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兄弟疑云武大郎挑著空空的炊餅擔(dān)子，腳步沉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懷里緊緊攥著那件青布短衫。那是武松的衣裳，針腳粗糙，帶著熟悉的汗味，卻像一塊巨石，
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陽谷縣的巷子，夕陽斜照，青石板路上映著長長的影子。
金蓮梨花帶雨的哭訴還在耳邊回蕩：“武松欺負(fù)我！”那句話如刀子般扎進(jìn)他心頭，
讓他連日來的委屈、憤怒與懷疑交織成一團(tuán)亂麻。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親弟弟，
那個自小相依為命、喊他“哥哥”的武松，竟會做出如此豬狗不如的事！武大郎回到家中，
推開院門，卻見金蓮早已不在堂屋，只留下一盞昏黃的油燈，孤零零地晃著。他坐在木凳上，
低頭看著那件短衫，淚水又涌了上來。他想起小時候，爹娘早逝，
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把武松拉扯大。冬天的棉襖，他先給武松穿；桌上的魚肉，
他先夾給武松吃。如今，武松成了景陽岡打虎的英雄，是縣里的都頭，可他武大，
還是那個賣炊餅的矮子，窩囊得連自己的娘子都看不住。他越想越悲，淚水滴在短衫上，
洇出一片濕痕。次日清晨，武大郎無心擺攤，獨(dú)自坐在巷口發(fā)呆。鄆哥兒提著竹籃，
哼著小曲兒路過，見他這副模樣，忙湊過來，笑嘻嘻道：“武大哥，咋啦？
又跟金蓮嫂子吵架了？瞧你這臉，拉得跟驢似的！”武大郎抬頭，眼中滿是紅絲，嘆了口氣，
低聲道：“鄆哥兒，你來得正好。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說說?！彼D了頓，
像是下了很大決心，
婆茶肆撞見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金蓮衣衫不整、武松的短衫、金蓮的哭訴……樁樁件件，
像是釘子砸進(jìn)他心頭。他說到激動處，聲音顫抖：“鄆哥兒，你說，我這兄弟，
怎能干出這等事？！他是我親兄弟啊！”鄆哥兒聽罷，愣了片刻，撓撓頭道：“武大哥，
這事兒……聽著不對勁啊。武松兄弟我見過，那是條響當(dāng)當(dāng)?shù)臐h子，講義氣，重情分，
怎會干這種腌臜事？再說，他對你這個哥哥，那可是掏心掏肺的，
怎會……”武大郎猛地一拍大腿，怒道：“鄆哥兒，你別替他說話！這衣裳就在這兒，
針腳還是我給他補(bǔ)的，錯不了！金蓮哭著說，是武松欺負(fù)她，我親眼見的，她還能有假？！
”鄆哥兒皺起眉頭，蹲下身，盯著那件短衫看了半晌，喃喃道：“武大哥，你先別急。
咱慢慢捋捋。這事兒，太蹊蹺了?！彼D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你想想，
上回你撿到那條腰帶，金蓮說是不知道來路；這回又冒出武松的衣裳，
還偏偏讓你撞見她衣衫不整。這兩次，東西都來得太巧了，像是有人故意讓你瞧見似的。
”武大郎一愣，抹了把臉上的淚，疑惑道：“故意？誰故意？金蓮她……她還能故意害我？
”鄆哥兒搖搖頭，低聲道：“武大哥，我不是說金蓮嫂子，我是說這事兒背后，
怕是有只黑手在推波助瀾?！彼麎旱吐曇簦[著眼道，“武大哥，你想想，
那腰帶是在你家箱子邊撿的，這衣裳又在王婆茶肆里出現(xiàn)，
兩回都跟王婆那老虔婆脫不了干系！那王婆，整天在巷子里串門，嘴甜心毒，
專干些拉皮條的勾當(dāng)。我看啊，這事兒八成是她搞的鬼！”武大郎瞪大眼睛，愣道：“王婆？
她……她為啥要害我？她跟我家金蓮可是好姐妹，平日里常一起嘮嗑！”鄆哥兒冷笑一聲，
啐道：“好姐妹？武大哥，你也忒老實(shí)了！那王婆，表面笑呵呵，
背地里盡干些見不得人的買賣！她那茶肆，多少腌臜事都是她牽的線！我估摸著，
她跟西門慶那廝早有勾結(jié)，腰帶是她弄的，這衣裳怕也是她偷來，故意栽贓給武松！
