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京城頭號紈绔,整日花天酒地,斗雞走馬。眾人不知,我其實是皇帝最鋒利的暗刃,
監(jiān)察百官的情報首領(lǐng)。真少爺回府那日,我奉命監(jiān)視這個"隱患"。
他卻給路邊凍僵的乞丐披上自己的錦袍。他替被權(quán)貴欺壓的老兵擋下致命鞭刑。
他甚至在刺客箭矢射向我時撲了過來。鮮血染紅他衣襟那刻,我撕碎了給皇帝的密報。
"主子,沈硯確有異心——"我提筆蘸墨,"他妄圖用命換我的忠誠。"1冬日的帝京,
冷風(fēng)如刀,刮過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卷起幾片枯葉打著旋兒。富麗堂皇的“醉仙樓”門口,
卻暖意融融,脂粉香混著酒氣,幾乎凝成了實體。絲竹管弦靡靡之音,穿透厚重的錦簾,
斷斷續(xù)續(xù)飄散出來。二樓臨街最好的雅間,窗戶大開,任憑冷風(fēng)灌入。
蕭景琰懶洋洋地斜倚在鋪著厚厚白虎皮的軟榻上,
一手拎著只通體雪白、唯有頭頂一撮金毛的“金頂玉爪”名種鷯哥,
另一只手隨意地捻著幾顆金瓜子,往樓下撒去。金瓜子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叮當(dāng)聲,
引得樓下幾個縮在墻角的乞丐不顧寒冷,爭相撲搶,滾作一團。“嘖,無趣?!彼财沧?,
聲音帶著點剛睡醒似的沙啞和漫不經(jīng)心,手指一松,那只價值百金的鷯哥撲棱棱飛了出去,
尖聲叫著“爺高興!爺賞!”,在乞丐們頭頂盤旋一圈,又穩(wěn)穩(wěn)落回他肩頭,
用腦袋親昵地蹭他的臉頰。旁邊幾個同樣衣著錦繡的紈绔子弟轟然叫好?!笆捠雷?,大氣!
這手撒金成雨,真真是京城頭一份的闊氣!”“就是,瞧瞧這些泥腿子,
為幾顆瓜子搶破了頭,真真上不得臺面!”“還得是咱們景琰兄,會玩兒!
”蕭景琰眼皮都沒抬一下,隨手端起旁邊美人捧上的琉璃盞,里面是猩紅的西域葡萄酒。
他晃了晃,沒喝,目光透過敞開的窗欞,投向遠處陰沉沉的天際線,那方向是皇城。
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冷銳,在他那雙總是半瞇著、顯得醉醺醺的桃花眼底一閃而逝,
快得如同錯覺,隨即又被更深的慵懶覆蓋。他是永定侯府世子,蕭景琰。
京城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頭號紈绔。斗雞走馬,眠花宿柳,揮金如土,囂張跋扈。
世人都道永定侯府后繼無人,攤上這么個敗家子。無人知曉,當(dāng)夜幕徹底籠罩這座繁華都城,
醉仙樓的喧囂散去,這位浪蕩子會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侯府后巷的陰影里。七拐八繞,
避開所有可能的眼線,最終踏入一座看似普通、甚至有些破敗的城隍廟后院。
推開布滿灰塵的神龕背后一道暗門,眼前景象驟變。地下深處,燈火通明,
空氣里彌漫著墨汁、紙張和一種沉水香混合的奇特味道。通道幽深,
兩側(cè)是一間間緊閉的石室,偶有低語或紙張翻動的窸窣聲傳出。這里是“玄鏡司”的心臟,
皇帝直屬、監(jiān)察百官、刺探隱秘、掌控著帝國無數(shù)陰暗脈絡(luò)的秘密情報中樞。而蕭景琰,
正是這龐大暗影帝國的主人——“鏡首”。此刻,他臉上紈绔子弟的輕浮蕩然無存。
玄色暗金云紋的司主常服一絲不茍地穿在身上,襯得他面容冷峻,線條鋒利如刀。
