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傅的聲音剛落,門外突然涌入七八名勁裝護衛(wèi),個個手持利刃,眼神如鷹隼般銳利。顯然,他早有防備,剛才那句“出來吧”,不過是試探與逼宮。
“柳太傅倒是好手段?!蹦珳Y扶著沈驚鴻從書架后走出,身形雖虛浮,氣勢卻絲毫不弱,“明知我們會來,還特意布下這甕中捉鱉的局?!?/p>
柳太傅將玉如意放回博古架,轉(zhuǎn)過身,燈籠的光暈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溝壑,顯得陰鷙可怖:“墨大人說笑了。老夫不過是警醒些罷了。畢竟,這書房里藏著的秘密,關(guān)乎太多人的性命——包括你,包括沈姑娘,也包括老夫?!?/p>
他目光落在沈驚鴻身上,帶著幾分復(fù)雜的審視:“蘇夫人的女兒,果然有其母之風。只是可惜,太急著送死了?!?/p>
“我母親的死,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沈驚鴻握緊匕首,指縫因用力而泛白,“‘禍起蘇門’是什么意思?我蘇家到底做錯了什么?”
柳太傅冷笑一聲:“當年之事,錯綜復(fù)雜。你母親以為藏起線索就能護你周全?太天真了。那玉如意里的秘密,不僅能掀翻鎮(zhèn)國公府,更能讓整個蘇家萬劫不復(fù)——包括你這個漏網(wǎng)之魚?!?/p>
“你胡說!”沈驚鴻心頭劇震,母親的信明明指向柳家和鎮(zhèn)國公,為何會牽扯到蘇家?難道蘇家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不是胡說,去了青冢山便知?!绷祿]了揮手,“拿下他們!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護衛(wèi)們立刻圍了上來,刀鋒劃破空氣,帶著凜冽的寒意。沈驚鴻將那卷絲綢塞進懷里,對墨淵低喝:“走!”
她率先出手,匕首如靈蛇出洞,直刺左側(cè)護衛(wèi)的手腕。那護衛(wèi)反應(yīng)極快,手腕一翻,長刀割開匕首,順勢劈向她的肩頭。沈驚鴻側(cè)身避開,腳尖點地,借力向后掠去,恰好避開右側(cè)襲來的刀鋒。
墨淵雖有傷在身,動作卻依舊迅捷。他抓起書桌上的硯臺,猛地擲向一名護衛(wèi)的面門,趁對方躲閃的瞬間,抽出沈驚鴻腰間的另一把短刀,反手刺向其肋下。只聽“噗嗤”一聲,短刀入肉,那護衛(wèi)悶哼一聲倒下。
“墨淵!”沈驚鴻見他動了真氣,嘴角溢出一絲血跡,心頭一緊,立刻回護在他身前,“別硬拼!”
“無妨?!蹦珳Y抹去嘴角的血,眼神銳利如舊,“東側(cè)院墻有棵老槐樹,翻過去便是后巷,那里我安排了接應(yīng)?!?/p>
原來他早有準備。沈驚鴻心頭一暖,攻勢愈發(fā)凌厲。她知道,此刻不能有半分猶豫,每多拖延一刻,墨淵的傷勢便可能加重一分。
柳太傅站在圈外,冷眼旁觀,偶爾提點護衛(wèi):“墨淵傷勢未愈,專攻他下盤!沈驚鴻輕功好,封死門窗!”
