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強光燈像兩輪慘白的小太陽,無情地炙烤著坐在鐵椅上的李文。他臉上那種葬禮時的悲慟和慌亂蕩然無存,只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甚至帶著點塵埃落定的解脫。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頭發(fā),貼在蒼白的皮膚上。
“是我干的。” 他的聲音不高,卻很清晰,穿透了單向玻璃,砸在監(jiān)控室每個人的耳膜上?!拔沂懿涣肆恕莆姨o,永遠都不滿意……” 他垂下眼,盯著自己手腕上那圈依舊包扎著的紗布,仿佛在欣賞一件藝術(shù)品。
“過程?!?張隊長坐在對面,聲音緊繃,帶著壓抑的興奮和最后一絲謹慎。他旁邊的書記員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擊。
李文深吸一口氣,開始敘述,語速平穩(wěn)得像在背誦:“那天晚上,我說去醫(yī)院看我媽。其實……我半路折回去了。我知道他在書房?!?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溜進去,他背對著我。我用電擊筆……就那種防身用的,高壓的,懟在他后脖子上……他哼都沒哼一聲就軟倒了,趴在桌子上……”
他描述的細節(jié)開始令人心驚肉跳:“……然后我打開書桌那個暗格,拿出里面的裁皮刀。黃銅柄,裹著深棕色鱷魚皮,紋路很粗……刀片薄,快得很?!?他抬起左手,無意識地做了一個向下切割的動作,“我把他左手拽出來……按在桌上……一刀!一刀!一刀!一刀!” 他每說一個“一刀”,左手就象征性地往下切一次,動作僵硬而用力,仿佛真的在切割什么堅韌的東西。
“夠了!” 張隊長喝止,但眼睛卻死死盯著他。
就在這時,物證室的門被推開,一名年輕的物證員捧著一個托盤走進來,上面放著一把閃著寒光的裁紙刀——是技術(shù)科根據(jù)李文的描述緊急仿制的替代品。
“是這把嗎?” 張隊長指著托盤里的刀問。
李文的目光落在刀柄上,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那麻木的平靜第一次被打破,露出一絲真實的困惑和不滿:“不對?!?他搖頭,語氣帶著一種奇怪的挑剔,“刀柄……該是鱷魚皮紋,深棕色,粗紋的那種。這個……太光滑了,像塑料?!?/p>
“嚯!” 張隊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臉上是徹底爆發(fā)的狂喜,“細節(jié)都對上了!真兇才知道的細節(jié)!你還有什么話說!”
監(jiān)控室里也是一片輕微的騷動。鐵證似乎就在眼前。
我的目光卻像冰冷的探針,牢牢鎖在李文剛才做切割動作的雙手上。當他模擬切手指的動作時,他的左手象征性地向下?lián)]動,但他的右手——那只慣用的、穩(wěn)定的右手——卻極其自然地、幾乎是本能地抬起來,壓在了左手手腕的繃帶上方!仿佛在固定手腕,或者……在保護那個繃帶下的“傷口”?
一個左撇子,在用左手進行需要發(fā)力的精細動作(哪怕是模擬)時,會用右手去輔助固定?這不符合人體工學的發(fā)力習慣!更像是……一個習慣使用右手的人,在刻意模仿左撇子的動作時,暴露出的不協(xié)調(diào)!
“傷口多深?” 我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刺破了審訊室里的喧囂。我的目光銳利地刺向他。
李文幾乎是脫口而出,沒有任何思考的停頓:“3.2厘米?!?/p>
審訊室里瞬間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張隊長臉上的狂喜僵住了,慢慢轉(zhuǎn)為驚愕。書記員敲擊鍵盤的手指也停了下來。就連捧著仿制刀進來的物證員,也愕然地張大了嘴。
法醫(yī)的詳細尸檢報告,尤其是關(guān)于死者手指斷面深度的精確數(shù)據(jù),是絕對保密的內(nèi)部文件,從未對外公布,更不可能讓嫌疑人知曉!他怎么可能知道得如此精確?除非……他親眼看過報告?或者……他就是行兇者?
李文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那麻木平靜的面具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被他強行壓了下去,抿緊了嘴唇,不再說話。
“晴顧問!凌彬彬病房!出事了!” 一個警員氣喘吁吁地沖進監(jiān)控室,臉色煞白,“她……她剛才突然不行了!心電監(jiān)護報警!醫(yī)生正在搶救!但她……她在病歷本上寫了字!血寫的!”
張隊長“騰”地站起來,看了一眼審訊室里低著頭的李文,又看看我,眼神復(fù)雜:“你盯著他!我去看看!” 他帶著幾個人旋風般沖了出去。
我盯著單向玻璃后李文那驟然繃緊的側(cè)臉和他死死攥緊的拳頭,心頭疑云翻滾。凌彬彬的“臨終遺言”?血寫的“鏡子”?太刻意了!像一出精心安排的謝幕!
