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糖霜沒了,天就塌了坊市的清晨,霧氣未散。青石板路被露水打濕,泛著幽幽的光。
街邊小攤一個(gè)接一個(gè)支起油布篷,賣靈米粥的鍋冒著白氣,煎符紙的鐵板滋啦作響,
烤靈獸串的炭火噼啪炸火星。
空氣里混著香油、符灰、糖漿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霉味——那是藏在巷子深處某家破敗道觀里,
百年未修的瓦片滲水所致。人聲鼎沸,腳步雜沓。
一個(gè)穿著洗得發(fā)白、袖口磨出毛邊的舊道袍男子,蹲在街角賣糖葫蘆的攤子前,背對著喧囂,
像塊被遺忘的石頭。他手里捏著一串剛買的糖葫蘆,晶瑩剔透的糖衣裹著飽滿的山楂,
紅得像晚霞墜入人間。此人舔了一口,舌尖傳來甜中帶酸的滋味,瞇起眼,嘴角微揚(yáng)。
“嗯……這糖熬得剛好,脆而不粘牙,老張我今天運(yùn)氣不錯(cuò)?!彼袕埐粻?。
沒人知道他是誰。也沒人關(guān)心。在這修真界邊緣的凡人城鎮(zhèn)“云溪鎮(zhèn)”,修士來來往往,
誰會在意一個(gè)蹲在路邊啃糖葫蘆的窮酸道士?衣衫不整,道髻歪斜,連鞋子都破了個(gè)洞,
露出大腳趾??扇粽嬗性獘肫谝陨系拇竽苈愤^,只需一眼,便會汗毛倒豎,轉(zhuǎn)身就走。
因?yàn)檫@人身上沒有半點(diǎn)靈壓外泄,卻偏偏讓人不敢直視——仿佛多看一秒,
神魂就要被無形之力碾成齏粉。但他不在乎。他只在乎這一口糖葫蘆。
尤其是那層剛凝固的糖霜?!白詈笠豢诹恕彼p聲嘀咕,小心翼翼地湊近嘴邊,
舌尖剛觸到那層薄脆的糖衣——“轟——!”一道流光撕裂晨霧,低空掠過坊市上空!
那是一艘通體鎏金、鑲嵌九顆靈核的豪華飛舟,船頭雕著龍首,雙目嵌著血玉,
尾翼垂著符幡,周身環(huán)繞著三十六道護(hù)舟禁制,
光是靈核運(yùn)轉(zhuǎn)的嗡鳴聲就震得街邊攤主耳膜生疼。飛舟貼著屋檐飛過,氣流如狂龍卷地。
“嘩啦——!”糖葫蘆脫手而出!糖霜在空中碎成點(diǎn)點(diǎn)金粉,像一場微型流星雨,
灑落在塵埃里。山楂滾進(jìn)泥水,糖衣裂開,露出酸澀的果肉。而那根光禿禿的木棍,
打著旋兒,啪地一聲,插進(jìn)青石板縫隙。張不爭的動(dòng)作僵住了。他緩緩轉(zhuǎn)頭,
看向那艘正在緩緩降落、尾焰還未熄滅的飛舟。眼神平靜。像一潭死水。沒有怒意,
沒有殺機(jī)。只有一種……被打擾了吃甜食的、淡淡的不爽。飛舟艙門打開。龍傲天,
龍家小少爺,一腳踏出。玄金云紋袍,腰懸靈玉劍,頭戴紫金冠,腳踩踏云靴。
身后跟著兩名護(hù)法長老,一左一右,氣息沉穩(wěn),元嬰中期修為,眼神睥睨。“哪來的泥腿子!
”龍傲天鼻孔朝天,靴尖一挑,踢飛了地上那根糖葫蘆棍,“擋了小爺?shù)娘w舟,賠錢!
