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三周年,我送了蘇玘一顆三克拉鉆戒。她當著我的面欣喜落淚,轉頭就戴給了鄺溟欣賞。
第一章陸湮把那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推到餐桌對面的時候,蘇玘的眼睛瞬間亮了,
像被點燃的星火。餐廳頂燈柔和的光線落在她精心描畫的眉眼上,長長的睫毛撲閃著,
盛滿了驚喜?!颁胃?,這……”她聲音有點發(fā)顫,手指帶著點猶豫,輕輕掀開了盒蓋。
里面躺著一枚戒指。鉑金的戒托上,一顆鉆石安靜地折射著璀璨的光芒,
主石周圍還鑲了一圈細碎的小鉆,像眾星捧月。三克拉。這是陸湮精挑細選了很久的禮物,
為了紀念他們結婚三周年?!跋矚g嗎?”陸湮的聲音帶著笑意,很溫和。他看著妻子,
眼神專注,像是欣賞一件稀世珍寶。這三年來,他幾乎把蘇玘捧在手心里,她皺一下眉,
他都會緊張半天。他深信不疑,眼前這個女人就是他此生的圓滿。“喜歡!太喜歡了!
”蘇玘猛地抬起頭,眼眶真的紅了,一層薄薄的水汽迅速彌漫開來,“湮哥,
你對我太好了……” 她伸出手,越過桌上精致的菜肴,緊緊握住陸湮放在桌邊的手,
掌心溫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陸湮反手握住她,拇指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輕輕摩挲。
“傻瓜,你是我老婆,不對你好對誰好?”他笑著,眼底是純粹的滿足,“快戴上試試。
”蘇玘小心翼翼地取出戒指,套在自己左手無名指上。尺寸剛剛好,
鉆石的光芒襯得她手指更加白皙纖長。她把手舉到眼前,對著燈光,癡迷地轉動著,
那光芒流轉,幾乎要晃花她的眼?!罢婧每础彼?,語氣里的喜悅濃得化不開。
這頓飯吃得很慢,很溫馨。蘇玘時不時就低頭看一眼手上的戒指,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陸湮給她夾菜,講著公司里一些無關緊要的趣事,蘇玘也嬌嗔地回應著,
氣氛好得像加了蜜糖。餐后甜點上來時,蘇玘的手機在包里震動了一下。她拿出來看了一眼,
屏幕的光映亮她的臉,陸湮注意到她嘴角飛快地向上彎了一下,
那是一種混合著甜蜜和隱秘的弧度,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誰?。俊标戜坞S口問,
舀了一勺提拉米蘇?!芭叮青椾?,”蘇玘語氣自然,把手機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
“問我周末那家新開的日料店味道怎么樣,他女朋友想去嘗嘗。”鄺溟,
蘇玘從小一起長大的男閨蜜,陸湮認識他,一個看起來很陽光健談的男人,
在一家大型集團公司做財務副總監(jiān),算是個青年才俊。陸湮對他印象不壞,
蘇玘也從不避諱和鄺溟的來往,陸湮覺得這很正常,是妻子婚前就有的友情。
“你推薦了哪家?”陸湮問?!熬臀覀兩洗稳サ哪羌覇h,食材確實不錯。
”蘇玘用叉子戳著盤子里的草莓,語氣輕快。吃完飯,陸湮開車載蘇玘回家。
城市的夜景流光溢彩,透過車窗在兩人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蘇玘靠坐在副駕,
似乎有些累了,閉著眼睛,左手卻一直搭在腿上,
那枚鉆戒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固執(zhí)地閃爍著微光。車子平穩(wěn)地駛入小區(qū)地下車庫。停好車,
陸湮熄了火?!暗搅耍瑢氊??!彼麄冗^身,想替蘇玘解開安全帶。蘇玘卻先一步睜開了眼,
眼神清明,看不出多少睡意?!颁胃纾彼曇魩еc撒嬌的黏膩,
“我……我今晚想去鄺溟那兒一趟?!标戜谓獍踩珟У膭幼黝D住了?!艾F(xiàn)在?這么晚了?