我沒去病房,而是轉(zhuǎn)身直奔臨時安置凌彬彬“遺體”的監(jiān)護室(在警方結(jié)案前,她的“遺體”需在監(jiān)控下保存)。門口守著兩個警員,里面只有儀器規(guī)律的“滴…滴…”聲,以及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電子元件發(fā)熱的微焦味?
病床上的“凌彬彬”被白布覆蓋著,心電監(jiān)護儀的屏幕上,綠色的波形平穩(wěn)地起伏著,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答聲。一切都顯得那么“正常”,像一個陷入深度昏迷的病人。
我的目光掃過房間,最后落在床頭柜那個硬殼的、封面沾著大片暗紅血跡的病歷本上。它被隨意地放在那里,像一件被遺棄的道具。
血寫的“鏡子”……為什么是鏡子?
我走到床邊,沒有去看白布下的“遺體”,而是猛地伸手,一把掀開了枕套!
在純白的枕套內(nèi)側(cè),靠近邊緣縫合線的地方,赫然縫著一個硬幣大小的、扁平的黑色塑料裝置!一根比頭發(fā)絲還細的金屬線,巧妙地沿著枕套縫合線的縫隙延伸出來,另一端連接在……床墊下方一個同樣隱蔽的微型播放器上!
我捏起那個黑色塑料裝置——是一個微型高保真錄音器!
手指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錄音器側(cè)面的播放鍵。
滋啦……一陣微弱的電流底噪響起,緊接著,一種低沉的、仿佛來自地獄深處的、斷斷續(xù)續(xù)的電流嘶鳴聲從播放器里傳了出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穿透力!
就在這嘶鳴聲響起的同一剎那——
“滴————!”
原本平穩(wěn)規(guī)律的心電監(jiān)護儀,突然爆發(fā)出尖銳刺耳的長鳴!屏幕上的綠色波形瞬間拉成了一條筆直的、毫無生氣的紅線!機器頂端的紅色警報燈瘋狂閃爍!
我立刻按下了錄音器的暫停鍵。
嘶鳴聲戛然而止。
就在聲音消失的瞬間——
“滴…滴…滴…”
心電監(jiān)護儀那代表生命跡象的、平穩(wěn)規(guī)律的滴答聲,又毫無征兆地、神奇地恢復(fù)了!屏幕上的綠色波形重新開始起伏!
病房里死一般寂靜。只有心電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在嘲弄著一切。
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脊椎竄遍全身!詐尸?不!是詐死!
“她在用聲音偽造瀕死狀態(tài)!干擾心電監(jiān)護!” 我對著門口驚呆了的警員厲聲喝道。這電流嘶鳴聲的頻率,被精心設(shè)計過,能瞬間干擾甚至模擬出心電監(jiān)護儀探測到的異常信號,制造出心臟停跳的假象!
我的目光如電,猛地掃向白布覆蓋下的“遺體”右臂位置!剛才掀枕套時,隔著薄薄的白布,我似乎感覺到布下的手臂輪廓……有點過于僵硬和規(guī)則?
沒有絲毫猶豫,我一把掀開了覆蓋在“凌彬彬”右臂上的白布!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門口的警員倒抽一口冷氣!
那枯槁的、插著留置針的右臂,裸露在外的上臂部位,皮膚下面,赫然有著一道清晰無比的、筆直的、微微凸起的管狀輪廓!那絕不是骨骼或血管的走向!它從肩關(guān)節(jié)下方一直延伸到接近肘部,像一根埋藏在皮肉之下的金屬管道!在慘白的燈光下,那輪廓泛著冰冷的、非人的光澤!