十萬靈石!少一個(gè)子兒,剁你一只手!”他身后一名長老冷笑:“區(qū)區(qū)凡人,
也敢在龍家飛舟前擋道?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另一名長老抱著胳膊,
語氣輕蔑:“連靈壓都感應(yīng)不到,怕是連筑基都不是,也配在這坊市行走?”坊市瞬間安靜。
攤主縮頭,路人退避。沒人敢說話。龍家,是這片區(qū)域的霸主。掌控三座靈礦,
豢養(yǎng)上千修士,連城主見了都要行禮。而龍傲天,更是龍家長老會親封的“未來家主”,
雖只是金丹初期,但背景通天,平日橫行霸道,無人敢管??纱丝?,那個(gè)蹲著的男人,
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他沒看龍傲天,也沒看長老。只是彎腰,從石縫里拔出那根糖葫蘆棍,
吹了吹上面的灰。動(dòng)作輕柔,像在擦拭什么珍寶。然后,他抬頭,目光落在龍傲天臉上。
“你剛才……碰了我的糖葫蘆?”聲音不高,甚至帶著點(diǎn)懶洋洋的調(diào)子。
龍傲天嗤笑:“碰了又怎樣?弄臟了小爺?shù)娘w舟,你還想索賠?來人,
把他押去靈礦挖十年礦!”話音未落——“嗡?!笨諝饽塘恕2皇秋L(fēng)停了。
是整個(gè)天地的“存在感”被抽空了。龍傲天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感覺胸口壓了一座山。不,
是億萬座山。五臟六腑被無形巨力擠壓,骨骼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他雙腿一軟,噗通跪地,
臉砸進(jìn)泥里,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他想喊,喉嚨卻被死死扼住。
他眼角余光看到——那艘價(jià)值百萬靈石的飛舟,正從船頭開始,無聲無息地崩解。沒有爆炸。
沒有靈光。就像沙堡被潮水沖刷,一寸寸化為塵埃。船體、符陣、靈核、禁制……全在崩碎。
三息之內(nèi),整艘飛舟,連同上面的龍首雕飾,徹底湮滅,連灰都沒剩下。
“啊……啊……”龍傲天喉嚨里擠出嗚咽,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他身后的兩名長老,
更是直接跪倒,額頭磕地,咚咚作響。
…饒……饒命……小輩有眼無珠……沖撞仙駕……求您開恩……”其中一名元嬰后期的長老,
牙齒打顫,
…我們是龍家……家主親封……護(hù)法……求您……念在……家族份上……”張不爭歪了歪頭,
像是聽了個(gè)笑話。他抬手,輕輕一彈。一道無形氣勁掠過。兩名長老瞬間被抽飛數(shù)十丈,
砸進(jìn)街邊酒樓的墻里,半邊身子嵌在磚石中,動(dòng)彈不得。他這才慢悠悠開口,
語氣像在跟鄰居嘮嗑:“道理?呵,我都金仙境了,還和你講道理?”七個(gè)字。輕飄飄的。
卻像七道天雷,劈在龍家眾人頭頂。金仙境?!那可是傳說中的存在!一念可碎星辰,
一息可改山河!他們元嬰期在金仙面前,連螻蟻都不如,頂多算一粒塵埃!
“前……前輩……”龍傲天趴在地上,渾身發(fā)抖,
我……我錯(cuò)了……求您……放過我……我……我給您當(dāng)牛做馬……”張不爭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從袖子里摸出另一串糖葫蘆——紅艷艷,亮晶晶,糖霜厚得能反光。他咬了一口,
滿意地瞇起眼?!班?,這串更好?!彼D(zhuǎn)身離開,忽然——“仙尊?。?!”一聲嘶吼,
帶著哭腔,從街角炸響。一個(gè)衣衫襤褸的年輕修士,從賣豆腐的攤子后連滾爬爬地沖了出來。
他滿臉污垢,頭發(fā)打結(jié),道袍破得像漁網(wǎng),懷里死死抱著一張泛黃的皮卷。
他沖到張不爭面前,噗通跪地,額頭重重磕下,聲音顫抖卻充滿狂熱:“您終于來了!
蒼生有救了??!”張不爭咬糖葫蘆的動(dòng)作,僵住了。他低頭,
看著這個(gè)突然冒出來的、眼神像要燃燒起來的年輕人。“你是誰?”“弟子李狗蛋!
”年輕人淚流滿面,“小門派‘玄微觀’最后一名弟子!我等您等了整整三年?。?/p>
”他顫抖著雙手,將那張皮卷高高舉起?!澳?!這就是預(yù)言之卷!
上面寫著——‘當(dāng)身披霞光者,游戲紅塵,食人間煙火,踏破虛妄,蒼生之劫,方得化解’!
”他指著張不爭嘴邊的糖葫蘆:“霞光?那就是糖霜!游戲紅塵?您蹲路邊吃糖葫蘆!
食人間煙火?您剛還為一串糖葫蘆發(fā)怒!這不就是您嗎?!
”張不爭:“……”他看看糖葫蘆,又看看李狗蛋。“你腦子有病吧?”李狗蛋卻不退縮,
聲音更高:“滅世魔尊的封印松動(dòng)了!魔氣已侵三界!北域已有三座城池化為死地!唯有您,
預(yù)言中的無上仙尊,才能阻止這場浩劫?。∏竽鍪?!救救這蕓蕓眾生吧??!”他額頭磕地,
咚咚作響,鮮血順著額角流下。坊市一片死寂。龍家眾人趴在地上,連呼吸都屏住了。金仙?
滅世魔尊?浩劫?他們聽不懂。但他們知道——眼前這人,比天還高。張不爭卻只覺得頭疼。
他咽下最后一口山楂,把糖葫蘆棍隨手一扔?!靶∮?,你認(rèn)錯(cuò)人了。
我就是個(gè)愛吃糖葫蘆的閑人,真不是什么救世主?!彼D(zhuǎn)身,準(zhǔn)備走人。
可就在他抬腳的瞬間——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地上那根之前被龍傲天踢飛的舊糖葫蘆棍。
那根沾著泥、糖漬未干的小木棍,靜靜躺在青石板上。而就在棍子末端,一道極細(xì)的刻痕,
若不仔細(xì)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張不爭腳步一頓。他蹲下,撿起那根棍子,瞇眼細(xì)看。
刻痕歪歪扭扭,像小孩涂鴉。但字跡清晰:“滅世魔尊到此一游”七個(gè)字。筆畫潦草,
透著一股玩世不恭的惡趣味。更詭異的是——那字跡邊緣,隱隱泛著一絲黑氣,
像是從木頭里滲出來的。張不爭的表情,徹底凝固了。他盯著那行字,足足三息。然后,
他緩緩抬頭,看向李狗蛋。李狗蛋還跪著,眼神虔誠,滿臉期待。
“仙尊……您……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張不爭沉默。他忽然笑了。笑得有點(diǎn)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