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手機在梳妝臺冰冷的玻璃臺面上持續(xù)震動,屏幕亮起幽幽的光,像黑暗中一只不安分的螢火蟲。慕容雪猛地從深不見底的噩夢中驚醒,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撞碎肋骨。冷汗浸透了單薄的睡衣,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寒意。
又是夢。
還是那個旋轉餐廳,歐陽博深情款款的臉,遞過來的萬寶龍金筆,簽下名字的瞬間……畫面陡然碎裂,變成宏遠資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飄落的一千萬轉賬憑證,司馬燕燕那張刺目的孕檢報告,還有那句淬毒的“博哥說,你的子宮沒用”……最后定格在書房散落的、布滿她瘋狂涂鴉的玻璃臺面,和那封孤注一擲發(fā)送出去的郵件。
她大口喘著粗氣,手指下意識地摸向手機。不是鬧鐘,是電量充滿的提示音。屏幕幽幽亮著,顯示著時間:清晨6點47分。
距離那封郵件發(fā)出,已經過去了將近十個小時。
十個小時。
死寂的十個小時。
如同被遺忘在宇宙塵埃里的漂流瓶,杳無音訊。
郵箱APP的圖標安安靜靜,沒有新郵件的紅點提示。那個叫“l(fā)egal.eagle”的郵箱,如同石沉大海,沒有掀起一絲漣漪。
希望,那點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的微光,在漫長死寂的等待和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正一點點、不可遏制地熄滅下去。冰冷的絕望感如同深海的水壓,再次沉重地、一點點地擠壓著她的胸腔,讓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腥甜和窒息感。
果然……還是不行嗎?
一個素未謀面的律師,憑什么理會一個化名“蘇晚”、語焉不詳、證據(jù)薄弱的“絕望求助者”?
是她太天真了。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這種虛無縹緲的線上求助上,簡直是愚蠢至極!
自嘲的、冰冷的笑意在嘴角凝結。她撐著梳妝臺邊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身體因為一夜的寒冷、緊張和蜷縮而僵硬酸痛,像一具快要散架的木偶。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厚重的鉛云低垂,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一場醞釀中的暴雨似乎隨時會傾盆而下。
該“認清身份”了,慕容雪。
保姆,就該去做保姆該做的事。
她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走向浴室。冰冷的水潑在臉上,刺骨的寒意讓她打了個激靈,也稍稍驅散了腦海中的混沌。鏡子里的人,臉色蒼白得像鬼,眼窩深陷,布滿蛛網般的紅血絲,左臉頰的紅腫雖然消了一些,但指印的輪廓依舊清晰可見。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可憐蟲。
她換上那身洗得發(fā)白的、傭人統(tǒng)一款式的棉布衣褲。柔軟的布料摩擦著皮膚,卻像粗糙的麻袋,時時刻刻提醒著她此刻的“身份”和處境。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那是一種近乎麻木的、習慣性的偽裝,然后拉開房門。
走廊里彌漫著早餐的香氣——培根、煎蛋、咖啡、新鮮烤面包的味道。但這豐盛的味道,與她無關。屬于她的,只有廚房角落那張冰冷的傭人小餐桌,和一份簡單的白粥咸菜。
她低著頭,如同隱形人般快速穿過餐廳門口。巨大的水晶吊燈下,長餐桌旁已經坐了人。主位上,是端著咖啡、一臉刻薄的上官云。旁邊,是穿著真絲睡袍、妝容精致、正用銀勺小口吃著燕窩的司馬燕燕。她一手還故作姿態(tài)地、輕輕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那所謂的“孕肚”護墊大概還沒裝上),臉上帶著一種慵懶的、勝利者的愜意。
“喲,這不是我們勤勞的‘歐陽太太’嗎?”上官云尖利的聲音像指甲刮過玻璃,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和驅趕,“杵在那里當門神?還不滾去廚房干活!等著我請你吃燕窩嗎?”