“她右臂皮膚下有東西!金屬的!” 我的聲音斬釘截鐵。
證物室彌漫著金屬、灰塵和化學試劑混合的獨特氣味。那面從死者書房搬來的維多利亞式落地整容鏡,像一個沉默的巨人,被安置在房間中央。厚重的紅木邊框雕刻著繁復(fù)的葡萄藤紋飾,鏡面巨大,映照出忙碌的技術(shù)員和四周冰冷的鐵架子,帶著一種時空錯位的詭異感。
技術(shù)員老王,一個頭發(fā)花白、戴著厚厚眼鏡的老資格,正拿著放大鏡和強光手電,一寸寸地檢查著鏡框。他敲了敲厚重的紅木邊框,發(fā)出沉悶的實響,又用力掰了掰鏡框邊緣的雕花裝飾,紋絲不動。
“晴顧問,查過了,” 老王直起身,揉了揉發(fā)酸的腰,語氣帶著點無奈,“實打?qū)嵉募t木,實心的,沒夾層,沒機關(guān)。后面背板也是整塊木板卯死的。這鏡子……就是個老物件,沒啥特別的?!?他攤了攤手,意思是:你多慮了。
張隊長站在一旁,抱著胳膊,臉色不太好看。凌彬彬病房的鬧劇和李文審訊室的僵局,讓他焦頭爛額,耐心早已耗盡。他瞥了我一眼,沒說話,但那眼神分明在說:別浪費時間了。
我沒理會他們。我的直覺像一根繃緊的弦,死死系在那兩個血淋淋的字上——鏡子。凌彬彬“臨死”前,用盡最后力氣(或者說,精心表演)寫下的線索,絕不會毫無意義。
我走近那面巨大的鏡子。鏡面光潔,清晰地映出我凝重疲憊的臉。我的手指沒有去碰鏡面,而是沿著厚重華麗的紅木邊框,緩緩地、極其仔細地摩挲著。指尖感受著木頭溫潤又冰冷的觸感,以及雕刻紋路里積攢的細微灰塵。
邊框上方,靠近頂部弧形拱起的雕花凹槽深處,我的指尖觸到了一小片異常的東西。不像灰塵的松散,而是一種粘膩、微硬的觸感,像是……蠟?
我湊近細看。在強光手電的斜射下,那片凹槽深處,果然殘留著一點點米黃色的、半透明的蠟狀物。非常少,幾乎被灰塵掩蓋,但確實存在。像是蠟燭燃燒時滴落的燭淚凝固后,又被粗糙地刮掉,只留下一點頑固的殘跡。
書房的古董鏡……邊框凹槽里有蠟漬?死者或者兇手,曾在這里點過蠟燭?在什么情況下?
一個近乎荒誕的念頭閃電般擊中了我!
“熱風槍!” 我猛地抬頭,對老王喊道,“最高溫檔!快!”
老王愣了一下,但看到我眼中不容置疑的銳光,沒多問,立刻轉(zhuǎn)身從工具架上取下一把工業(yè)用的熱風槍,插上電源。很快,熱風槍發(fā)出沉悶的嗡鳴,強勁的熱浪從槍口噴涌而出。
“對著鏡面!不要固定位置,均勻掃過!小心別直接對著邊框!” 我快速指示。
老王依言,將灼熱的氣流對準了巨大的鏡面。高溫讓空氣都扭曲起來。鏡面在熱風的炙烤下,開始發(fā)出細微的、幾乎聽不見的“噼啪”聲,像是什么東西在承受不住地呻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鏡面依舊光潔,映照著老王專注的臉和噴涌的熱風。
張隊長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剛想說話——
突然!
鏡面左上角靠近邊框的位置,在持續(xù)的高溫烘烤下,極其細微地……翹起了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小角!
“停!” 我低喝。
老王立刻移開熱風槍。我戴上隔熱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尖端,輕輕探向那個翹起的微小邊緣。
鑷子尖穩(wěn)穩(wěn)地夾住了那層幾乎透明的“薄膜”邊緣。
屏住呼吸,手腕極其穩(wěn)定地、極其緩慢地……向上提拉。
嗤啦……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撕開陳舊紙張的聲音響起!
一層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物質(zhì),竟然從光滑的玻璃鏡面上,被緩緩剝離了下來!它像一層極薄的皮,覆蓋在真正的鏡面上!
隨著這層“皮”被撕開,下面的“鏡面”暴露出來——不再是光潔的反射層,而是一片模糊、黯淡、布滿細微顆粒的毛玻璃狀物質(zhì)!
“水銀層!” 老王失聲驚呼,“這鏡子……是雙層玻璃!表面這層是貼上去的偽反射膜!下面……下面這層才是真正鍍了水銀的老鏡面!中間有夾層!”
我的心臟狂跳起來!手中的鑷子更加小心,配合著熱風槍的局部加熱,一點點將那層覆蓋整個鏡面的偽裝膜徹底剝離下來!
當最后一片偽裝膜被揭掉,一面布滿歲月痕跡、水銀層已有些氧化剝落的真正老鏡面顯露出來。而更關(guān)鍵的是,在剝離過程中,大量積存在雙層玻璃夾縫中的、灰黑色的、絮狀的陳年灰塵和污垢,也暴露無遺!
“吸塵器!最小吸力!扁嘴吸頭!” 我語速飛快。
老王立刻換上專業(yè)的微型吸塵設(shè)備,將扁平的吸嘴對準鏡框邊緣的縫隙,小心翼翼地開始吸取夾層中的灰塵污垢。細小的灰塵被強勁的吸力抽走,發(fā)出“嘶嘶”的輕響。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著吸塵器的透明集塵罐。
灰塵在罐子里打著旋。
一秒……兩秒……
突然!