他端坐在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案后,指節(jié)分明的手指正快速翻閱著一份剛剛送達的密報。
油燈的光暈在他臉上跳躍,勾勒出深邃的輪廓。
他面前垂手侍立著幾個同樣身著玄衣、氣息內(nèi)斂的屬下,個個屏息凝神。“戶部侍郎王崇山,
在江南清丈田畝時,收受地方豪紳白銀三萬兩,
縱容其瞞報田產(chǎn)……”蕭景琰的聲音平靜無波,在寂靜的石室里卻帶著冰碴般的寒意,
“證據(jù)鏈補齊,三日內(nèi)呈報陛下。另,盯緊吏部左侍郎李維,
他最近與端王門下走動過于頻繁,查清他們密談的內(nèi)容?!薄笆牵R首!”屬下領(lǐng)命,
聲音低沉有力。案頭的燭火輕微地爆了個燈花。
蕭景琰的目光落在另一份單獨放置的、加蓋了特殊火漆封印的密函上。那是昨日深夜,
由皇帝身邊最隱秘的內(nèi)侍總管,親自送到他手中的。他拿起那份密函,
指尖在冰冷的火漆印上摩挲了一下。緩緩拆開,里面只有薄薄一張灑金宣紙,
上面是皇帝親筆,字跡帶著帝王特有的威嚴(yán)與不容置疑:“永定侯府流落在外之子沈硯,
不日歸京。其身世成謎,疑與舊案有涉。著玄鏡司鏡首蕭景琰,嚴(yán)密監(jiān)視,查其底細、意圖,
一舉一動,皆需密報。此子,或為‘破局’之關(guān)鍵,亦或為‘禍亂’之根源。慎之,重之。
”沈硯。這個名字像一根冰冷的刺,扎進蕭景琰平靜的心湖。永定侯府真正的嫡子,
那個在十幾年前一場撲朔迷離的“意外”中失蹤,被認定早已夭折的孩子,居然還活著?
而且,要回來了?蕭景琰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下壓了一瞬。永定侯府,他的“家”,
一個外表光鮮、內(nèi)里早已被蛀空的腐朽巨木。侯爺,他名義上的父親,沉迷煉丹修道,
常年閉關(guān)于府內(nèi)道觀,不問世事。侯夫人,他的“母親”,
在沈硯“夭折”后不久就纏綿病榻,精神時好時壞。府中大權(quán),
旁落于幾個貪婪成性的叔伯手中,整日里爭權(quán)奪利,烏煙瘴氣。他這個“世子”,
不過是各方勢力暫時妥協(xié)下推出來的一個擋箭牌,一個可以肆意揮霍、敗壞門楣的絕佳工具。
現(xiàn)在,真正的繼承人回來了。這個所謂的“真少爺”,是皇帝口中的“關(guān)鍵”還是“禍根”?
他歸來的背后,又是哪些勢力在推波助瀾?一絲冰冷的、帶著審視意味的嘲弄,
浮上蕭景琰的眼角。他將皇帝的密令湊近燭火,火舌舔舐紙張邊緣,頃刻間化為飛灰。
灰燼無聲飄落在冰冷的石地上?!爸懒恕!彼_口,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
“準(zhǔn)備一下,這位‘真少爺’,該登場了?!?三日后,
永定侯府那扇沉重的、象征著勛貴門楣的朱漆大門前,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府中有頭有臉的管事、仆役,在幾位面色各異、眼神閃爍的叔伯帶領(lǐng)下,垂手肅立,
排場倒是擺得十足。只是那看似恭敬的姿態(tài)下,
掩藏著多少算計、好奇、甚至是不加掩飾的輕蔑與敵意,就不得而知了。蕭景琰來得最晚。
他依舊是那副京城第一紈绔的做派,一身銀紅織金云錦的華服,
腰間掛著叮當(dāng)作響的羊脂玉佩和香囊,仿佛剛從哪個溫柔鄉(xiāng)里爬起來,
帶著一身還未散盡的慵懶酒氣和脂粉香。他斜斜地倚在門邊那尊威風(fēng)凜凜的石獅子旁,
手里把玩著一柄嵌滿寶石的短匕,眼皮耷拉著,一副百無聊賴、興致缺缺的模樣,
仿佛眼前即將上演的認親大戲,遠不如他袖子里藏著的一只蛐蛐兒有趣。“來了來了!