司馬燕燕抬起眼皮,輕飄飄地瞥了慕容雪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只礙眼的蟑螂,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惡毒的笑意,隨即又低下頭,仿佛多看一眼都臟了她的眼。
慕容雪的手指在身側猛地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強迫自己移開目光,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徑直走向傭人出入的后廊。
身后,傳來上官云刻意拔高的、討好又帶著諂媚的聲音:“燕燕啊,你慢點吃,小心燙著。你現(xiàn)在可是雙身子,金貴著呢!想吃什么就跟媽說,媽讓廚房給你做!可不像某些不下蛋的母雞,只配吃糠咽菜!”尖刻的笑聲在空曠的餐廳里回蕩。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在慕容雪早已千瘡百孔的自尊上。她死死咬著下唇,快步走進廚房。里面忙碌的傭人們看到她進來,動作都頓了一下,眼神躲閃,隨即又低下頭,各忙各的,氣氛尷尬而沉默。
她默默地走到角落那張小桌旁,坐下。面前放著一碗溫吞的白粥,一碟咸得發(fā)苦的蘿卜干。她拿起筷子,機械地往嘴里扒著冰冷的粥,味同嚼蠟。身體是空的,心是空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麻木和冰冷。
早餐在一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中結束。傭人們開始收拾餐廳,清洗餐具。上官云尖銳的指令聲時不時響起,夾雜著對司馬燕燕噓寒問暖的、令人作嘔的溫柔語調。
“慕容雪!”上官云的聲音突然在廚房門口響起,帶著命令式的頤指氣使,“燕燕說樓上主臥空氣不好,悶得慌。你去把二樓所有房間的窗戶都打開透透氣!記住,是每一扇!還有,把主臥床品都換了,燕燕不喜歡那個顏色!”
“是。”慕容雪放下碗,低聲應道。沒有任何情緒。她早已習慣了這種呼來喝去。
她拿起清潔工具,像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麻木地走上二樓。厚重的窗簾緊閉,走廊里光線昏暗。她推開主臥的門。里面還殘留著歐陽博的雪茄味和司馬燕燕濃郁的香水味,混合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象征著權力和侵占的氣息。巨大的雙人床上,凌亂地扔著屬于司馬燕燕的真絲睡袍和內衣,刺眼無比。
慕容雪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拉開厚重的窗簾。窗外陰沉的天光透了進來。她依次推開巨大的落地窗。冰冷的、帶著濃重濕氣的風猛地灌入,吹得她單薄的衣褲緊貼在身上,帶來一陣寒意,也吹散了那股令人作嘔的混合氣味。
接著,她開始更換床品。動作機械而熟練。撤下帶著陌生氣息的床單、被套、枕套。當她掀開蓬松的羽絨枕,準備換上干凈的枕套時——
她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指尖觸碰到一個冰冷、堅硬、圓環(huán)狀的物體!
她的心驟然一緊!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上她的脖頸!
她屏住呼吸,手指微微顫抖著,輕輕撥開枕芯邊緣松軟的羽毛——
一抹刺眼奪目的、水頭極好的、翠綠欲滴的顏色,瞬間刺入了她的瞳孔!
是一只翡翠鐲子!
一只她無比熟悉的、屬于上官云視若珍寶的、據(jù)說是歐陽家祖?zhèn)鞯牡弁蹙G翡翠鐲子!
此刻,這只價值連城的鐲子,正靜靜地、突兀地、被塞在她的枕頭底下!
嗡——!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巨大的驚駭如同冰水澆頭,讓她渾身僵硬冰冷!緊接著,是排山倒海般的、冰冷的憤怒和徹骨的寒意!
陷阱!
又是一個陷阱!
她猛地明白了!明白了為什么上官云要特意支使她來開窗換床品!明白了為什么要把她單獨支使到主臥!就是為了這個!就是為了栽贓她偷竊這只鐲子!
好狠!
好毒!
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席卷了慕容雪的四肢百??!她死死地盯著那只躺在白色羽毛中、如同毒蛇般翠綠的鐲子,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捏得咯咯作響!屈辱和憤怒如同巖漿在胸腔里奔涌咆哮!
“砰!”
就在這時,主臥的房門被人用極其粗暴的力道猛地推開!狠狠撞在墻壁上,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上官云像一頭憤怒的母獅般沖了進來!臉上是夸張的、扭曲的驚怒表情!她的身后,跟著一臉看好戲般得意洋洋、扶著“肚子”的司馬燕燕,還有幾個被驚動、探頭探腦的傭人!
