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走出山水莊園1號樓,司機小陳已開著車在門口等候。他對小陳說:“你把車開回廳里吧,我出去辦點私事,不用公車了?!?/p>
小陳忙說:“那我先送廳長過去,再回廳里也行啊?!?/p>
祁同偉擺擺手:“公事用公車,私事就不用了。”
小陳應聲后,駕車離開了。
祁同偉轉身走向一旁的摩托車。
那是一輛啞光黑的重型摩托,車身線條利落流暢,沒有多余的炫技裝飾,卻在細節(jié)處透著低調的精致,定制的防滑車把、啞光漆下隱隱泛光的金屬質感,一看就是高檔貨。
祁廳曾是摸爬滾打的民警,拿過緝毒英雄的勛章,如今身居高位,卻總透著股壓不住的硬朗勁兒。
跨上車時,祁同偉微微俯身,長腿一邁,動作干脆利落,引擎低低轟鳴一聲,帶著股沉穩(wěn)的力量感。
陽光掠過他的側臉,眼神亮得很,騎在摩托上的模樣,顯示出當年沖鋒陷陣時的英姿颯爽。
摩托車一路穿行,停在一個街道。
祁同偉走進一家小超市,買了兩瓶京州特曲,這是本地最常見的白酒,一瓶也就二三十塊錢;買了兩條煙,是市面上一百多塊一條的平價貨;又挑了些蘋果、橘子,裝在一個黃色塑料袋里。
陳巖石放著廳局級的房改房不住,賣了三百多萬捐了,跑去住自費養(yǎng)老院,天天在養(yǎng)老院大罵趙立春。
陳巖石老兩口住在一樓一間大開間,有陽臺、衛(wèi)生間、小廚房。
養(yǎng)老院里有一個荒蕪了的花圃,陳巖石正握著鐵鍬翻地,準備改造成一片菜地,供養(yǎng)老院的老人們吃。
“陳叔叔,我來看看您。”
祁同偉揚聲打招呼,快步走過去,從陳巖石手里接過鐵鍬,順手翻了起來,動作很是利落。
陳巖石直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笑道:“你來就來,買這些干啥?”
祁同偉握著鐵鍬翻個不停,“值不了幾個錢,都是您愛喝的酒,愛抽的煙。”
正說著,侯亮平從屋里跑了出來,笑著嚷嚷:“學長,您老人家可算大駕光臨了!再遲點,羊肉全吃完了,光剩竹簽了。”
祁同偉雙手往腰上一叉,揚了揚下巴,“你個猴崽子,陳叔叔在這兒翻地,你倒在屋里啃羊肉串?過來!”
侯亮平嘿嘿一笑,學著戲里的小丑模樣,邁著外八字,一顛一顛地蹭過去,故意拖長了調子:“學長有何指示?小的這就來聽令——”
祁同偉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分說的勁兒:“少跟我貧嘴!你小子怕是吃得肚腩都鼓起來了吧?這塊地,歸你了,給我翻了!”
侯亮平哎喲哎喲地叫喚,“別別別,學長,我哪會翻地啊?我是奔著陳叔叔家的羊肉串來的,這活兒我干不了……”
祁同偉拍了拍他的后腦勺,“少廢話!羊肉串輪到我吃了,地自然該你翻。陳叔叔,走,咱爺倆進屋喝兩盅去?!?/p>
陳巖石在一旁看得直樂,“同偉啊,你也別欺負猴子了,城里長大的孩子哪干過這農活啊?”