”他看了看表,快十點了?!鞍パ?,就一會兒嘛,”蘇玘拉住他的手臂輕輕搖晃,
“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剛在微信里跟我訴苦,跟女朋友又吵架了,鬧得挺兇。
你也知道他就我這一個能說心里話的朋友,我怕他鉆牛角尖。我去看看他,開導開導,
很快就回來,好不好?”她仰著臉,眼神懇切,帶著點楚楚可憐。陸湮看著她,
心里那點微小的疑慮很快被一種習慣性的縱容壓了下去。他太了解蘇玘的性格,心軟,
重情義,尤其是對鄺溟這個認識了十幾年的朋友。他嘆了口氣,
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去吧,開我的車?夜里冷,別凍著了。早點回來,注意安全。
”“不用不用,我打車過去就行,很近的?!碧K玘湊過來,飛快地在陸湮臉頰上親了一下,
“謝謝老公!你最好了!”她眉眼彎彎,笑容燦爛,推開車門下了車。
陸湮看著她快步走向車庫電梯的背影,纖細,輕快。他坐在車里,沒有立刻下去,
引擎熄火后的寂靜瞬間包裹了他。車庫里的燈光是慘白的,
空氣里有種淡淡的、混合著灰塵和汽油的味道。他莫名地覺得有點空落落的,
像是什么東西被剛剛那個輕快的腳步帶走了。他甩甩頭,覺得自己想多了。
不過是去看看朋友而已。他拔下車鑰匙,開門下車。關上車門時,
他習慣性地按了一下鑰匙上的鎖車鍵。車子“嘀”了一聲,燈光閃爍,恢復了安靜。
陸湮不知道,就在他轉身走向電梯,身影消失在車庫拐角后不到一分鐘,
一輛網約車悄無聲息地滑到了車庫出口附近。蘇玘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動作干脆利落,
臉上那點對丈夫的嬌憨依賴早已消失無蹤,只剩下一種目的明確的平靜。車子載著她,
迅速匯入了城市夜晚依舊繁忙的車流。第二章深夜,萬籟俱寂。
只有書房角落那臺落地鐘的秒針,發(fā)出規(guī)律而固執(zhí)的“嗒、嗒”聲,切割著沉甸甸的黑暗。
陸湮坐在寬大的書桌后面,面前的電腦屏幕亮著幽藍的光,映著他沒什么表情的臉。
他不是在加班處理文件。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行車記錄儀后臺管理系統(tǒng)的界面,
復雜的參數(shù)和列表排布著。他的手指懸在鼠標上方,指尖冰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
像冰冷滑膩的蛇,在晚餐時蘇玘那個轉瞬即逝的笑容里就悄悄纏上了他,
然后在她提出深夜去見鄺溟時驟然收緊。他不想承認自己在懷疑什么,那念頭太骯臟,
對他珍視了三年的婚姻是一種褻瀆??墒?,那冰涼的蛇信子舔舐著他的神經,讓他坐立難安。
他需要一個答案,哪怕是最壞的那個。不是為了求證,更像是一種……自毀式的確認。
仿佛只有親眼看見深淵,才能徹底死心。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
移動鼠標,光標精準地點開了行車記錄儀遠程實時調閱的選項。
系統(tǒng)需要驗證車主的生物信息。他將右手食指按在電腦內置的指紋識別器上。
微弱的紅光掃過,屏幕跳轉。加載的進度條緩慢地爬升,每前進一點,
都像是在他心口碾過一道車轍。終于,屏幕一分為二。左邊是車外前后攝像頭的實時畫面,
顯示著車庫出口附近那個熟悉的路口,霓虹燈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長長的、扭曲的光影。
右邊,是車內攝像頭捕捉到的畫面。畫面里,蘇玘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車子顯然在行駛中,
窗外的燈光流瀉進來,在她臉上投下不斷變幻的光斑。她微微側著頭,正對著駕駛座的方向,
臉上是陸湮從未見過的神情——一種混合著興奮、得意和某種隱秘親昵的嬌媚。她抬起左手,
伸到畫面中央。無名指上,
那枚三克拉的鉆戒在流動的光影里折射出異常奪目的、冰冷的光芒。緊接著,
一個男人帶著笑意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通過電腦的音箱,在死寂的書房里回蕩,
帶著一種刺耳的金屬質感:“嘖,陸老板這次是真下血本啊?這得不少錢吧?