“慕容雪!你在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上官云尖利的咆哮瞬間響徹整個房間!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鉤子,精準地、惡狠狠地釘在慕容雪手上——那只剛剛觸碰到鐲子的手!
“好??!我說我的鐲子怎么不見了!那可是博兒他奶奶留下的傳家寶!價值連城??!”上官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哭腔,演技堪稱影后級別,她猛地撲向床邊,目標卻不是慕容雪,而是那個被掀開的枕頭!
“原來是你這個家賊!你這個下賤的賊骨頭!偷東西偷到我頭上來了!”她一把掀開枕頭,那只翠綠的鐲子瞬間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啊——!我的鐲子!”上官云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仿佛心肝寶貝被剜掉了一般!她一把抓起鐲子,緊緊捂在胸口,轉過身,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毒蛇般死死盯著慕容雪,手指幾乎要戳到慕容雪的鼻子上!
“人贓并獲!慕容雪!你還有什么話說?!你這個吃里扒外、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歐陽家供你吃供你穿,你居然偷我的傳家寶!你這個不要臉的賊!下賤的娼婦!”
惡毒的咒罵如同最骯臟的污水,劈頭蓋臉地潑向慕容雪!每一句都帶著淬毒的倒鉤,試圖將她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
周圍的傭人發(fā)出一片壓抑的驚呼和竊竊私語??聪蚰饺菅┑难凵癯錆M了震驚、鄙夷和幸災樂禍。
司馬燕燕更是夸張地捂住嘴,發(fā)出一聲做作的驚呼:“天??!婆婆!這……這可是奶奶留下的念想??!慕容雪,你也太狠心了!博哥對你再不好,你也不能偷家里的東西??!”她的聲音甜膩中帶著劇毒,火上澆油。
慕容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驚慌,沒有辯解,甚至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深潭般的、令人心悸的平靜。她的目光,越過上官云因憤怒而扭曲的臉,越過司馬燕燕那副令人作嘔的悲憫表情,落在了門口那幾個傭人身上,最后,定格在走廊盡頭——那里,歐陽博高大的身影,正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皺著眉頭,一臉陰沉地大步走來。
他顯然剛結束一個電話,或者正準備出門,穿著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裝,臉色冷硬,眼神里帶著被打擾的不耐煩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看好戲的冷酷?
“吵什么?!”歐陽博低沉冰冷的聲音響起,帶著慣有的、掌控一切的威嚴,瞬間壓過了上官云的哭嚎和傭人的議論。他走進主臥,銳利的目光掃過混亂的現(xiàn)場——捂著手鐲哭天搶地的母親,一臉悲憤的司馬燕燕,以及……站在床邊,面無表情、眼神平靜得可怕的慕容雪。
他的眉頭蹙得更緊,目光落在那只翠綠的鐲子上,又看向慕容雪。
“博兒!你可算來了!”上官云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哭嚎著撲過去,一把抓住歐陽博的手臂,將鐲子舉到他眼前,聲音凄厲:“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娶回來的好老婆!她偷我的鐲子!偷我們歐陽家的傳家寶!人贓俱獲??!就在她的枕頭底下!這個家賊!這個賤人!你要給我做主?。缶?!馬上報警把她抓起來!”
“博哥!”司馬燕燕也適時地靠過來,聲音帶著哭腔,“太可怕了!家里出了賊!這以后還怎么住人??!我和寶寶的安全都沒保障了!”
周圍的傭人噤若寒蟬,但眼神里的鄙夷和看戲的興奮幾乎要溢出來。所有人都看著歐陽博,等待著他的裁決。在他們看來,慕容雪這次絕對完了!偷竊價值連城的傳家寶,人贓并獲,歐陽博絕不會輕饒她!掃地出門都是輕的,說不定真要去坐牢!
歐陽博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在慕容雪平靜無波的臉上掃視。他看到了她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寒潭,那里面沒有恐懼,沒有哀求,只有一種近乎詭異的……篤定?