“當啷!”
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塑料內(nèi)壁的聲響,從吸塵器集塵罐里清晰地傳了出來!
老王的手猛地一抖,立刻關(guān)閉了吸塵器。
我一步上前,擰開集塵罐的蓋子。在罐底薄薄一層灰黑色的塵埃中,赫然躺著一件東西!
它薄如柳葉,長度不足十厘米,即使在灰塵中也難掩其鋒刃的寒光!刀身狹窄流暢,尾端連接著一個同樣小巧精致的黃銅刀柄——刀柄上,清晰地包裹著深棕色的、紋理粗獷的鱷魚皮!
正是那把失蹤的、李文描述得一絲不差的古董裁皮刀!
它像一件被精心收藏的珍寶,被巧妙地藏的珍寶,被巧妙地藏匿在了這面古董鏡雙層玻璃的夾縫暗槽之中!刀柄上,還沾染著幾塊已經(jīng)干涸、卻依舊刺眼的深藍色污漬——那顏色,與凌彬彬病房垃圾桶里溶解出的藍漬,與那瓶替馬西泮藥片的顏色,如出一轍!
“找到了……” 我的聲音帶著一絲干澀的沙啞,指尖隔著證物袋,輕輕拂過那冰冷的刀柄和刺目的藍漬?!皟雌??!?/p>
DNA實驗室的咆哮聲幾乎掀翻了證物室的屋頂。電話被按在免提上,技術(shù)員激動到破音的聲音在房間里炸響:
“晴顧問!張隊!裁皮刀刀柄!兩種血跡!李文的新鮮表皮細胞和微量血跡!還有……還有死者的血液和組織殘留!鐵證如山!就是他!”
“操!沒跑了!就是他!” 張隊長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那面詭異的鏡子都晃了晃,他臉上是終于水落石出的狂怒和亢奮,對著對講機吼道,“給老子盯死李文!準備材料!零口供也夠起訴了!”
證物室里響起一片如釋重負的呼氣聲和低聲的議論。目光聚焦在那把裝在透明證物袋里、泛著幽藍和血腥光澤的裁皮刀上。
我的目光卻像被磁石吸引,牢牢鎖在李文那被證物袋單獨封存起來的、染血的繃帶上。一個極其細微、之前被忽略的點,在腦中驟然放大——他手腕的“傷口”,包扎得……太潦草了。邊緣滲出的組織液痕跡……位置似乎有點奇怪?
我?guī)撞阶叩酱娣爬钗碾S身物品的證物臺前,拿起那個裝著染血繃帶的塑封袋。沒有猶豫,直接掏出隨身攜帶的便攜式紫外線燈。
幽藍的光束瞬間亮起,籠罩住那條雪白的、沾染著暗紅和淡黃的紗布繃帶。
在詭異的紫外光線下,繃帶的雪白底色上,靠近邊緣內(nèi)側(cè)的位置,赫然顯現(xiàn)出幾道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淡綠色熒光標記!那標記由細小的點和短線組成,排列成一種特殊的、難以模仿的編碼圖案!
“證物科專用防污防偽標記熒光碼……” 老王湊過來看了一眼,立刻認了出來,臉色瞬間變了,“這……這是證物科內(nèi)部用來標記重要生物檢材、防止調(diào)包的暗記!只用在科里處理過的樣本上!他的繃帶……怎么會有這個?!”
監(jiān)控室里的空氣瞬間再次凍結(jié)!剛才的狂喜和篤定被一股更深的寒意取代!
“調(diào)包?!” 張隊長臉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猛地扭頭看向單向玻璃后的審訊室。李文依舊低垂著頭坐在那里,仿佛對發(fā)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我猛地轉(zhuǎn)身,撲向監(jiān)控屏幕墻,調(diào)出拘留室門口的監(jiān)控錄像,時間鎖定在李文被關(guān)進去后的第一個夜晚。
高清畫面快速回放:
- 22:15:一名穿著警服的值班警員(警號XXXX)端著杯水進入拘留室(按規(guī)定送水)。
- 22:17:警員出來,輕輕帶上門。畫面中,警員側(cè)身關(guān)門時,走廊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制服的右側(cè)領(lǐng)口——靠近鎖骨的位置,沾著幾點極其細微的、淡藍色粉末狀物質(zhì)!
我立刻將畫面局部放大!那幾點淡藍色的粉末,在監(jiān)控像素下有些模糊,但那獨特的顏色……與替馬西泮藥片被刮開糖衣后露出的靛藍色內(nèi)核,何其相似!也與凌彬彬藥柜里那藍色藥瓶、裁皮刀刀柄上的污漬,同出一源!