” 是鄺溟的聲音。輕松,熟稔,還帶著點調侃的意味。蘇玘發(fā)出一聲短促的輕笑,
那笑聲像淬了毒的蜜糖,甜膩又冰冷。她晃了晃戴著戒指的手,
鉆石的光芒劃出一道刺眼的弧線?!昂每窗桑咳死?!”她的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炫耀,
“他啊,也就這點本事了。賺錢,然后像個傻子一樣,把好東西捧到我面前,
以為這樣就能買到我開心?!标戜蔚纳眢w瞬間繃緊了,像一張拉滿的弓,
每一塊肌肉都僵硬到了極點。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動,又仿佛在瞬間沖上頭頂,
耳膜里嗡嗡作響。他死死地盯著屏幕里妻子那張巧笑倩兮的臉,
那張他吻過無數(shù)次、以為盛滿了對他愛意的臉,此刻卻說著如此陌生而惡毒的話。
鄺溟的笑聲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曖昧的玩味:“喲,這話說的,人家對你掏心掏肺,
你還嫌人家傻?”“本來就是!”蘇玘的聲音拔高了一點,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輕蔑,
“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無趣死了。跟他在一起,生活就像一潭死水,一點波瀾都沒有。
他根本不懂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也配不上我想要的……精彩?!彼D了頓,
語氣忽然變得又輕又軟,帶著一種撒嬌般的甜膩,尾音微微上挑,像羽毛搔刮在人心尖上,
卻只讓陸湮感到徹骨的寒意:“只有你……鄺溟,只有你配得上我,配得上我的戒指,
配得上我的一切……”后面的話,陸湮已經聽不清了。巨大的轟鳴聲徹底淹沒了他。
那不是外界的聲音,是來自他身體內部的崩塌,
是支撐了他整個世界三年之久的基石在瞬間粉碎成齏粉的巨響。憤怒?不,那太膚淺了。
痛苦?似乎也遲了一步。最先涌上來的,是一種極致的冰冷,
像赤身裸體被扔進了西伯利亞的冰原,連骨髓都凍成了冰渣。緊接著,是鋪天蓋地的惡心感,
胃里翻江倒海,他猛地捂住嘴,干嘔了一下,卻什么也吐不出來。他死死地盯著屏幕。
畫面里,蘇玘還在笑,手指輕輕撫摸著那枚刺眼的鉆戒,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臉龐。
鄺溟的手似乎伸了過來,畫面邊緣能看到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短暫地離開,
朝著蘇玘的方向移動了一下,然后鏡頭微微晃動,
畫面被一只手粗暴地遮擋住了——大概是蘇玘或者鄺溟關掉了車內攝像頭。
屏幕右下角的時間無聲地跳動著。世界安靜得可怕,只剩下那“嗒、嗒”的秒針聲,
像一把鈍刀子,在陸湮早已麻木的心口上,一下,又一下地切割。他維持著那個僵直的坐姿,
很久,很久。屏幕的光映在他空洞的眼睛里,像兩簇幽幽的鬼火。
書房里濃郁的黑暗仿佛有了實體,沉重地擠壓著他,要將他吞噬。終于,他動了。
極其緩慢地,他伸出手,食指的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帶著一種近乎機械的精準,
點下了屏幕上的“停止錄制”按鈕。幽藍的光暗了下去。黑暗徹底統(tǒng)治了書房。陸湮向后,
深深地靠進寬大的皮質座椅里。椅背發(fā)出輕微的呻吟。他仰著頭,
看著天花板上模糊的黑暗輪廓。然后,在濃得化不開的死寂中,在冰冷刺骨的黑暗里,