”不知誰低喊了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投向長街盡頭。一輛半舊的青布馬車,
在冬日慘淡的日光下,緩緩駛來。拉車的馬匹皮毛黯淡,顯得風(fēng)塵仆仆。
馬車停在侯府氣派的大門前,對比之下,更顯寒酸。車簾掀起,一個身影彎腰走了下來。
那一瞬間,蕭景琰耷拉著的眼皮猛地掀開了一條縫隙,
握著短匕的手指也微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沈硯。他穿著一身半舊的靛藍色細棉布長衫,
洗得有些發(fā)白,但異常整潔,連一絲褶皺也無。身形略顯清瘦,卻站得筆直,
如同一株新生的青竹,帶著一種與這雕梁畫棟、浮華喧囂的侯府格格不入的清冷氣息。
他的面容極其俊秀,眉眼疏朗,鼻梁挺直,唇色很淡,像是工筆畫細細勾勒而成。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干凈,像初雪消融后的山澗清泉,
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含義復(fù)雜的目光——審視、好奇、鄙夷、算計……他似乎都看在眼里,
卻又仿佛什么都沒看進去,平靜得如同一泓深潭。沒有激動,沒有惶恐,
沒有久別歸家的孺慕之情,也沒有驟然踏入富貴之地的局促不安。只有一種近乎淡漠的平靜,
仿佛他只是路過,而非歸家。蕭景琰的心頭,掠過一絲極細微的詫異。
這和他預(yù)想中會看到的任何一種表情都不同。這平靜,是偽裝?還是本性如此?
他玄鏡司鏡首的直覺,讓他下意識地開始審視這個“真少爺”身上每一個細微的舉動。
府中的管事堆起滿臉假笑,上前一步,剛要開口說些場面話。沈硯的目光卻已越過了他,
越過那一排排衣著光鮮、心思各異的侯府眾人,
甚至越過了倚在石獅子旁、一身紈绔氣的蕭景琰,落在了側(cè)門角落陰影處。那里,
蜷縮著一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老乞丐。破衣爛衫,在刺骨的寒風(fēng)中凍得瑟瑟發(fā)抖,
裸露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不祥的青紫色,氣息微弱,似乎下一秒就會凍僵死去。
在這永定侯府迎接真正繼承人的“盛大”時刻,這樣一個卑微的存在,本該被遠遠驅(qū)離,
或者直接被所有人視而不見。沈硯動了。他沒有理會管事的欲言又止,
也沒有去看叔伯們瞬間難看的臉色,更沒有在意蕭景琰那驟然變得玩味起來的審視目光。
他徑直走向那個角落,步履沉穩(wěn),沒有絲毫猶豫。
在所有人驚愕、不解甚至帶著點看笑話的注視下,
沈硯解開了自己身上那件唯一還算體面的靛藍色棉袍。那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留戀。
然后,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將帶著自己體溫的棉袍,
嚴(yán)嚴(yán)實實地裹在了那個凍僵的老乞丐身上,仔細掖好每一個可能漏風(fēng)的邊角。寒風(fēng)卷過,
吹動沈硯身上僅剩的單薄中衣。他清瘦的身形在冷風(fēng)中顯得更加單薄,脊背卻挺得筆直。
整個侯府門前,死一般寂靜。只有寒風(fēng)刮過檐角獸吻的嗚咽聲。管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幾位叔伯交換著眼神,充滿了鄙夷和不屑——果然是鄉(xiāng)下長大的,上不得臺面!
一點體統(tǒng)都不懂!在自家大門口,把衣服給個臭要飯的?簡直丟盡了侯府的臉面!
蕭景琰倚在石獅子上,臉上依舊是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只是把玩短匕的動作停了下來。
他微微瞇起眼,看著那個在寒風(fēng)中只著單衣、卻依舊站得筆直的背影。那雙桃花眼里,
紈绔的迷蒙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審視,如同潛伏在暗處的鷹隼,牢牢鎖定了自己的獵物。
有意思。他無聲地勾了勾唇角。這位真少爺,甫一登場,就給了他第一個“驚喜”。
是沽名釣譽,收買人心?還是……本性如此?就在這詭異的寂靜中,
沈硯似乎終于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他直起身,這才轉(zhuǎn)過身,
目光平靜地掃過門口那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最后,落在了管事身上。他的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穿透了寒風(fēng):“煩請帶路?!睕]有解釋,沒有寒暄,
仿佛剛才那驚世駭俗的一幕從未發(fā)生。管事如夢初醒,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
努力重新堆起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哎…哎!少爺…請…請隨老奴入府!