“抗癌藥特有的藍色粉塵!” 我的聲音冷得像冰,“昨晚進入拘留室給李文送水的警員,領(lǐng)口沾著這種粉塵!李文手腕上包扎的、帶有證物科防偽熒光碼的‘染血繃帶’,就是在他被關(guān)押期間,被人調(diào)換上去的!為了坐實他的生物痕跡出現(xiàn)在兇器上!真正的傷口……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根本不在手腕上!”
審訊室里,一直低著頭的李文,肩膀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
監(jiān)控清晰地捕捉到,他埋在陰影里的嘴角,正一點一點地向上咧開,咧成一個極其詭異、極其瘆人的弧度。
那不是恐懼。
那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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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剖室的冷光慘白如霜,均勻地潑灑在冰冷的金屬臺上。凌彬彬的遺體像一尊被時間遺忘的蠟像,覆蓋著象征終結(jié)的白布??諝饫锔栺R林的氣味濃得化不開,死死壓在人的肺葉上。張隊長站在臺邊,臉色灰敗,眼神里翻涌著一種世界觀被碾碎的茫然和驚駭。他喉嚨滾動了幾下,那句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帶著本能厭惡的“兄妹**?”,終究還是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空間里回蕩。
剛才法醫(yī)的咆哮仿佛還在耳邊炸響:“死者體內(nèi)檢出她兄長的DNA!” 這結(jié)論像一道來自幽冥的詛咒,荒謬絕倫卻又帶著冰冷的“科學”背書。
我沒看張隊長。我的目光像冰錐,刺向白布覆蓋下那具枯槁軀體的右臂位置。之前病房里匆匆一瞥的僵硬輪廓,此刻在專業(yè)的解剖燈光下,更加清晰無誤。我戴上手套,動作近乎粗暴地掀開了覆蓋右臂的白布。
枯瘦、松弛、布滿老年斑的皮膚暴露在強光下。然而,就在上臂中段,一道筆直的、約十厘米長的皮膚區(qū)域,顏色明顯比周圍更深、更緊繃,像一塊拙劣的補丁。皮膚表面看不到針腳,但那規(guī)則的邊緣線,以及皮下隱約透出的、與周圍組織截然不同的硬質(zhì)輪廓,都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實——這里曾被切開,植入過異物,再被精密縫合。
接口。機械裝置的接口。雖然裝置本身在她“臨終”前或死后被緊急拆除了,但這塊皮膚和皮下組織,就是無法磨滅的證據(jù)。
“她右臂……不是原裝的?!?我的聲音干澀,指尖隔著乳膠手套,輕輕拂過那塊異常區(qū)域的邊緣,“至少……這部分不是。”
法醫(yī)拿著手術(shù)刀的手頓住了,眼神銳利起來。他立刻湊近,用放大鏡仔細觀察那片區(qū)域,并用手指仔細觸摸感受皮下的質(zhì)地?!捌は轮踩胛锖圹E……有異物反應(yīng)殘留……像是……某種接口基座?” 他的專業(yè)判斷印證了我的猜測。
張隊長像是被抽干了力氣,踉蹌著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金屬柜上,喃喃道:“瘋子……這他媽就是個瘋子……”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法醫(yī)助手拿著幾張剛打印出來的熱敏照片,臉色煞白地沖了進來,差點撞到張隊長。他把照片遞給我,手指都在抖:“晴……晴顧問!您要的……凌彬彬的……童年照片和……三十年前那案子的檔案照……”
照片入手,帶著打印機的余溫。
第一張是張泛黃的黑白小照。一個小女孩,大概七八歲,穿著碎花裙子,梳著羊角辮,對著鏡頭怯生生地笑著。照片有些模糊,但女孩右耳耳廓后面,靠近發(fā)際線的位置,一顆米粒大小的黑痣清晰可見。
第二張照片更加陳舊模糊,是翻拍的警方檔案照片。照片上是一具燒得焦黑蜷縮、幾乎無法辨認人形的尸體。拍攝角度著重于面部(如果那還能稱之為面部的話)和部分軀干。法醫(yī)在尸體焦黑的右耳廓后方,用紅筆圈出了一個位置——那里,在焦糊碳化的皮膚邊緣,同樣可以看到一顆米粒大小的黑痣!位置、大小,與童年照上的那顆痣,分毫不差!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三十年前‘自殺’焚尸的亡兄……” 我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將兩張照片并排舉起,展示給張隊長和法醫(yī),“他耳后的痣,和凌彬彬童年照片上的痣……在同一個位置。”
