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武夷山深處，一處隱蔽的山谷中，三間茅屋靜靜佇立。屋前是一片菜園，屋后引山泉成溪，環(huán)境清幽如世外桃源。
我——現(xiàn)在應該叫我張玉堂了——正在菜園里除草。半年的隱居生活，讓我從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寺院住持變成了地道的農夫。手掌磨出了繭子，皮膚曬得黝黑，但內心卻比任何時候都充實。
"玉堂，吃飯了。"溫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白素貞挎著竹籃站在籬笆外，一襲素白布裙，發(fā)間只簪一支木釵，卻掩不住她的絕代風華。
我拍拍手上的泥土，走過去接過竹籃："不是說好等我回去做嗎？你身體還沒完全好。"
她嫣然一笑："早就沒事了。再說，給丈夫做飯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
竹籃里是簡單的農家菜——清炒野菜，山菇湯，還有一碟腌蘿卜。雖然樸素，但香氣撲鼻。我們并肩走向茅屋，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地上，斑駁如畫。
這半年來，我們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小青偶爾會去附近的鎮(zhèn)子采購必需品，帶回一些外界消息。據(jù)說金山寺和靈隱寺仍在四處搜尋我們的下落，但范圍已經(jīng)縮小到江浙一帶，暫時還不會找到這里來。
"小青呢？"我環(huán)顧四周，沒看到那個活潑的身影。
白素貞抿嘴一笑："又去鎮(zhèn)上了，說是要買紅布和喜糖。"
我搖頭失笑。自從我們決定正式成親，小青就比誰都興奮，整天張羅著要辦一場"像樣"的婚禮。
茅屋內陳設簡單，但收拾得一塵不染。墻上掛著我們親手寫的"喜"字，桌上擺著一對粗瓷茶杯，算是我們的定情信物。
"對了，我今天在溪邊發(fā)現(xiàn)了這個。"白素貞從袖中取出一朵潔白的小花，形似蓮花，卻散發(fā)著淡淡的金光，"好像是傳說中的'佛前笑'，只生長在靈氣充沛之地。"
我接過小花，突然感到一陣熟悉的法力波動："這花..."
話音未落，屋外傳來一聲巨響，整個茅屋都震動起來。我們沖出房門，只見山谷入口處煙塵彌漫，一個金色身影踏空而來。
"不好！是師伯！"我大驚失色，連忙將白素貞護在身后。
靈隱寺住持——我的師伯懸在半空，金色袈裟在風中獵獵作響。他身后跟著十八名武僧，個個手持戒棍，殺氣騰騰。
"孽障，終于找到你們了！"師伯的聲音如雷貫耳，"半年來你們躲得好苦??！"
我強自鎮(zhèn)定，上前一步行禮："師伯，弟子已還俗，與佛門再無瓜葛，請師伯高抬貴手。"
"住口！"師伯怒喝，"你身為佛門弟子，卻與妖女私通，敗壞佛門清譽。今日老衲就要替天行道！"
他禪杖一揮，一道金光如利劍般劈下。我連忙結印抵擋，但法力懸殊，被震得連連后退，胸口一陣氣血翻涌。
"玉堂！"白素貞扶住我，眼中滿是擔憂。
我擦去嘴角的血跡："師伯，白素貞從未害人，反而救死扶傷。弟子與她兩情相悅，何錯之有？佛說眾生平等，為何妖就不能有情？"
"妖就是妖，何來情愛？"師伯冷笑，"法海，你被妖術迷惑，今日老衲就要打醒你！"
說罷，他雙手合十，口中念誦真言。天空頓時烏云密布，一個巨大的"卍"字佛印在空中成形，向我們壓來。
這是佛門至高無上的降魔印，一旦被擊中，輕則修為盡廢，重則魂飛魄散！
"素貞，快走！"我試圖推開她，她卻紋絲不動。
"不，這次我不會丟下你。"白素貞堅定地說，然后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
一道白光從她體內迸發(fā)，化作一條巨大的白蛇虛影，迎向佛印。兩股力量在空中相撞，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噗——"白素貞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瞬間慘白。她的修為還未完全恢復，強行接這一擊已是極限。
"素貞！"我抱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心如刀絞。
師伯見狀，冷哼一聲："妖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再次舉起禪杖，準備發(fā)動致命一擊。我知道，以我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絕對接不下第二招。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青光從遠處疾馳而來，擋在我們面前："老禿驢，休想傷我姐姐！"
是小青！她手持一柄青色長劍，劍身纏繞著絲絲電光，顯然是新得的法寶。
"小青，快走！你不是他的對手！"白素貞虛弱地喊道。
