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媽停住腳步：“說什么？”
“媽媽，把手機借給我用一下。”
她的朋友圈這幾天很安靜，沒有發(fā)任何關(guān)于我住院的內(nèi)容。
我用她的手機拍攝了我躺在床上虛弱的照片，經(jīng)過處理后，照片里的我氣若游絲。接著又用她的手機發(fā)了朋友圈，配文【女兒病危，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媽朋友圈里加了所有親戚，近親遠親多得像過江之鯽。
朋友圈發(fā)出去沒多久，不少親戚紛紛回復(fù)：“早日康復(fù)。”“辛苦，祝君康復(fù)?！鼻逡簧摹霸缛湛祻?fù)”，甚至還有人直接復(fù)制粘貼。大部分親戚都回復(fù)了，但誰也沒給我媽發(fā)私信，更別說親自來醫(yī)院看我了。
我媽沒有走，半夜還守在我床邊，默默流淚。等她熬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晌午眼睛都瞇成一條線時，我保持距離跟她交流：“媽媽，禮尚往來的道理大家都懂，你最懂，親戚也很懂。之前我每個月給你3000塊，你有2000塊都花在送禮、走親戚維護關(guān)系上，你說這次，為什么大家不來看我呢？”
我媽愣住了，緊緊捏著手機，指節(jié)都泛白了，抓得特別用力。
“媽媽，因為我是你的面子，是你的底氣和支柱，大家都知道你的支柱要沒了，就算過來看我，我也逃不掉一死，失去我，你以后賺錢吃飯都困難，所以我們倆對他們來說，沒什么交往的意義了，你可明白？”
她肩膀一顫，原本還能支撐身體的脊梁骨，好像瞬間被折斷了。挺胸抬頭好幾年的媽媽，這一刻變得特別蒼老，像失去了靈魂似的。
“曉春，可是這些年都是我們送錢出去，我們虧了。”
我“噗嗤”一笑，帶著嘲諷：“是虧了，你一年虧兩萬，我上班五年，你虧了十幾萬，現(xiàn)在我出問題了，連一毛錢都撈不回來，這就是你說的禮尚往來，依靠親戚幫助？”
她臉色很難看，我卻沒留情面。對付這種人就得誅心，連續(xù)誅心，最好把她氣醒。
“媽媽，沒我，你在親戚眼里屁都不是。你姐有一千五的退休金，還兩次帶孩子來我家打秋風(fēng)，你為了面子和血緣毫不在意，可我現(xiàn)在這個情況，人家根本沒空理你?！?/p>
我媽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但紅腫的眼睛越發(fā)濕潤了。
“媽，你兩個弟弟比你有錢，人家兒女雙全，你只有我一個，你這叫‘以不足奉有余’，放在網(wǎng)上被網(wǎng)友看到，人家也會說你犯賤?！?/p>
話從我嘴里說出來，又臟又難聽。我媽像挨了子彈似的，漸漸站不住了。她靠在病床上，像行尸走肉一般，眼里漸漸失去了光澤，那是對生存希望的熄滅。
“媽，我真的會和我爸一樣死去，也許很快。女兒的死活，在你眼里難道不如討好親戚？”
“對我好點，我會給你養(yǎng)老，會給你掙錢，和你相依為命；對親戚好，這就是后果?！?/p>
說完這些重話，我媽抱頭蹲在墻角抽噎起來，哭得像颶風(fēng)里的樹葉，凋零又凄慘。
我等她哭了足足一個小時，哭到眼睛都快睜不開，才把她扶起來。她忽然一頭撞進我懷里：“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