解剖室里只剩下冷柜壓縮機低沉的嗡鳴。張隊長死死盯著那兩顆跨越三十年、跨越生死、出現(xiàn)在不同身體同一位置的痣,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法醫(yī)也倒抽一口冷氣,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悚。
雙胞胎?同卵雙胞胎的基因標記?那凌彬彬體內(nèi)檢出“亡兄”DNA似乎有了一個扭曲的解釋?但三十年前的焦尸又是誰?凌彬彬右臂的機械接口又是怎么回事?無數(shù)個問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每個人的心臟。
基因?qū)嶒炇业乃{光冰冷而純粹,巨大的熒光屏像一扇通往生命奧秘的幽暗窗口。一位頭發(fā)花白、戴著金絲眼鏡的遺傳學教授,用激光筆點在屏幕上那令人眼花繚亂的染色體圖譜上。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悉生命底層的沉重。
“看這里,第7對,還有第13對。” 紅色光點精準地落在圖譜的特定區(qū)域,“清晰的嵌合現(xiàn)象(Chimerism)。XX染色體與XY染色體共存。嵌合比例大約在7%左右,主要存在于造血系統(tǒng)和部分上皮組織?!?/p>
屏幕上,代表女性XX染色體的藍色光點與代表男性XY染色體的紅色光點交織纏繞,像兩條在微觀世界里永恒搏斗的毒蛇,形成一種詭異而令人不安的共生圖景。
“這意味著什么?” 張隊長聲音發(fā)緊,眼睛死死盯著那紅藍交織的圖譜。
教授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而帶著一絲悲憫:“意味著,凌彬彬女士在胚胎發(fā)育的極早期,吞噬或融合了她同卵雙胞胎兄弟的胚胎組織。她并非純粹的個體,她的身體里,流淌著兩個人的基因遺產(chǎn)。她體內(nèi)檢出的所謂‘亡兄’DNA,并非來自外源污染或……其他不倫途徑,” 他刻意避開了那個詞,“而是她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是她與生俱來的、被‘吞噬’的兄弟的遺傳信息。那些基因片段,就像幽靈,一直潛藏在她身體的某些角落?!?/p>
我渾身發(fā)冷,仿佛解剖室的寒氣從未離開。凌彬彬藥柜里那些神經(jīng)抑制劑、她穩(wěn)定的雙手、她右臂的機械接口、她對“亡兄”那近乎偏執(zhí)的執(zhí)著……一切碎片在這個生物學結(jié)論下,開始拼湊成一個扭曲而恐怖的輪廓。裁皮刀刀柄上檢出的“凌彬彬血跡”,那根本就不是她的血!那是她體內(nèi)殘留的、屬于她雙胞胎兄弟的生物信息!一個被她吞噬在胚胎時期、卻在三十年后借她之手歸來的復(fù)仇之靈!
“三十年前的焚尸案……” 我的聲音艱澀,“卷宗里說尸體缺少右手拇指?”
教授沉重地點點頭:“是的。卷宗記錄,尸體右手拇指缺失,斷口被嚴重燒灼碳化,無法判斷是生前還是死后造成。死因標注為‘自焚’,但……” 他調(diào)出另一份掃描文件,是當年尸檢報告的局部放大,“焦尸的牙齒縫隙里,檢出微量苯巴比妥殘留——一種強效鎮(zhèn)靜劑。一個被注射了強效鎮(zhèn)靜劑的人,如何完成‘自焚’?”
張隊長猛地吸了口氣,拳頭攥得死緊。當年的案子,漏洞百出!卻被匆匆蓋棺定論!
“當年的辦案警官簽名……” 我追問,心頭已有預(yù)感。
教授在屏幕上快速翻動電子卷宗,最終定格在結(jié)案報告最后一頁的簽名欄。
一個用藍黑墨水簽下的、帶著女性特有娟秀卻又不失力度的名字,清晰地烙印在簽名欄上:
凌彬彬。
她以法醫(yī)的身份,參與了她兄長(或者說,她“自己”另一部分)的死亡鑒定,并親手簽下了“自焚”的結(jié)論!三十年前,她就在布局!就在掩蓋!
審訊室的鐵門被猛地推開,沉重的撞擊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強光燈下,李文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猛地抬起頭。他的眼窩深陷,布滿血絲,臉上是連日煎熬下的憔悴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狂躁。張隊長像一堵壓抑著怒火的墻站在門口。
我徑直走到李文面前,目光如刀,直刺他包裹著紗布的左手手腕?!鞍芽噹Р鹆恕!?我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是命令,不是請求。
李文瞳孔驟縮,身體下意識地向后縮了一下,護住手腕:“你……你想干什么?這是我的傷……”
“拆了!” 張隊長一聲暴喝,震得墻壁嗡嗡作響。
李文渾身一顫,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他看著我們不容置疑的眼神,看著門口虎視眈眈的警員,絕望和一種破罐破摔的瘋狂在他眼中交織。他猛地抬手,抓住繃帶的邊緣,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扯!
