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的閨蜜，也是她從小到大的同學(xué)-向輝，初中畢業(yè)后沒再繼續(xù)讀書，跟著同班同學(xué)房曉南走南闖北的做生意。這些年從農(nóng)村趕大集賣過衣服、倒騰過水果、開過小飯館，做到現(xiàn)在縣城的批發(fā)商，摸打滾爬這么多年，積攢了一些自己的社會經(jīng)驗。
相比之下，一直按部就班上學(xué)的林靜頭腦靈活方面就顯得單調(diào)了很多。
所以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林靜總是習(xí)慣找她商量。她腦子活絡(luò)，黑的能說成白的，再難纏的人和事到她這都能手拿把掐。
“靜，嫩副院長把話跟你說到這個份上，說明她真沒把你當(dāng)做外人，人家這是推心置腹的跟你交了實底，說到底這事還得看你們劉院長的意思，他才是最終拍板的人?！毕蜉x聽了林靜的講述后認(rèn)真的分析道。
“行??！向輝，你這分析聽上去還挺有那么幾分道理的來。那你說，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林靜用手捋了一下?lián)踉谇邦~的碎發(fā)。
“你買點東西給領(lǐng)導(dǎo)送去？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些問題就是需要這種微妙的操作”向輝試探性的回復(fù)
“…工作這么多年，一直覺得，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都是憑著自己的工作能力吃飯，踏踏實實地把活干好就行，該有的總會有?！绷朱o的聲音低低的，帶著點飄忽，“長這么大，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心里感覺怪怪的……讓我再想想吧?！?/p>
她垂著眼，拇指和食指指尖無意識地捏搓著衣角，心里七上八下的，像被什么東西攪著，又悶又沉。一直以來堅守的那點原則，像是被水浸了的紙，正一點點發(fā)軟、變形，被慢慢侵蝕出細(xì)小的破洞。這種感覺讓她一陣陣地反胃，說不清是對事的抗拒，還是對自己的厭惡——厭惡自己竟然在猶豫，厭惡自己似乎快要向這些規(guī)則低頭了。喉間發(fā)緊，連帶著呼吸都變得有些滯澀。
”有時候，一些“心意”能讓你走得更遠(yuǎn)。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毕蜉x語調(diào)平穩(wěn)
“有些事我心里清楚，就是這心里…?，F(xiàn)在為了這房子，…?！绷朱o心已決，眉頭緊鎖。
很快，心里又犯著愁，“你說，現(xiàn)在送什么好呢？太貴的覺得不值當(dāng)，自己也送不起。太便宜的又拿不出手?！?/p>
她心里暗自說道，以后堅決不能這樣了。就這一次，只破例這一次。等真能分到房子，往后一定拼盡全力工作，好好回報醫(yī)院，也算沒辜負(fù)這份破例的勇氣。
“前幾天曉南這邊有樁業(yè)務(wù)卡了好久，怎么都談不攏。后來他干脆買了箱酒，再拎著兩只甲魚送過去，嘿，事就這么順順當(dāng)當(dāng)解決了。聽說甲魚可是大補(bǔ)的好東西 ，現(xiàn)在人不都講究營養(yǎng)健康嘛，你也買兩只試試？”向輝念叨著說，突然笑了聲“送的時候要把話說的漂亮一些，這樣不會把禮物顯得突兀，明白嗎？?！?/p>
“沒想到參加工作了，還要學(xué)這些，沒有你，送禮我都不會”林靜壓低聲音笑著。
林靜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對外界事物接觸也少。對甲魚這東西，實在說不上認(rèn)識。她頂多是在翻書的時候瞥到過幾筆描述，或是看電視節(jié)目時偶然見過畫面，那些印象都模模糊糊的，像蒙著層薄紗，說不準(zhǔn)具體的樣子。她能說出來的，大概也就只有“甲魚”這兩個字而已，實際生活里別說接觸了，就連近距離瞧瞧的機(jī)會都沒有過。
但她把這事聽到心里去了，數(shù)日來徹夜靜思的問題被老同學(xué)這樣一點撥，像是開了七竅。一股不動聲色的力量籠罩著她，推動著這事的發(fā)展，心中莫名的輕快起來。
休班那天，林靜沒敢耽擱，一大早就往市里的農(nóng)貿(mào)市場趕。城里的人可真不少，市場里更是人聲鼎沸，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此起彼伏，熱鬧得不行。只是賣甲魚的攤位不多，她在擁擠的過道里七拐八繞，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在市場最靠里的角落里，尋到了一個賣甲魚的攤子。
鐵盆里趴著幾只甲魚，青褐色的貝殼濕漉漉的泛著光，像被雨水打過的老瓦，其中，一只最大個頭的’噌’地抬起了頭，脖子伸得老長看了林靜一眼。
“老板，這個多錢一只”林靜笑著問
相比其他攤位，賣甲魚的攤位顯得冷清。