陸湮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扯開了一個弧度。那不是笑。那是一個深淵裂開了口子,
透出里面瘋狂滋長的、足以毀滅一切的寒冰與業(yè)火。無聲,卻猙獰。
第三章清晨的陽光帶著一種虛假的明媚,透過沒有拉嚴實的窗簾縫隙,
斜斜地切在陸湮的臉上。他閉著眼,但睫毛在微微顫動。一夜無眠,
腦子里像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在攪動,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身邊的位置是空的,
帶著一點凹陷下去的痕跡和殘留的、屬于蘇玘的香水味。那味道以前讓他心安,
現(xiàn)在只覺得刺鼻,像某種劣質化學品的味道。洗手間傳來嘩嘩的水聲,
還有蘇玘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的聲音。聽起來心情很好。陸湮睜開眼,眼底布滿血絲,
但眼神卻異常清明,甚至冷冽。他掀開被子坐起身,動作有些僵硬。走到客廳,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簡單的早餐:牛奶,煎蛋,吐司。蘇玘從廚房出來,
手里端著兩杯剛榨的橙汁,臉上帶著晨起的紅暈,笑容溫婉?!靶牙玻靠煜词沓栽绮?,
我特意煎了你喜歡的溏心蛋?!彼压旁谧郎希茏匀坏刈哌^來,想給陸湮一個晨吻。
陸湮下意識地偏了一下頭。那個吻落在了他的臉頰上,帶著濕漉漉的清新水汽。
蘇玘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他的閃躲,但隨即又笑了,嗔怪道:“干嘛?沒睡醒啊?
”她抬手,很自然地想去摸陸湮的臉,
無名指上那枚三克拉的鉆戒在晨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光芒。陸湮的目光像被那光芒燙了一下,
猛地聚焦在那枚戒指上。昨晚車內記錄儀里的畫面和聲音——她炫耀的語調,她輕蔑的言辭,
她對著另一個男人說“只有你配得上我”——瞬間無比清晰地在他腦中炸開,
帶著冰冷的回響。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猛地沖上喉頭。
他幾乎是本能地、極其粗暴地一把攥住了蘇玘伸過來的手腕!力道之大,
讓蘇玘痛呼出聲:“啊!陸湮!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陸湮猛地驚醒。
他看到了蘇玘瞬間疼得煞白的臉和驚愕的眼神。他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松開了手。
蘇玘揉著自己迅速泛紅的手腕,又驚又怒地看著他:“陸湮!你發(fā)什么瘋?
昨晚沒睡好脾氣這么大?”陸湮的胸口劇烈起伏著,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那枚戒指,
不去看蘇玘那張寫滿無辜和委屈的臉。他需要冷靜,現(xiàn)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試圖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腥甜和那股毀滅一切的沖動?!皩Σ黄?,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砂紙摩擦,“昨晚……做了個噩夢,有點沒緩過來。弄疼你了?