小青充耳不聞，揮劍迎向師伯。師伯不屑地一揮袖，小青就被震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青兒！"白素貞掙扎著想過去，卻被我按住。
"師伯！"我跪倒在地，聲音哽咽，"求您放過她們。所有罪責弟子一人承擔，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求您放過無辜！"
師伯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法海，你若肯親手殺了這妖女，老衲可念在師徒情分上，饒你不死。"
這個要求讓我心如刀割。我看著師伯冷酷的面容，又看看懷中奄奄一息的白素貞，突然笑了。
"師伯，您錯了。"我緩緩站起身，"您說妖不懂情愛，可您看看，為了救我，她不惜拼上性命；而您，我敬愛的師伯，卻要逼我殺妻證道。到底誰更懂慈悲？"
師伯臉色一變："放肆！"
我不再理會他，低頭看著白素貞："素貞，你愿意與我同生共死嗎？"
她虛弱但堅定地點點頭："千年前我就說過，生死相隨。"
我緊緊抱住她，看向師伯："師伯，弟子最后叫您一聲師伯。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今日弟子愿與妻子共赴黃泉，只求您放過小青。"
師伯面色陰晴不定，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決絕。就在他猶豫的瞬間，天空中突然傳來一陣清越的梵音。
"阿彌陀佛。"
一朵金色蓮臺從天而降，蓮臺上站著一位白衣大士，手持凈瓶楊柳，正是觀音菩薩！
"菩薩！"師伯大驚，連忙跪拜。眾僧也紛紛下跪。
觀音菩薩慈祥地看著我們："法海，白素貞，你們的情劫已歷千年，今日該當圓滿。"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菩薩："菩薩是說..."
"你與白素貞前世有夫妻之緣，今生重逢，本是天意。"菩薩微笑道，"法海，你為愛舍身，已得佛法真諦——慈悲為懷，眾生平等。"
師伯急切地抬頭："菩薩，可他們是人妖相戀..."
"住口。"菩薩輕輕一揮手，師伯頓時說不出話來，"你執(zhí)著于表象，已入魔障。回靈隱寺面壁思過三年，不得出關。"
師伯面如土色，連連叩首。
菩薩又轉向我們："法海，白素貞，你們可愿接受最后一道考驗？"
我和白素貞對視一眼，齊聲道："弟子愿意。"
菩薩點點頭，手中楊柳枝一揮。頓時，天空烏云密布，電閃雷鳴。
"這是九九雷劫，專為考驗異類修行者。"菩薩解釋道，"白素貞，你若能渡過此劫，便可脫去妖身，成就仙道；法海，你若愿與她共同承擔，雷劫威力將倍增，但若成功，你們便可生生世世相守。"
我看著天空中越來越密集的雷電，又看看懷中虛弱的白素貞，毫不猶豫地說："弟子愿意！"
白素貞急道："不！玉堂，你承受不住的！"
我緊緊握住她的手："千年前我為你而死，今生我愿與你同生共死。"
雷聲轟鳴，第一道閃電劈下。我抱住白素貞，用身體為她抵擋。劇痛瞬間傳遍全身，仿佛每一寸肌膚都在燃燒。
"玉堂！"白素貞淚如雨下。
我強忍疼痛，擠出一個微笑："沒事...不疼..."
第二道、第三道...雷電接踵而至。我的意識開始模糊，但雙臂依然緊緊護著白素貞?；秀敝?，我看到她淚流滿面的臉，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愿意放棄千年修為！只求菩薩饒他一命！"白素貞仰天哭喊。
就在我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雷聲戛然而止。一道溫暖的金光籠罩了我們，身上的傷痛奇跡般地消失了。
"善哉，善哉。"觀音菩薩的聲音傳來，"白素貞愿為愛舍修為，張玉堂愿為愛舍性命，此情天地可鑒。"
我掙扎著坐起身，發(fā)現(xiàn)白素貞正關切地看著我。令我驚訝的是，她額間的妖紋消失了，整個人散發(fā)著純凈的靈光。
"素貞，你..."
"我的妖身已褪，現(xiàn)在是人身了。"她含淚笑道，"菩薩說，這是我們真情感動上蒼的結果。"
觀音菩薩手持凈瓶，灑下甘露："張玉堂，白素貞，從今往后，你們可做一對平凡夫妻，白頭偕老。"
我和白素貞相擁而泣，連連叩謝菩薩恩典。
菩薩又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小青："青蛇，你護主有功，可愿隨我修行？"
小青愣了一下，隨即大喜："愿意！弟子愿意！"
菩薩點點頭，又對仍跪在地上的師伯和眾僧說道："都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外傳。"
師伯恭敬應允，帶著眾僧離去。臨行前，他復雜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說什么，終究沒有開口。
菩薩駕云離去前，留下一句話："張玉堂，白素貞，你們的婚禮，老衲就不參加了。這朵'佛前笑'，算是賀禮。"
那朵潔白的小花從空中緩緩飄落，正好落在白素貞的發(fā)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