“嘶啦——!”
繃帶被粗暴地撕開,一圈圈散落在地。
手腕暴露出來。
皮膚光潔。除了被繃帶長時間包裹留下的輕微壓痕和一點勒紅的印記,沒有任何傷口!沒有切割傷,沒有電擊針孔,什么都沒有! 那圈紗布下包裹的,根本就是一個完好無損的手腕!
“夠了嗎?!???!” 李文嘶吼著,聲音因為極度的情緒而劈叉變調(diào),帶著哭腔和癲狂,“還要看哪里?!???!” 他猛地開始撕扯自己黑色襯衫的紐扣,動作粗暴,幾顆扣子崩飛出去,撞在墻上發(fā)出脆響。他扯開衣領(lǐng),露出脖頸和一小片胸膛,又猛地轉(zhuǎn)身,把整個后背暴露在強光燈下!
“看?。】窗。‰姄翎樋啄??!???!在哪里?!” 他瘋狂地轉(zhuǎn)動著身體,展示著光潔的皮膚,聲音歇斯底里,“沒有!什么都沒有!滿意了嗎?!你們滿意了嗎?!”
張隊長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跳,猛地抓起桌上那份三十年前的焦尸尸檢報告復(fù)印件,狠狠摔在李文面前,紙頁嘩啦散開?!澳沁@他媽怎么回事?!” 他指著報告中死者創(chuàng)口分析的頁面,上面用紅筆圈出了關(guān)鍵一句:“切割創(chuàng)面角度呈銳角切入,深度均勻,符合左利手發(fā)力特征”。
“看清楚!” 張隊長的唾沫幾乎噴到李文臉上,“你爹!三十年前‘自殺’焚尸的凌董!尸檢報告寫明是左利手造成的致命傷!可現(xiàn)任凌董——你親爹!我們查了他所有公開影像和私人記錄!他吃飯、寫字、打球……全他媽是右手!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右撇子!一個右撇子,怎么用左手給自己捅出個左利手特征的致命傷?!啊?!你告訴我!你那個躺在醫(yī)院裝神弄鬼的媽,當年就在這份報告上簽了字!她簽的字!”
李文像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整個人僵在原地。他死死瞪著地上散開的報告復(fù)印件,又猛地抬頭看向張隊長,眼神里是徹底的混亂、茫然和一種世界崩塌的恐懼。他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殯儀館存放骨灰的偏廳,光線昏暗,空氣里彌漫著香燭和陳舊木頭混合的沉悶氣味。一個穿著藏青色工作服、臉色發(fā)白的工作人員,雙手微微顫抖地捧著一個深沉的烏木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在鋪著絨布的臺子上。他不敢看我們,聲音哆嗦著:“就……就是這個。凌女士……生前特意交代,遺囑里寫明……指定用它……”
骨灰盒造型古樸沉重,盒蓋中央,浮雕著兩條栩栩如生、相互纏繞的蛇。蛇身鱗片雕刻得細膩入微,蛇眼處,鑲嵌著兩顆細小的、切割面在昏暗光線下依然折射出冰冷光芒的碎鉆。整件器物透著一股陰森而邪異的華貴感。
蛇。又是蛇。纏繞,吞噬,永恒的對立共生。像她體內(nèi)的嵌合基因圖譜。
我的目光緊緊鎖在盒蓋上那兩條蛇纏繞的中心點——蛇信交匯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道極其細微的縫隙。我戴上手套,拿起證物科帶來的專業(yè)工具包,抽出一根尖端極細的金屬探針。
探針的尖端,穩(wěn)穩(wěn)地抵在蛇信交匯處那道細微縫隙的下方。手腕施加一個巧妙的向上撬動的力道。
“咔噠?!?/p>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機括彈開聲響起!
蛇頭下方的盒蓋邊緣,一個隱藏的暗扣應(yīng)聲彈開!盒蓋微微向上翹起了一條縫隙!
一股混合著陳舊木質(zhì)、灰塵和……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石灰粉的微甜氣味,從縫隙中飄散出來。
張隊長和旁邊的警員屏住了呼吸。
我深吸一口氣,手指捏住盒蓋邊緣,緩緩地、完全地掀開了它。
盒內(nèi),是深紫色的天鵝絨襯墊。襯墊中央,小心翼翼地安放著一個東西。
那東西,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頭皮炸裂的、慘白中透著蠟黃的色澤。
是半截人類的大拇指!
從指根關(guān)節(jié)處被齊整地切斷,指甲修剪得很干凈,指肚上甚至還能看到清晰的、屬于成年男性的指紋螺紋!斷口處的皮肉和骨頭茬子已經(jīng)干癟收縮,呈現(xiàn)出一種歷經(jīng)歲月風干的深褐色,上面還沾著星星點點的、灰白色的粉末——那是骨灰!是存放了三十年的骨灰!