”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帶著歉意和疲憊。蘇玘狐疑地看著他,
眼神在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和緊繃的下頜線上掃過。陸湮工作壓力大她是知道的,
以前偶爾也會因為項目熬夜脾氣急躁。她緊繃的臉色緩和了一些,
但還是帶著點委屈:“什么噩夢把你嚇成這樣?跟要吃人似的。
手腕肯定青了……” 她嘟著嘴,又揉了揉?!柏瑝簟耍褪呛軄y。”陸湮含糊其辭,
轉身走向洗手間,“我去洗漱?!标P上洗手間的門,隔絕了蘇玘探究的目光。
陸湮雙手撐在冰冷的洗手臺上,看著鏡子里那張蒼白、憔悴、眼神卻像淬了毒刃般的臉。
他打開水龍頭,用冰冷刺骨的水一遍遍潑在臉上,
試圖澆滅心口那團熊熊燃燒、幾乎要將他理智焚毀的地獄之火。不能急。
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誡自己。像一頭潛伏在草叢里、盯緊了獵物的猛獸。
撕咬發(fā)泄是最低級的報復。他要的是精準的切割,是徹底的摧毀,
是讓他們也嘗嘗從云端跌入爛泥、萬劫不復的滋味。他要奪走他們最在乎的一切,一點一點,
看著他們掙扎、絕望。冷水順著他的下頜線滴落,砸在白色陶瓷的洗手盆里,
發(fā)出細微的聲響。鏡中人的眼神,在冰冷的水流沖刷下,非但沒有冷卻,
反而沉淀出一種更加幽深、更加可怕的冷靜。那是一種將瘋狂強行壓縮、凝固后的極致冰寒。
早餐吃得沉默而壓抑。陸湮低著頭,機械地咀嚼著食物,味同嚼蠟。蘇玘幾次想找話題,
都被他“嗯”、“啊”的敷衍過去。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漸漸不再說話,
只是時不時抬眼看看他,眼神復雜。臨出門前,蘇玘站在玄關換鞋。她猶豫了一下,
還是開口:“湮哥,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項目壓力很大嗎?
要不周末我們去郊外散散心?”陸湮正在系領帶,聞言動作頓了一下。他轉過身,
看著蘇玘關切的臉,那關切此刻在他眼里虛偽得令人作嘔。
他扯出一個極其勉強的、幾乎不能稱之為笑容的弧度?!斑€好。項目是有點棘手,
不過我能搞定?!彼Z氣平淡,“周末……再說吧,可能還有事。
”他避開了她提議的“散心”。蘇玘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點點頭:“那……你注意身體,別太拼?!彼崎_門走了出去。門輕輕合上。
陸湮站在原地,玄關只剩下他一個人。剛才勉強維持的平靜面具瞬間碎裂。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實木鞋柜上!“砰”的一聲悶響,指關節(jié)傳來劇痛,但他毫不在意。
胸口那股被強行壓抑的濁氣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泄口。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樓下,
蘇玘的身影正走向小區(qū)門口,步伐輕快。很快,一輛熟悉的黑色奧迪A6停在了她面前。
駕駛座的車窗降下,露出鄺溟那張帶著溫和笑意的臉。蘇玘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很快匯入車流,消失不見。陸湮的眼神死死地盯著車子消失的方向,
冰封的眼底終于燃起了第一簇實質性的、名為毀滅的火焰。他拿出手機,屏幕解鎖。
指尖在通訊錄里劃動,最終停留在一個名字上——陳威。這是他公司技術部的一個核心骨干,
也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絕對信得過的心腹。他撥通了電話。電話很快被接通,
傳來陳威干練的聲音:“陸總?”“阿威,”陸湮的聲音異常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波瀾,
但每一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幫我做件事,要快,要絕對保密。”“您說。
”陳威立刻應道?!安橐粋€人。鄺溟,在宏遠集團財務部任職,副總監(jiān)。
我要他所有能查到的資料,特別是他在宏遠負責過的項目、經手過的資金流水,越詳細越好,
包括任何可能存在的灰色操作?!标戜蔚恼Z速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指令,
“另外,想辦法,我要他最近三個月所有的通訊記錄備份。包括通話、短信、常用社交軟件。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陳威顯然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和敏感性,但他沒有多問一句,