”沈硯微微頷首,抬步,跟著管事,
走進了那扇象征著潑天富貴、也深藏著無盡漩渦的永定侯府大門。自始至終,
他都沒有特意去看一眼倚在石獅子旁的蕭景琰。
蕭景琰看著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門內(nèi)的陰影里,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冰冷的短匕刃口,
發(fā)出一聲細微的嗡鳴。他緩緩站直身體,
臉上重新掛起那副懶洋洋的、萬事不入心的紈绔笑容,
仿佛剛才那個眼神銳利如鷹隼的人只是錯覺。他拍了拍石獅子的腦袋,
語調(diào)輕浮地對著旁邊看呆的小廝道:“嘖,咱們這位‘真’大哥,挺有意思嘛。走,
進去瞧瞧熱鬧!”說著,也搖搖晃晃地跟了進去,
留下一地心思各異的下人和幾位臉色鐵青的叔伯。侯府的大門,在沈硯身后沉重地關(guān)上,
隔絕了外面的寒風(fēng),也隔絕了他過去十幾年的平靜。門內(nèi),是雕梁畫棟、曲徑通幽的庭院,
更是暗流洶涌、危機四伏的深宅。沈硯被安置在侯府西側(cè)一個名為“聽竹苑”的獨立院落。
這院子位置偏僻,靠近后園,環(huán)境倒是清幽雅致,幾竿翠竹在寒風(fēng)中搖曳,發(fā)出沙沙輕響。
院內(nèi)的陳設(shè)也算齊全,只是透著一股久未住人的清冷氣息。管事引他進來,簡單交代了幾句,
言語間雖恭敬,眼神卻帶著疏離和不易察覺的敷衍,很快便退下了,
留下沈硯和一個指派來的、看起來怯生生的小丫鬟。沈硯對此似乎并無異議。
他安靜地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便讓丫鬟自去休息,
自己則開始動手整理帶來的簡單行李——幾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衣,幾本磨毛了邊的書冊,
還有一個小小的藥囊。夜幕降臨,侯府內(nèi)華燈初上。絲竹宴飲之聲隱隱從前院傳來,顯然,
為了迎接這位“失而復(fù)得”的少爺,府中正在設(shè)宴。聽竹苑這邊,卻依舊一片冷清,
只有一盞孤燈在窗欞上映出沈硯伏案讀書的剪影。高高的院墻之外,一株老槐樹的虬枝上,
一道幾乎融入夜色的黑影靜靜蟄伏著。蕭景琰一身利落的玄色夜行衣,
臉上覆著半張冰冷的銀質(zhì)面具,只露出一雙寒星般的眸子,
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聽竹苑內(nèi)那抹昏黃的燈火。他像一個耐心的獵人,
觀察著獵物最私密、最放松的時刻。沈硯看書的姿勢很端正,脊背挺直,
偶爾提筆在書頁空白處寫下幾個批注。動作不疾不徐,神情專注而平靜。
燈火勾勒著他清俊的側(cè)臉輪廓,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靜謐感。沒有焦躁不安,沒有得意忘形,
更沒有暗中與人聯(lián)絡(luò)的鬼祟。一個時辰過去了。沈硯合上書冊,吹熄了燈。
聽竹苑陷入一片黑暗。蕭景琰悄無聲息地從樹上滑落,如同一片真正的落葉,
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響。他避開巡夜的更夫,身影在侯府復(fù)雜的亭臺樓閣間穿梭,如入無人之境,
很快回到了自己那間同樣位于侯府深處、卻比聽竹苑奢華十倍不止的“凌霄院”。
揮退上來伺候的侍女,蕭景琰獨自走入內(nèi)室。他擰動書架上某個不起眼的青瓷花瓶,
沉重的書架無聲地向側(cè)面滑開,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密道。他閃身而入,
書架在身后悄然合攏。密道向下,盡頭是一間小小的暗室。這里沒有玄鏡司總部的宏大,
卻布置得更為精煉。一張書案,幾排書架,上面堆滿了卷宗。墻上懸掛著帝京的詳細輿圖。
蕭景琰摘下面具,坐在書案后。他鋪開一張?zhí)刂频?、帶著玄鏡司暗紋的密報專用紙箋,
提起紫毫筆。墨汁飽滿地浸潤筆尖,懸停在紙頁上方?;椟S的燭光下,
他的側(cè)臉輪廓冷硬如石雕?!坝蓝ê罡虺帲诮袢丈陼r三刻抵府。行止有異,