那老板生得肥頭大耳，見林靜過來，像是等了許久一般，“噌”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嗓門亮堂地吆喝開：“哦，你是要甲魚??！這玩意兒你可算找對地方了，那可是正經(jīng)的大補(bǔ)！不管是自個兒吃還是送禮，你瞅瞅這個頭，絕對拿得出手。我這兒的都是純野生的，實在價，八十塊錢一只給你！”
“能給便宜點嗎？我誠心要?！绷朱o心疼，她一個月的工資才三百元，兩只要用掉她一半的工資。
“一分價錢一分貨，最低價兩只一百五十元，不能再便宜了”說著老板從鐵盆里撈出一只，手腕一翻，將甲魚的肚皮朝上給她看“瞧瞧這腹甲，黃線多亮！燉湯補(bǔ)得很。”
林靜哪里分得清這些門道，也懶得琢磨野生不野生的區(qū)別，只一門心思往下壓價：“再便宜點，便宜一點，我就買了?！?/p>
老板上下打量了她幾眼，語氣里帶了點不耐煩：“真不能再少了。你還是先去別處轉(zhuǎn)轉(zhuǎn)看吧，我這給的是不是實在價?！?/p>
林靜覺得老板的話有道理，不想再去跟他爭論。心里盤算著，貨比三家總歸沒錯。這價錢，總得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圍里才行。畢竟過日子，住的吃的，穿的用的哪樣都得花錢，手里的錢得算計著花。
她又往前挪了挪步子，市場里賣甲魚的攤位本就不多，眼前這個，已經(jīng)是她遇上的第二家了。
“大叔，這甲魚怎么賣呀？”林靜蹲下身，手指輕輕點了點面前臉盆里的兩只，輕聲問道。
“一百塊，兩只你都拿走吧?！贝笫鍛?yīng)聲答道，“這天兒這么熱，早點賣完我也能早點回家歇著。”
林靜一聽這價格，心里立刻想起上一個攤位的老板——那副油滑的樣子，肯定是看自己年輕，就想漫天要價。再看眼前這位大叔，眉眼和善，透著股實在勁兒，顯然不會欺生，給的價錢自己也覺得實打?qū)嵉墓馈?/p>
“好，我要這兩只了”林靜爽快的答應(yīng)著，出門在外的時候就得稱呼的親切點“叔叔、大媽、大爺、大嬸的喊著，總歸是有好處的。
第二天一早，林靜就趕到了醫(yī)院?？梢幌氲健八投Y”這回事，她的心就控制不住地怦怦直跳，像揣了只慌慌張張的小兔子，七上八下的——畢竟是她長這么大，頭一回做這樣的事。
正走著，迎面撞見了同事張梅。張梅揚(yáng)手跟她打招呼：“林靜，今天怎么來得這么早??？
林靜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把手里的黑色網(wǎng)兜袋子往身后藏了藏，臉上努力擠出自然的笑，語氣輕快地應(yīng)道：“今起來的早，在宿舍待著也沒啥事，就早點過來了。” 說這話時，她眼睛沒敢直視張梅，生怕那點慌亂從眼神里漏出來。
她手指指節(jié)泛著白，提著那黑色袋子就往院長辦公室跑，生怕再碰上其他同事。內(nèi)心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的揪著，心跳得快要從嘴里蹦出來似的。手中的東西覺得像是有千斤重，墜得那只胳膊快要掉下來了。
院長辦公室門虛掩著，不對，是關(guān)著的，林靜慌得眼神都錯亂了。
她向前剛想敲門，聽到里面?zhèn)鞒稣f話的聲音。
林靜心中有些許膽怯，她趕忙后退了一段距離。來到了門對面的窗前，因為到了上班的點，不斷開始有人來往。
隨著時間的延長，她越發(fā)的失去了勇氣。
正當(dāng)勇氣快要退卻的時候，里面的人走出來了，“砰”地一聲又關(guān)上了那扇門。
她硬著頭皮敲了敲這扇門，敲門聲比預(yù)想的更輕，像心虛的試探。
“請進(jìn)！”院長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林靜心又再一次跟著提到了嗓子眼。
推門進(jìn)去，院長正在有滋味的品著茶，看見林靜進(jìn)來，很有表情地吞了下去口中的茶。
“院長，我這次是來…，糟了，預(yù)先排練的客套話在舌尖打轉(zhuǎn)，喉嚨發(fā)緊，忘詞了。
“…來專程跟您道歉，上次我…說話…口無遮攔”林靜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但還是能聽出語無倫次，聲調(diào)顫抖。
“小林啊，有什么事慢慢說”劉院長瞅了一眼林靜手中拎著的袋子，上下打量著，露出沒有溫度的微笑說"關(guān)于住房的事，醫(yī)院會充分考慮到每一位職工的情況。"
“謝謝院長！住房的事，拜托您多費心。這點東西是我的一點心意，您先收下。”林靜說著，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往房間角落一放，根本沒敢多看院長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就匆匆往外走，到了門口，手忙腳亂地輕輕帶上了門，那動作快得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似的。
走出院長辦公室，林靜懸著的心依舊沒敢放下，胸腔里的心依然跳得又急又重，像要撞開喉嚨蹦出來。她捂住胸口，此刻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臟病。抬手又抹了把額頭的汗，這才發(fā)覺掌心被指甲深深掐出了四道月牙印，淺淺的，卻帶著點清晰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