祁同偉努努嘴,“陳叔叔,您別護著他,這猴崽子在學校時就愛躲懶,今兒正好讓他活動活動筋骨,讓他知道農民兄弟種地的辛苦?!?/p>
侯亮平看著那把扎在地里的鐵鍬,垮著臉唉聲嘆氣:“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吃幾串羊肉,還得賠半身力氣……”
屋里擺著一張舊方桌,四個鐵盤堆著剛烤好的羊肉串,孜然和羊肉的焦香往人鼻子里鉆,旁邊擺著兩碟小菜,一碟拍黃瓜,一碟醬蘿卜。
陳巖石的夫人正系著藍布圍裙忙碌,見祁同偉跟著進來,笑著往桌邊讓:“同偉,快坐快坐,剛烤好的串,熱乎著呢,我再炒兩個菜給你們下酒。”
祁同偉上前一步,伸手接過陳巖石夫人手中碗筷:“阿姨,您歇著,我來擺?!?/p>
說著利落地把碗筷分到各人面前,又拿起桌上的京州特曲,擰開瓶蓋往三個玻璃杯里倒。
陳海在一旁看著,忍不住笑:“學長這手活兒,跟當年在學校幫食堂分饅頭似的,一點沒生。”
“你小子就別打趣我了,我那是勤工儉學掙點生活費。”祁同偉瞪他一眼,又轉身扶陳巖石坐下,“陳叔叔,您坐這兒,涼快。”
陳夫人又端來一盆洗好的葡萄,祁同偉伸手接過來,往桌上一放:“阿姨別忙了,夠吃了?!?/p>
“還是同偉懂事,比陳海還貼心。”陳夫人拍了拍他的胳膊。
祁同偉拿起一串羊肉串遞過去:“阿姨您也吃?!?/p>
四人圍著桌子坐下,陳海先拿起一串咬了口,含糊著問:“學長,我記得你早戒酒戒煙了???前陣子開會碰著,遞你煙都擺手,今兒怎么還滿上了?”
祁同偉端起酒杯,和陳巖石的杯子輕輕碰了下,仰頭先干了半杯,放下杯子笑道:“平時偶爾陪高書記喝兩杯?!?/p>
他又給陳巖石添滿酒,自己也續(xù)滿,然后將酒杯高高舉起來:
“陳叔叔,平時工作忙,也沒功夫來看您,這杯酒我敬您。當年在漢東大學大禮堂,您給我們講戰(zhàn)斗故事,說,扛著紅旗就不能怕流血,這話我記到現(xiàn)在。孤鷹嶺身中三槍,我才知道,您在槍林彈雨里能夠活下來實在不容易?!?/p>
說著又是一口干了。
陳巖石眼圈紅了,呷口酒說道:“是啊,是啊,我十五歲第一次上火線,尖刀班十五個戰(zhàn)士犧牲了九個。"
"半年后參加韓家?guī)X戰(zhàn)斗,全排五十六個戰(zhàn)士,犧牲了二十四個,戰(zhàn)斗結束,排長坐在地上嗚嗚嗚哭。"
“都是一個屋里睡覺一個鍋里吃飯的同志,上戰(zhàn)場前還活蹦亂跳的,哎,你說,他們要是還活著該有多好啊,這大馬路,這汽車,火車,飛機,他們別說坐了,連見都沒見過……“
說著,老人淚如雨下,一邊以手抹淚,一邊往地上澆了一杯酒。
陳巖石的夫人見狀,趕緊抽了張紙巾遞過去,嗔怪道:
“老頭子,怎么越活越像個孩子了?說哭就哭,也不怕孩子們笑話?!?/p>
祁同偉放下酒杯,伸手輕輕拍著陳巖石的背,聲音低沉:
“陳叔叔,我懂,想起那些出生入死的戰(zhàn)友,心里哪能不難受?他們把命都豁出去了,不就是為了讓老百姓能過上安穩(wěn)日子嗎?咱們這些當干部的,更得記著為人民服務這五個字。要是搞歪門邪道,貪贓枉法,對不起那些先烈?!?/p>
陳巖石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同偉,你這話我最愛聽!就得這么想!就得這么做!”
突然話鋒一轉,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憤慨:
“可有些人偏偏忘了本,站到了人民的對立面!趙立春在漢東待了那么多年,嘴上喊著為人民服務,背地里干了些啥?漢東的黨風政風就是被他帶壞的,趙立春就是漢東的罪人……“
祁同偉臉上一陣發(fā)燒,借著給陳巖石倒酒掩飾內心的慌張,誰都知道高育良是趙立春提拔起來的,而他又是高育良的大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