透三種不同的慢毒,引而不發(fā),

只待一個特定的時辰、一點微弱的熱氣,或者一次輕微的心跳加速,

才會無聲無息地滲入肌理。我的眼神越來越沉靜,像結(jié)了厚冰的深潭,底下是沸騰的毒漿。

“成了?!崩习淘谝粋€飄著毒霧的黃昏,

看著我手中那縷在幽暗光線下泛著詭異幽藍(lán)光澤的絲線,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柳如嫣那賤婢,爬得夠高。如今是皇帝心尖上的柳貴妃了。靖國公府的門檻,

也快被踩爛了。”柳貴妃。三個字像淬毒的針,扎進我的耳膜。機會來了。我抬起眼,

冰湖深處,一點幽綠的鬼火無聲燃起。京城最好的“錦繡坊”招繡娘。

我捏著幾方繡帕走進去,針腳細(xì)密得如同天生長在布料上。圖案不算頂頂新奇,可那配色,

那光澤,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勾魂攝魄的邪氣。管事的嬤嬤只看了一眼,眼皮就猛地一跳。

“這線…染得蹊蹺?!彼笾磷訉χ饪矗墙z線在光下流轉(zhuǎn)著奇異的、活物般的光澤。

“家傳的秘法?!蔽掖怪?,聲音平板無波,“嬤嬤若看得上眼,民女愿為貴人效勞。

”東西很快呈進了宮。三日后,一輛青帷小轎悄無聲息地將我從錦繡坊的后門抬走,

徑直入了那金瓦紅墻、天下最煊赫也最吃人的牢籠——紫宸宮。柳如嫣。

十年時光褪去了少女的青澀,沉淀出一種盛極的、被權(quán)力和富貴滋養(yǎng)出的艷麗。

她斜倚在鋪著雪白狐裘的貴妃榻上,像一朵吸飽了鮮血的牡丹。指甲用鳳仙花染得鮮紅欲滴,

隨意地搭在扶手上。目光掃過我時,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萬物的慵懶?!笆值故乔伞?/p>

”她聲音嬌慵,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無形的壓力,“本宮這身皮肉,可嬌貴得很。

用的絲線,熏的香料,半點馬虎不得。你…懂規(guī)矩么?”規(guī)矩?我低著頭,

盯著自己洗得發(fā)白、指節(jié)因常年浸毒而微微變形的粗糙雙手。

娘親那雙天下最巧、最溫柔的手,被眼前這個女人剁了下來,像丟垃圾一樣扔在泥地里。

喉嚨里似乎又涌起那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鐵銹腥味?!懊衽〉?。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像一塊冰在說話,沒有一絲波瀾,“娘娘是九重天上的人,

民女的針線能近娘娘的身,是祖上積德。”每一個字,都像在舌尖滾過燒紅的烙鐵。

她似乎滿意了,唇角勾起一絲矜貴的弧度?!澳蔷驮囋嚢?。先給本宮繡個香囊,要能安神,

更要…能助興的?!弊詈髱讉€字,帶著毫不掩飾的暗示,眼波流轉(zhuǎn)間,媚態(tài)橫生。

她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需要“補天術(shù)”遮掩的少女,而是深諳魅惑君王之道、欲索無度的貴妃。

“是。”我躬身。香料?我自有最好的方子。碾碎的西域曼陀羅花粉,

混合著無色無味的“春情蠱”蟲卵研磨的細(xì)末。那蠱蟲遇暖則活,遇寒則鉆。繡線?

用的是最上等的冰蠶絲,在特制的、混了“蝕骨香”的毒液里浸泡了七天七夜。蝕骨香,

沾膚即入,初時只覺肌膚滑膩敏感,時日稍長,則骨縫發(fā)癢,心煩氣躁,最終五內(nèi)如焚,

癲狂致死。這香囊,是她催命的引子。香囊呈上去那日,柳如嫣身邊的貼身大宮女芝蘭,

那個當(dāng)年可能就守在門外、聽著我娘被砍斷雙手割掉舌頭的幫兇,捏著鼻子挑剔。

“這味兒…是不是太沖了些?”“回姑姑,”我垂著眼睫,“此香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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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8 00:12: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