一絲極其細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滑過心頭。但他立刻將這點異樣壓了下去。證據(jù)確鑿!還有什么好說的?這個愚蠢的女人,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正好,借此機會徹底解決掉這個麻煩!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殘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意味。他轉向旁邊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王管家,報警?!?/p>
“是,少爺!”王管家立刻應聲,拿出手機,毫不猶豫地開始撥號。
“110”三個數(shù)字在屏幕上被按亮。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上官云的臉上露出了大仇得報般的、扭曲的快意!司馬燕燕的嘴角勾起一抹勝利的、惡毒的微笑!傭人們屏住了呼吸,等待著警察的到來,等待著這個礙眼的“前太太”被狼狽拖走的場景!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管家撥號的動作上時——
慕容雪動了。
她極其緩慢地、在無數(shù)道或鄙夷、或興奮、或冷酷的目光注視下,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她的動作很穩(wěn),沒有一絲顫抖。寬大的、洗得發(fā)白的棉布衣袖隨著她的動作滑落,露出一截纖細蒼白的手腕。
然后,在所有人驚愕、不解、甚至帶著一絲嘲弄的目光中,她的右手,極其從容地,探入了左邊袖口一個極其隱蔽的內袋里。
摸索。
抽出。
一個小小的、黑色的、金屬質感的、比打火機大不了多少的長方體物件,出現(xiàn)在她纖細而穩(wěn)定的指尖。
那東西造型有些陳舊,頂部有一個極其微小的、不易察覺的圓形指示燈孔。此刻,那個指示燈孔里,正散發(fā)著一點極其微弱、卻在此刻死寂的環(huán)境中顯得無比刺眼的——
幽綠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黑暗森林中捕食者冰冷的眼眸,帶著一種無聲的、致命的宣告!
“嗡——!”
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時間凝固了!
上官云臉上的快意和哭嚎瞬間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只剩下一種滑稽的、因驚駭而扭曲的表情!她死死地盯著慕容雪手里那個小小的黑色物件,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一股寒氣猛地從腳底板竄上頭頂!
司馬燕燕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也徹底僵死,隨即被巨大的驚疑和恐慌取代!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扶住“肚子”的手都在微微發(fā)抖!
王管家撥號的手指僵在半空,屏幕上“110”的最后一個“0”還沒來得及按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懼!
就連一直冷眼旁觀的歐陽博,瞳孔也在看到那個黑色小物件和那點幽綠光芒的瞬間,驟然收縮到了極致!他臉上的冷酷和掌控一切的表情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極其罕見的、混合著震驚、暴怒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所取代!
錄音筆!
那竟然是一只……正在工作中的錄音筆?!
她……她什么時候?!她怎么敢?!她錄下了什么?!
無數(shù)個驚駭欲絕的念頭如同瘋狂的彈幕,瞬間刷爆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腦海!
死寂!
絕對的死寂!
只剩下窗外呼嘯的風聲和越來越近的、沉悶的雷聲!
慕容雪的目光,平靜地、緩緩地掃過上官云那張因驚駭而扭曲的臉,掃過司馬燕燕煞白驚恐的臉,掃過王管家僵立的身影,最后,落在了歐陽博那雙因震驚和暴怒而布滿血絲、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上。
她的唇角,極其緩慢地、極其輕微地,向上勾起了一個冰冷的弧度。
那不是笑。
那是獵人看著掉入陷阱的獵物時,那種無聲的、冰冷的嘲弄。
然后,她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啞,卻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盤上,清晰、冰冷、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撕裂了房間里的死寂:
“報警?”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王管家僵在半空、握著手機的手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個可笑的提線木偶。
接著,她舉起了自己手中那個小小的、散發(fā)著幽綠光芒的錄音筆,輕輕晃了晃。那點幽綠的光芒,如同死神的凝視,在昏暗的光線下劃出令人心悸的軌跡。
她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清晰地送進了每一個人的耳中,也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捅進了歐陽博的心臟:
“好啊?!?/p>
她另一只空著的手,極其自然地伸向自己同樣寬大的右邊袖口內側。
摸索。
抽出。
另一個同樣款式的、老舊的、屏幕已經有些磨損的——手機!