“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猛地從李文喉嚨里爆發(fā)出來!他像被抽走了全身骨頭,癱軟在地,手腳并用地向后拼命爬行,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盯著盒子里那半截斷指,臉上是徹底的崩潰和無法言喻的恐怖。
“那……那是我媽……我媽她……” 他語無倫次,涕淚橫流,指著骨灰盒的手指抖得像風中的落葉,“……她……她一直……一直放在床頭……不讓碰……”
X光機被迅速推了過來,冰冷的金屬臂對準了那個詭異的蛇紋骨灰盒。技術(shù)員的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抖,按下了掃描按鈕。
機器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射線穿透烏木。旁邊的顯示屏上,骨灰盒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以灰白的影像逐漸顯現(xiàn)。天鵝絨襯墊下方,在盒底與盒壁的夾層里,赫然顯露出一卷盤繞著的、細長的金屬帶狀物的輪廓!
“有夾層!里面有東西!” 技術(shù)員驚呼。
張隊長一步上前,戴上手套,動作粗暴卻精準地撬開盒底那層薄薄的天鵝絨襯墊。襯墊下,果然隱藏著一個極其隱蔽的、用同色系木片偽裝的夾層暗格!他伸手進去,摸索片刻,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盤老式的、只有指甲蓋大小的微型磁帶!黑色的塑料外殼,帶著歲月磨損的痕跡。
“播放器!” 張隊長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發(fā)顫。
便攜式的微型磁帶播放器很快連接好。張隊長小心翼翼地將那盤微型磁帶嵌入卡槽,按下了播放鍵。
一陣沙沙的底噪過后,錄音開始了。
首先傳來的,是一種令人牙酸的、極其清晰的金屬刮擦骨頭的聲音!“嚓……嚓……嚓……”?緩慢、穩(wěn)定、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節(jié)奏感。毫無疑問,那是鋒利的刀刃在骨骼上刮擦的聲響!是裁皮刀在切割手指骨頭的聲音!
緊接著,一個嘶啞、冰冷、仿佛來自地獄深淵的女聲響起,帶著一種扭曲的滿足感和刻骨的恨意:
“哥哥……你的拇指……我給你接回來了……等了三十年……終于……”
背景音里,除了那恐怖的刮骨聲,還隱約能聽到一種電子設(shè)備發(fā)出的、極有規(guī)律的“滴答”聲,像是某種計時器。
突然!
“鐺——鐺——鐺——”
一陣清晰、洪亮的電子鐘整點報時聲猛地響起!穿透了錄音的背景噪音!
這個聲音……我和張隊長幾乎同時看向?qū)Ψ?!眼神里是同樣的驚駭!這鐘聲的音色和節(jié)奏……太熟悉了!正是案發(fā)別墅書房里,那個古董落地鐘的報時聲!
報時聲持續(xù)了四下(20:00?),然后漸漸隱去,只剩下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刮骨聲和凌彬彬那夢囈般的低語。
“夠了!!” 張隊長猛地按下了停止鍵,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他猛地拔出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接頂在了癱軟在地、失魂落魄的李文太陽穴上!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恥辱感而扭曲變形:“你在現(xiàn)場!這錄音是你錄的!你他媽一直在演戲!老子崩了你!”
審訊室里瞬間死寂!只剩下張隊長粗重的喘息和李文牙齒打顫的咯咯聲。幾個警員下意識地按住了腰間的槍套,氣氛緊繃到了極點!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
“等等!” 我的聲音像冰錐刺破了凝滯的空氣。我的手已經(jīng)搶先一步按在了播放器的倒帶鍵上。
磁帶發(fā)出細微的倒轉(zhuǎn)聲。我的手指精準地控制著倒帶長度,幾秒后,再次按下了播放鍵。
錄音重新開始播放,精確地定位在電子鐘整點報時聲響起前的兩秒鐘。
沙沙的底噪……刮骨聲……凌彬彬的低語……然后——
在電子鐘報時聲“鐺——”的第一聲響起之前的半秒鐘,錄音里清晰地捕捉到了另一種聲音!
不是一聲。
是兩道!
兩道極其短促、幾乎重疊在一起、卻又因為氣息深淺和節(jié)奏不同而能分辨出的——
吸氣聲!
兩道頻率不同、來源不同的呼吸聲!一道深沉緩慢(凌彬彬?),一道明顯更加短促緊張!
就在報時聲響起前的瞬間,在同一個房間里,除了凌彬彬,還有第二個人在呼吸!
我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死死釘在李文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上,聲音冰冷地穿透了整個審訊室:
“錄音時……書房里……有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