”武大郎的腦子嗡嗡作響，像是被當(dāng)頭敲了一棒。他喃喃道：“可……可金蓮為啥要說武松？
她不知道這是栽贓？”鄆哥兒撓撓頭，嘆道：“這我就不明白了。興許金蓮跟王婆串通好了，
要不就是她被王婆蒙了。不管咋說，這事兒不簡單，武松兄弟怕是被冤枉了！
”武大郎低頭看著那件短衫，心頭亂成一團(tuán)。他想起武松那日的坦白，說金蓮對他有過心思，
可他避之不及；又想起金蓮在茶肆里的哭訴，那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他一時信以為真。
可如今鄆哥兒這一說，他又動搖了。難道真是王婆在背后搗鬼？可王婆為何要害他？
他的家窮得叮當(dāng)響，哪來的仇家？“鄆哥兒，你說……我該咋辦？”武大郎的聲音帶著哭腔，
“武松是我兄弟，我信他，可這衣裳……我親眼見的！金蓮她……她還能騙我？
”鄆哥兒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武大哥，咱得查清楚！這事兒不弄明白，
你跟武松兄弟的疙瘩怕是解不開。你先別急，我?guī)湍愦蚵牬蚵犕跗诺氖拢?/p>
看看能不能抓到她的把柄！”武大郎點(diǎn)點(diǎn)頭，抹了把淚，低聲道：“可王婆那老虔婆，
滑得跟泥鰍似的，咋抓她？她跟西門慶關(guān)系好，縣里誰不給她三分面子？咱倆一個賣炊餅的，
一個跑腿的，斗得過她？”鄆哥兒抓耳撓腮，皺眉道：“這倒是個麻煩。
咱不能大張旗鼓地跟她干，那不是找死？得想個法子，悄悄地把她套出來！”他想了想，
眼睛一亮，“武大哥，要不咱假裝跟她套近乎，誑她幾句，看她漏不漏嘴？”武大郎搖搖頭，
苦笑道：“套近乎？我跟她沒啥交情，她那張嘴毒得很，怕是套不出啥！再說，
她若真跟西門慶串通，背后有靠山，咱這點(diǎn)小伎倆，哪成？”鄆哥兒一拍大腿，
急道：“那咋辦？總不能就這么算了！武松兄弟被冤枉，你這當(dāng)哥哥的也不能不管??！
”武大郎低頭，淚水又滴了下來。他攥著那件短衫，哽咽道：“鄆哥兒，
你說……我是不是真冤了武松？可金蓮她……她哭得那么真，我這心……亂得很！
”鄆哥兒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背：“武大哥，咱慢慢來。明天我去王婆茶肆轉(zhuǎn)轉(zhuǎn)，
看能不能探出點(diǎn)啥。你先別跟武松兄弟鬧翻，兄弟情分最要緊！”武大郎點(diǎn)點(diǎn)頭，
可心頭的疑云卻越積越厚。夜色漸深，巷子里靜悄悄的，只有遠(yuǎn)處傳來幾聲犬吠。
武大郎挑起擔(dān)子，慢慢往家走，鄆哥兒跟在旁邊，兩人抓耳撓腮，卻始終想不出個好法子。
那件短衫揣在懷里，像一塊烙鐵，燙得他心頭生疼。02 藥密謀晨霧漸散，
集市上的喧囂尚未完全鋪開，藥鋪的藥香卻已彌漫開來。西門慶在縣里的產(chǎn)業(yè)遍布四方，
單是藥肆就有三四家，門面雖不大，卻都掛著“西門氏藥肆”的招牌，匾額鎏金，
透著股富貴氣。藥肆里，藥柜高聳，擺滿各色藥材，柜臺上放著銅制藥秤，
伙計(jì)們忙著抓藥、稱量，忙而不亂。后堂卻是個隱秘所在，隔著一道木屏風(fēng)，
里面擺著雕花木桌、錦繡軟榻，墻上掛著一幅《松鶴延年》的畫，顯得雅致又私密。這日，
西門慶與潘金蓮便在這家藥肆的后堂密會。自從王婆茶肆那次被武大郎撞破，險些露餡，
兩人便不敢再去那容易惹人耳目的地方。藥肆是西門慶自家的產(chǎn)業(yè)，伙計(jì)都是他的人，
守口如瓶，進(jìn)出方便，成了他們的新?lián)c(diǎn)。潘金蓮一身淡紫羅裙，鬢邊插著一支金簪，
臉上薄施脂粉，嬌媚中透著幾分嗔怒。她坐在軟榻上，手里捏著絲帕，瞪著西門慶，
嬌聲道：“大官人，你可真會給我出難題！那日在王婆茶肆，你讓我拿武松的衣裳誣他，
如今可好，武大郎跟武松兄弟倆鬧得天翻地覆，我夾在中間，日子不好過！
”西門慶坐在她對面，身著錦袍，手搖折扇，臉上掛著慣常的倨傲笑容。他哈哈一笑，
伸手想去拉金蓮的手，卻被她輕輕一躲。他也不惱，瞇著眼道：“蓮兒，你這小性兒，
怎的又使上了？那武松的衣裳，可是好計(jì)策！如今武大郎疑心他兄弟，連親兄弟都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