“婆婆這么著急,”慕容雪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再次精準地刺向上官云,看著她瞬間褪盡血色的臉,語氣平靜得令人毛骨悚然,“那這個電話……”
她的指尖,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一種近乎優(yōu)雅的殘忍,輕輕點開了手機屏幕。
解鎖。
點開通話界面。
手指懸停在數(shù)字鍵盤上。
“……”上官云的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她驚恐地看著慕容雪的動作,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她想尖叫,想撲上去阻止,但雙腿卻像灌了鉛,動彈不得!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要當場失禁!
“我?guī)湍銚?。?/p>
慕容雪的指尖,帶著千鈞之力,又輕描淡寫地,按下了第一個數(shù)字——
**1!**
清脆的按鍵音,在死寂的房間中如同驚雷炸響!
“不——?。?!”上官云終于爆發(fā)出了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崩潰!她再也顧不上什么儀態(tài),什么鐲子,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猛地撲向慕容雪!試圖搶奪她手中的錄音筆和手機!
“攔住她!”歐陽博的怒吼如同炸雷般響起!聲音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他比誰都清楚,一旦那錄音筆里的內容被警察聽到,一旦“報假警”、“誣陷”的罪名坐實,再加上他母親那歇斯底里的狀態(tài)……后果不堪設想!歐陽家的臉面將徹底掃地!媒體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撲上來!他苦心經營的形像。
兩個離得最近的、孔武有力的男傭人幾乎是本能地撲了上去,死死架住了狀若瘋癲、涕淚橫流的上官云!她拼命掙扎,尖叫哭嚎:“放開我!放開我!她要害我!博兒!救我!她錄了假證據(jù)!假的!都是假的!我的鐲子!是她偷的!”
“閉嘴!”歐陽博臉色鐵青扭曲,額頭上青筋暴跳,對著上官云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那眼神里的暴戾和警告,讓歇斯底里的上官云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雞,瞬間噎住了哭嚎,只剩下驚恐的、劇烈的喘息和顫抖。
歐陽博猛地轉向慕容雪。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里,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怒火焰,死死地盯著她手中那支小小的、卻如同核武器般致命的錄音筆!那幽綠的光芒,此刻在他眼中如同地獄的磷火!
“慕容雪!”他的聲音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帶著血腥氣和毀滅一切的沖動,“把東西給我!”
慕容雪靜靜地站在那里,左手握著幽光閃爍的錄音筆,右手拿著手機,屏幕上那個刺眼的“1”字清晰無比。面對歐陽博那擇人而噬的目光和暴怒的低吼,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沒有恐懼,沒有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靜。
她甚至沒有看歐陽博一眼,目光依舊平靜地落在被架住、如同待宰羔羊般瑟瑟發(fā)抖、眼神里只剩下無盡恐懼和哀求的上官云身上。
“婆婆,”慕容雪的聲音依舊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上官云壓抑的抽泣和雷聲的悶響,帶著一種冰冷的、宣告般的意味,“鐲子,找到了。”
她頓了頓,目光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在上官云驚恐的臉上掃過。
“就在您剛剛掀開的枕頭底下??磥恚悄昙o大了,記性不好,自己放錯了地方?!?/p>
轟隆——!
窗外,醞釀已久的驚雷終于撕裂了鉛灰色的天幕,伴隨著一道刺目的閃電,震得整座豪宅的玻璃都在嗡嗡作響!
豆大的雨點,終于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
房間內,死一般的寂靜再次降臨。只有嘩啦啦的雨聲和上官云壓抑的、絕望的嗚咽。
慕容雪的目光,終于緩緩抬起,迎上了歐陽博那雙因暴怒和屈辱而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眼睛。
四目相對。
一方是深不見底的冰寒。
一方是焚毀一切的怒火。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充滿了濃烈的硝煙味。
慕容雪舉著錄音筆的手,微微動了動。那點幽綠的光芒,在昏暗的光線下,無聲地宣告著它的存在。
她沒有說話。
只是靜靜地看著歐陽博。
眼神平靜。
卻又帶著一種無聲的、致命的威脅。
她在等。
等他歐陽博的選擇。
是魚死網破,讓警察來聽聽這精彩的栽贓全過程?