只是迅速回答:“明白,陸總。宏遠那邊我們有些業(yè)務往來,
他們的OA系統(tǒng)和部分內網有安全冗余,我知道怎么切入。
通訊記錄這塊……可能需要點時間繞過運營商,但問題不大。最遲后天,給您初步結果。
”“很好?!标戜螔炝穗娫挕K畔率謾C,轉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空蕩蕩的街道。
陽光依舊明媚,卻再也照不進他眼底那片冰冷的荒原。獵網,已經無聲地撒開。
第四章兩天后,深夜。城市巨大的喧囂沉淀下去,只剩下霓虹燈不知疲倦地閃爍。
陸湮的書房依舊亮著燈。他坐在電腦前,屏幕上不再是行車記錄儀的畫面,
而是一個加密壓縮文件包。陳威的效率很高,甚至提前了半天。他輸入復雜的解密口令。
文件包展開,
【鄺溟個人背景】、【資金流水明細】、【通訊記錄摘要(近三月)】、【其他關聯(lián)信息】。
陸湮沒有先去看那些詳細的項目資料,而是直接點開了【通訊記錄摘要】。
屏幕上立刻彈出一個密密麻麻的表格,
記錄著時間、通話/信息對象號碼(部分被技術處理顯示為常用備注名)、時長或內容摘要。
他的目光像精準的探針,快速掃過。絕大部分記錄都正常,工作往來、朋友聯(lián)系、家人問候。
然而,
高亮標記出的號碼(備注名被陳威直接替換成了“目標A - 蘇”)出現(xiàn)的頻率高得驚人。
尤其是在深夜時段,通話時長動輒超過一小時。
短信內容被摘要成簡單的關鍵詞:“想你”、“見面地點”、“老地方”、“安全?
”、“禮物喜歡嗎?”、“他出差了”……其中一條,
時間就在陸湮送鉆戒的第二天凌晨一點多,內容摘要刺眼地顯示著:“戒指很美,
他說三克拉?眼光俗氣,但鉆石夠大,我喜歡。下次戴給你看?!标戜蔚闹讣獗鶝?,
他關掉了通訊記錄。憤怒已經沉淀下去,變成更堅硬的東西。他點開【資金流水明細】。
陳威整理得非常清晰,
列出了鄺溟名下所有銀行賬戶、股票賬戶、甚至包括他母親名下關聯(lián)賬戶近兩年的進出項。
大額的工資、獎金入賬很正常。但有幾筆支出引起了陸湮的注意。一筆是半年前,
一筆高達八十萬的支出,收款方是一個陸湮沒聽說過的文化傳播公司。另一筆是三個月前,
五十萬,流向一個注冊在避稅天堂的離岸公司賬戶。最近的一筆,就在兩周前,三十萬,
匯入了一個私人賬戶,戶主名字叫“張強”,名下關聯(lián)著一家小型裝修公司。這些支出,
在鄺溟的日常開銷和投資記錄里,找不到合理的對應項目。而且,數(shù)額不小,
時間點也有些微妙。陸湮點開陳威單獨標注的一個子文件夾:【異常支出追蹤(初步)】。
里面是陳威根據(jù)流水信息做的初步追查。那筆八十萬打給文化傳播公司的款項,
陳威查到那家公司就是個空殼,注冊地址是虛擬的,成立不到半年,
在鄺溟打款后不久就注銷了。錢在幾個皮包公司間轉了幾圈,
最后消失在一個無法追蹤的海外賬戶里。五十萬匯入的離岸公司,背景復雜,層層嵌套,
資金去向成謎。最近那筆三十萬打給的“張強”,陳威查到這個人名下的小裝修公司,
半年前接了一個宏遠集團旗下某個寫字樓的內部翻新小工程,合同金額只有十五萬。
張強本人是個老油條,有堵伯前科,賬戶里除了這筆三十萬,其他都是小額流水,明顯不符。
陸湮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支出……空殼公司……離岸賬戶……有問題的供應商……一個模糊的輪廓在他腦中漸漸清晰。
挪用公款?虛報項目套取資金?或者更復雜的操作?他重新坐直身體,眼神銳利如鷹隼。
他點開【宏遠集團項目資料】文件夾。
至搞到了部分宏遠內部OA系統(tǒng)的截圖和項目審批流程文檔(雖然核心加密內容無法獲?。?。
他迅速鎖定鄺溟作為財務負責人經手過的項目。很快,
一個名為“宏遠·時代廣場B座內部升級改造”的項目引起了他的注意。
項目啟動時間在一年前,總預算一千二百萬,由鄺溟負責最終的財務審核和付款簽字。
而陳威查到的那個張強的裝修公司,
承接的正是這個項目中一個很小的標段——消防通道墻面翻新,合同金額十五萬。但是,
在陳威附上的該項目的部分供應商付款清單截圖里(來源不明,但標注可信度高),
陸湮看到了“張強”的名字,但對應的付款金額不是十五萬,而是四十五萬!支付時間,
就在兩周前!恰好對上了鄺溟私人賬戶轉給張強的那三十萬!陸湮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
他點開【其他關聯(lián)信息】文件夾。里面有一份陳威搜集的關于宏遠集團近期動態(tài)的簡報摘要。
其中一條不起眼的短訊被紅框標出:“宏遠集團宣布啟動內部審計流程,
重點核查近三年重大工程項目資金使用情況,由新組建的審計委員會直接負責,
董事長親自掛帥。審計團隊將于下周進駐各分公司及核心項目組?!毕轮苓M駐!