護衛(wèi)們得了指點,立刻改變戰(zhàn)術(shù)。兩人纏住沈驚鴻,其余人則圍攻墨淵,刀刀不離他的雙腿。墨淵本就氣血虛浮,此刻左支右絀,很快便險象環(huán)生,肩頭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襟。
“墨淵!”沈驚鴻目眥欲裂,猛地回身,匕首帶著勁風擲出,正中一名護衛(wèi)的咽喉。她趁機欺近墨淵身邊,左臂一攬,將他半個身子架在自己肩上,“我?guī)阕?!?/p>
“放下我,你能走得更快。”墨淵低聲道,氣息已然不穩(wěn)。
“閉嘴!”沈驚鴻咬牙,拖著他向窗口沖去。窗口的護衛(wèi)舉刀便砍,她低頭避開刀鋒,另一只手抓起書架上的銅制鎮(zhèn)紙,狠狠砸在對方膝蓋上。那護衛(wèi)慘叫一聲跪倒在地,她趁機撞開窗戶,抱著墨淵躍了出去。
窗外是書房小院的空地,月光下,另有兩名護衛(wèi)守在那里。沈驚鴻落地時踉蹌了一下,卻沒有絲毫停頓,腳尖在墻上一蹬,借力向前掠出數(shù)丈,恰好落在那棵老槐樹下。
“抓住他們!”柳太傅的怒吼從書房傳來,夾雜著桌椅倒地的聲響。
沈驚鴻將墨淵推上墻頭,自己緊隨其后翻了過去。墻外果然是條狹窄的后巷,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陰影里,車夫見他們出來,立刻掀開車簾:“公子,姑娘,快上車!”
正是墨淵安排的接應(yīng)。沈驚鴻扶著墨淵鉆進車廂,車夫揚鞭趕車,馬車迅速消失在巷尾。
車廂里,沈驚鴻急忙撕開墨淵肩頭的傷口,用干凈的布條按住止血。墨淵靠在車壁上,臉色白得像紙,呼吸微弱:“別管我……先看絲綢……”
沈驚鴻手忙腳亂地從懷里摸出那卷絲綢,借著車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展開?!傲喜丶椋瑖珵榛?,血染宮闈,禍起蘇門。欲尋真相,且問青冢。”十六個字再次映入眼簾,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心上。
“禍起蘇門……”她喃喃自語,“我蘇家世代忠良,父親更是戰(zhàn)死沙場,怎么會‘禍起蘇門’?”
墨淵喘息著,艱難地開口:“柳太傅……不會無的放矢?;蛟S……當年之事,蘇家真的牽扯其中,只是你不知道……”
“不可能!”沈驚鴻反駁,卻沒什么底氣。母親是蘇家嫡女,若蘇家真有問題,母親為何還要留下線索指向青冢山?難道她是想讓自己查明蘇家被牽連的真相?
馬車一路疾馳,很快出了城門,駛上通往郊外的土路。沈驚鴻掀開窗簾,見身后沒有追兵,才稍稍松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墨淵:“你感覺怎么樣?”
墨淵閉著眼,眉頭緊蹙,顯然在忍受劇痛:“死不了。先去青冢山……那里或許有答案?!?/p>
沈驚鴻點頭?,F(xiàn)在,青冢山是唯一的線索了。無論是母親的死因,還是蘇家的疑云,都藏在那座荒無人煙的山中。
兩日后,馬車抵達青冢山腳下。這里果然如墨淵所說,荒草叢生,只有一條被人踩出的小徑蜿蜒通向山中。山腳下立著一塊殘破的石碑,上面刻著“青冢”二字,字跡模糊,不知歷經(jīng)了多少風霜。
“這里真的有前朝公主的墓?”沈驚鴻扶著墨淵下車,環(huán)顧四周。山林茂密,陰風陣陣,偶爾傳來幾聲鴉鳴,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縣志上有記載,卻語焉不詳?!蹦珳Y靠在一棵老樹上,調(diào)息片刻,“據(jù)說這位公主死得蹊蹺,下葬后不久,守墓人便都離奇失蹤,從此再無人敢靠近?!?/p>
沈驚鴻心頭一動:“死得蹊蹺?難道和我母親的事有關(guān)?”
“不好說?!蹦珳Y搖頭,“先找入口。母親說‘且問青?!?,總不會讓我們對著空墳發(fā)問?!?/p>
兩人沿著小徑向山中走去。山路崎嶇,墨淵傷勢未愈,走得極慢。沈驚鴻扶著他,一步一步艱難前行,時不時留意四周是否有異常。
走到半山腰時,沈驚鴻突然停住腳步,指著前方一片被藤蔓掩蓋的石壁:“那里好像有個洞口。”
墨淵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石壁上有一處凹陷,藤蔓遮掩下,隱約能看到人工開鑿的痕跡。兩人走上前,撥開藤蔓,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赫然出現(xiàn),洞口邊緣刻著幾個模糊的小字,仔細辨認,竟是“蘇門舊部”。
“是這里!”沈驚鴻心頭劇跳。蘇門舊部!這洞口果然和蘇家有關(guān)!