還是……
歐陽博的胸口劇烈起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脖子上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他死死地盯著慕容雪,又掃了一眼她手中那支該死的錄音筆,最后目光落在被架住、如同爛泥般癱軟、眼神里只剩下哀求的母親身上。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纏繞著他的心臟!他歐陽博,何曾被人如此威脅過?!還是被這個他視為螻蟻、視為垃圾的女人!
一股毀滅的沖動幾乎要沖破理智的牢籠!他想撲上去,掐死她!砸碎那支筆!
但……
錄音筆!
內容!一旦曝光……
后果他承擔不起!
極致的暴怒和冰冷的理智在腦海中瘋狂撕扯!他的臉色由鐵青轉為煞白,又由煞白轉為一種可怕的醬紫色!握著拳頭的手因為用力過度而指節(jié)發(fā)白,微微顫抖。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
歐陽博猛地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那雙眼睛里,暴怒的火焰被強行壓了下去,只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帶著無盡殺意的陰鷙!
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看向旁邊僵立如木偶、握著手機的王管家。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硬生生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屈辱:
“王管家?!?/p>
“把電話……掛了?!?/p>
“是……是!少爺!”王管家如蒙大赦,手忙腳亂地掛斷那通尚未撥通的報警電話,額頭上全是冷汗。
“帶老夫人回房休息?!睔W陽博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目光掃過癱軟的上官云,“她受驚了,需要靜養(yǎng)?!?/p>
“是!”兩個男傭人連忙架起渾身癱軟、眼神渙散、仿佛瞬間老了十歲的上官云,幾乎是拖著她,狼狽不堪地退出了主臥。
司馬燕燕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嘴唇哆嗦著,看著慕容雪手里那支散發(fā)著幽綠光芒的錄音筆,如同看著最恐怖的惡魔,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扶著“肚子”的手都在抖,下意識地后退,躲到了歐陽博身后,連大氣都不敢喘。
傭人們更是噤若寒蟬,紛紛低下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里。
歐陽博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再次死死地釘在慕容雪臉上。那眼神里,沒有了暴怒,只剩下一種令人心膽俱裂的陰冷和刻骨的殺意!
“慕容雪……”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低沉如同地獄的寒風,“你很好?!?/p>
說完,他猛地轉身!昂貴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沉重而急促的“噔噔”聲,如同戰(zhàn)敗將軍不甘的鼓點!他大步流星地沖出了主臥,背影僵硬而充滿戾氣,帶著一種要將周圍一切都撕碎的狂怒!
厚重的房門在他身后被狠狠甩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墻壁都在微微顫抖!
主臥內,只剩下慕容雪一人。
還有嘩啦啦的、越來越大的雨聲。
慕容雪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左手握著那支幽光閃爍的錄音筆,右手拿著那個顯示著“1”的手機。
直到歐陽博沉重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直到那聲巨大的摔門聲的回音也徹底消散在雨聲中……
她才極其緩慢地、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了一口氣。
緊繃到極致的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后背瞬間被一層冰冷的冷汗浸透。剛才那短短的幾分鐘對峙,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和勇氣。
她低頭,看向手中那支小小的錄音筆。幽綠色的指示燈,如同黑暗中無聲的勝利宣言。
指尖微微用力,按下側面的停止鍵。
那點幽綠的光芒,熄滅了。
慕容雪小心翼翼地收起錄音筆和那個老舊的手機,如同收起最珍貴的戰(zhàn)利品和最后的底牌。
窗外的暴雨,傾盆而下,瘋狂地沖刷著巨大的落地窗,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水幕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面被雨水扭曲的、灰蒙蒙的天地。
冰冷的玻璃,映照出她蒼白、疲憊,卻異常平靜的臉。
第一次反擊。
她活下來了。
而且,贏了一小局。
但風暴,遠未結束。歐陽博那最后陰鷙的眼神,如同烙印,刻在她的腦海里。她知道,真正的狂風暴雨,才剛剛開始醞釀。
她轉過身,目光落在那只被遺忘在凌亂床單上、依舊翠綠奪目的翡翠鐲子上。它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枚失去了作用的、冰冷的棋子。
慕容雪的唇角,再次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