一個大膽的、冰冷的計劃雛形,在陸湮的腦中瞬間成型。不需要他親自動手,
甚至不需要留下任何指向自己的痕跡。他只需要在合適的時候,點燃一根火柴,
扔進那堆看似平靜、實則早已布滿干柴的廢墟里。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陳威的電話?!鞍⑼?,
資料我看了。做得很好?!标戜蔚穆曇袈牪怀銮榫w?!皯摰模懣?。”陳威回答。
“重點查那個張強,還有宏遠那個時代廣場B座的項目。
特別是鄺溟簽字的那筆四十五萬付款,和實際合同金額的差額部分。
我需要更扎實的、能把錢最終流向鄺溟的證據(jù)鏈,哪怕間接的也行。另外,
查一下宏遠這次內部審計的負責人是誰,以及他們接收匿名舉報的渠道,
要最隱秘、最直接的那種?!薄懊靼?!”陳威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
如同獵犬嗅到了獵物的確切蹤跡,“張強那邊好辦,他這種人,給他點壓力或者甜頭,
什么都吐出來。審計負責人是宏遠的老審計總監(jiān)周正,出了名的鐵面。
匿名舉報……他們集團內網有個專門的加密入口,我能繞過他們的防火墻,
把資料直接投遞到審計委員會的獨立服務器,不留痕跡。”“很好?!标戜晤D了頓,補充道,
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森寒,“記住,阿威,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任何操作,
抹干凈所有痕跡。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薄瓣懣偡判模叶p重。”陳威的聲音沉穩(wěn)下來,
“給我三天時間。”“三天?!标戜沃貜土艘槐?,掛斷了電話。他起身,
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燈火在腳下鋪陳開去,像一片璀璨而冰冷的星河。
他端起桌上早已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酀涞目诟谢牒韲?,
卻奇異地帶來一絲清醒的快意。他仿佛已經能看到,
當審計組突然收到那份指向明確的“匿名”舉報材料時,鄺溟那張總是掛著自信笑容的臉,
會變成怎樣一種驚愕和恐慌。而蘇玘,當她得知她口中“配得上她”的男人,
即將面臨什么時,那精心保養(yǎng)的臉上,又會浮現(xiàn)出怎樣精彩的表情。這只是第一步。
開胃小菜。他晃了晃杯中冰冷的咖啡,嘴角那抹深淵般的弧度,再次無聲地綻開。
第五章蘇玘最近覺得陸湮有點奇怪。說不上來具體哪里不對勁,但就是感覺隔了一層。
他依舊準時回家,依舊會帶她喜歡吃的點心,依舊會在她抱怨工作累時幫她捏捏肩膀。
可那種曾經無處不在的、仿佛要把她融化掉的熾熱目光消失了。他看她的眼神,
平靜得像一潭深水,偶爾掠過一絲她看不懂的幽光,快得讓她以為是錯覺。就像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