她轉(zhuǎn)頭看向墨淵,眼中閃爍著激動與不安:“我們進去看看?!?/p>
墨淵點頭,從懷里摸出火折子點燃:“小心些,里面情況不明?!?/p>
沈驚鴻扶著他,彎腰鉆進洞口。洞內(nèi)狹窄潮濕,彌漫著一股腐朽的氣息。走了約莫十幾步,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間寬敞的石室。
石室中央擺著一張石桌,桌上放著一個積滿灰塵的木盒。石桌兩側(cè)的石壁上,掛著幾幅泛黃的畫像,畫中男子身著鎧甲,面容剛毅,正是沈驚鴻的外祖父——當年鎮(zhèn)守北疆的忠勇侯蘇承!
而在蘇承畫像的旁邊,掛著一幅女子的畫像,容貌竟與沈驚鴻有七分相似,眉宇間帶著一股溫婉卻堅韌的氣質(zhì),正是她素未謀面的母親,蘇婉清。
沈驚鴻走到母親的畫像前,指尖輕輕拂過畫像上的面容,原來這就是母親的樣子……和她想象中一樣,溫柔而強大。
墨淵走到石桌前,拿起那個木盒,吹去上面的灰塵:“這里面或許有我們要找的東西?!?/p>
沈驚鴻轉(zhuǎn)過身,看著他打開木盒。盒內(nèi)沒有信件,只有一本厚厚的賬簿,和一枚刻著蘇家徽記的令牌。
賬簿的紙頁已經(jīng)泛黃發(fā)脆,上面密密麻麻記載著人名、日期和銀兩數(shù)目,最末幾頁,赫然出現(xiàn)了“鎮(zhèn)國公府”“柳太傅”的名字,后面跟著的數(shù)字觸目驚心。
而那枚令牌的背面,刻著一行小字:“蘇氏掌印,節(jié)制舊部?!?/p>
沈驚鴻拿起令牌,指尖微微顫抖。掌?。抗?jié)制舊部?難道蘇家當年不僅是忠良世家,還暗中培養(yǎng)了勢力?
就在這時,石室入口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一個陰冷的聲音:“沈姑娘,墨大人,果然在這里找到你們了?!?/p>
沈驚鴻和墨淵猛地回頭,只見柳太傅帶著數(shù)名護衛(wèi)站在洞口,手中提著一盞燈籠,照亮了他臉上猙獰的笑容。
“柳太傅,你倒是追得快?!蹦珳Y將沈驚鴻護在身后,握緊了手中的短刀。
柳太傅緩步走進石室,目光掃過石壁上的畫像,最后落在那本賬簿上,眼神貪婪而陰狠:“這本賬,記載著老夫和鎮(zhèn)國公當年與蘇家交易的證據(jù)。蘇婉清真是好本事,竟然藏在這種地方?!?/p>
“交易?什么交易?”沈驚鴻追問。
柳太傅冷笑:“你以為你外祖父蘇承是戰(zhàn)死沙場?錯了!他是發(fā)現(xiàn)了我們私通敵國、倒賣軍糧的事,想要揭發(fā),才被我們設(shè)計害死的!你母親知道真相,卻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記下這些賬,想著有朝一日能報仇——可惜,她沒等到那一天?!?/p>
真相如同一道閃電,劈得沈驚鴻頭暈?zāi)垦?。外祖父不是?zhàn)死的?是被柳太傅和鎮(zhèn)國公害死的?母親的死,根本不是宮闈爭斗,而是為了掩蓋這樁通敵叛國的大案!
“你們……你們這群亂臣賊子!”沈驚鴻氣得渾身發(fā)抖,手中的令牌幾乎要被捏碎。
“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么用?”柳太傅揮了揮手,“把賬簿和令牌搶過來,殺了他們!”
護衛(wèi)們再次蜂擁而上。沈驚鴻將令牌和賬簿塞進懷里,與墨淵背靠背站在一起,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這一次,她不僅要為母親報仇,更要為外祖父,為蘇家的清白,討回公道!
石室里,刀光劍影再次交織。而石室外,烏云漸漸遮住了月亮,青冢山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