府門前行徑驚世駭俗(詳參附頁甲一)。入府后居‘聽竹苑’,深居簡出,無異常交際。
亥時初刻熄燈安歇。性情表現(xiàn):極度沉靜,舉止克制,與其出身背景所顯不符。
初判:或善偽裝,或心性異于常人。其歸府動機、背后推手,尚待深查。疑點顯著,
需持續(xù)嚴(yán)密監(jiān)控?!惫P尖落下,墨跡在紙上洇開,字跡鐵畫銀鉤,冷靜得不帶一絲溫度。
寫完,他拿起旁邊一枚小巧的玄鐵印章,在密報末尾鄭重地蓋下。印章的圖案,
是一面被荊棘纏繞的古鏡。他將密報卷好,塞入一個同樣帶有暗紋的銅管中。
走到暗室角落一個不起眼的銅制獸首前,將銅管插入獸口。只聽一陣極輕微的機括轉(zhuǎn)動聲,
銅管已被傳送出去。用不了多久,這份關(guān)于“真少爺”沈硯的第一份密報,
就會出現(xiàn)在皇帝的御案之上。蕭景琰回到書案后坐下,指節(jié)輕輕敲擊著冰冷的桌面。
那雙慣常帶著慵懶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深潭般的沉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
府門前給乞丐披衣那一幕,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那動作太自然,太……理所當(dāng)然。
沒有一絲表演的痕跡,仿佛那就是他骨子里的反應(yīng)。
這與他情報中勾勒出的那個在鄉(xiāng)野間掙扎求生、理應(yīng)懂得察言觀色、趨利避害的形象,
格格不入。“沈硯……”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聲音在寂靜的暗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你究竟是誰?回來,又想做什么?”窗外的寒風(fēng),似乎更緊了些,嗚咽著拍打著窗欞。
3日子在侯府表面的平靜下悄然滑過。沈硯的存在,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雖然激起了層層漣漪,但很快又被侯府固有的渾濁所淹沒。
幾位叔伯最初還假惺惺地來“探望”過幾次,言語間多是試探和敲打,見沈硯態(tài)度始終平淡,
回應(yīng)也多是“嗯”、“是”、“知道了”之類的簡短詞語,便也漸漸失了興趣,
覺得這鄉(xiāng)下回來的小子木訥寡言,難成大器,不足為慮。下人們起初還帶著好奇和畏懼,
但見這位真少爺既無雷霆手段立威,也無金銀財帛賞賜,反而對誰都客客氣氣,
甚至顯得有些疏離,便也漸漸怠慢起來。聽竹苑的份例被克扣是常事,送來的飯菜時冷時熱,
甚至有時會“忘記”送炭火。沈硯對此似乎全無察覺,或者說,毫不在意。
他每日的生活極其規(guī)律:清晨練一套舒緩的拳法,然后看書,午后會去侯府后園僻靜處走走,
更多的時候,是待在他的聽竹苑里,
擺弄那些蕭景琰派人暗中查探過、確認只是尋常草藥的藥草,或是安靜地看書、練字。
蕭景琰的監(jiān)視從未放松。他本人依舊扮演著那個醉醺醺的紈绔,流連于花街柳巷,斗雞走狗,
偶爾在府里“偶遇”沈硯,也多是陰陽怪氣、冷嘲熱諷幾句。
沈硯的反應(yīng)永遠只有一個——平靜地看他一眼,然后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便再無下文。
這種油鹽不進的態(tài)度,讓蕭景琰這個習(xí)慣了掌控人心、洞察幽微的鏡首,
竟也感到一絲無處著力的憋悶。然而,沈硯并非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他像一株沉默的植物,
根系卻悄然探入侯府這片看似平靜、實則污濁的土壤之下。他很快發(fā)現(xiàn),
侯府西側(cè)靠近馬廄的角落,有一排低矮破舊的房舍,
住著一些年老體衰、無依無靠的退役老兵。
這些人大多是當(dāng)年跟隨老侯爺(沈硯的祖父)征戰(zhàn)過的親兵,后來或因傷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