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識的生活依舊規(guī)律得像原子鐘：起床、早餐、上學(xué)、學(xué)習(xí)、晚餐、看書、休息。但他不再是開學(xué)初那個完全游離在背景板外的“精致擺設(shè)”。
他像一顆安靜的圓心，被校園里紛繁的煙火氣溫柔地包裹著。
操場彩旗招展，人聲鼎沸。高二年級正在舉行春季運動會。跑道上，運動員揮汗如雨；看臺上，加油聲浪幾乎要掀翻頂棚。
元識坐在（3）班的區(qū)域，手里拿著一本《時間邏輯導(dǎo)論》（他從圖書館新借的）。
周圍是震耳欲聾的吶喊“三班加油！”“李明沖啊！”，他像是自帶降噪功能，安靜地翻著書頁，偶爾抬起頭，墨玉般的眸子平靜地掃過喧囂的賽場，像是在觀察一種特殊的“群體行為模式”。
“元識，別看書啦！快看，陳默在跑1500米，最后沖刺了！” 旁邊的女生激動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元識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和拔高的音量“驚動”，抬起頭，順著女生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陳默正咬著牙，面目“猙獰”（人類表情數(shù)據(jù)庫標(biāo)記：極度努力）地在跑道上沖刺。
周圍爆發(fā)出更猛烈的加油聲。
元識看著陳默沖過終點線，虛脫地癱倒在地，被同學(xué)們七手八腳地扶起來。他思考了兩秒，合上書，站起身，也走了過去。
陳默喘得像個破風(fēng)箱，看到元識過來，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元…元識…我…我跑了…第…第三…”
元識看著他汗如雨下、臉色發(fā)白的樣子，核心程序檢索：
【行為：劇烈運動后虛脫?！?/p>
【關(guān)系：同桌?！?/p>
【分析：需要補充水分和休息。表達(dá)祝賀符合社交禮儀?！?/p>
他把自己手里那瓶沒開封的礦泉水（他習(xí)慣帶一瓶備用）遞過去，聲音平靜清晰：“給。水。恭喜你，第三名。” 語氣像在播報天氣預(yù)報，但遞水的動作很及時。
陳默愣了一下，接過水，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緩過氣來，看著元識那張依舊沒什么表情卻格外真誠的臉，心頭一暖，咧嘴笑了：“謝啦兄弟！還是你靠譜！” 他用力拍了拍元識的肩膀。
元識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沒躲開，只是點點頭：“嗯。”
這一幕，落在不遠(yuǎn)處主席臺負(fù)責(zé)計分的藺望舒眼里。他作為學(xué)生會干部，被老師抓了壯丁。淺褐色的眸子穿過喧鬧的人群，精準(zhǔn)地捕捉到元識遞水、被拍肩膀、以及那瞬間細(xì)微的僵硬。看著陳默搭在元識肩上的手，藺望舒握著筆的指尖微微用力，指節(jié)泛白，臉上卻依舊維持著記錄成績的平靜專注。
只有離他最近的一個計分員，莫名感覺周圍的空氣冷了幾分。
午餐高峰期的食堂，永遠(yuǎn)是戰(zhàn)場。元識端著餐盤，剛找到一個靠邊的空位坐下，旁邊就爆發(fā)出一陣小小的騷動。
一個低年級的女生端著滿滿一碗熱湯，不小心被擁擠的人群撞了一下，手一滑，整碗湯朝著元識的方向潑了過來！
“小心啊——！” 驚呼聲四起。
元識的反應(yīng)……依舊慢了半拍。在湯汁即將潑到身上的瞬間，他才像被按了延遲鍵，身體以一種超出常人速度的流暢向后平移了半步——那動作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滾燙的湯汁潑在了他面前的空椅子上，濺起幾滴落在他干凈的校服褲腳上。
肇事的小女生嚇傻了，眼圈瞬間紅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歉：“對…對不起學(xué)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guī)湍悴粒 ?/p>
元識低頭看了看褲腳上幾點礙眼的油漬，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看到完美程序里出現(xiàn)了bug。
他抬起頭，看向快哭出來的女生，聲音依舊平穩(wěn)，聽不出責(zé)備：“沒關(guān)系。下次小心。” 他甚至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干凈的紙巾遞過去，“擦擦手?！?/p>
女生看著他遞過來的紙巾，和他那張漂亮卻平靜無波的臉，愣住了，連哭都忘了，呆呆地接過紙巾：“謝…謝謝學(xué)長…”
元識點點頭，不再看她，目光落回自己餐盤里被濺到幾滴湯水的米飯上。他思考了一秒，決定忽略這點“污染”，拿起筷子，平靜地繼續(xù)吃飯。
不遠(yuǎn)處，端著餐盤正準(zhǔn)備走過來的藺望舒，將剛才那一幕盡收眼底?？吹綔瓭姵龅乃查g，他心臟幾乎驟停，腳步下意識就要沖過去。
但元識那匪夷所思的閃避動作和事后過分的平靜，讓他硬生生停在了原地。他看著元識平靜地遞紙巾、平靜地繼續(xù)吃飯，看著那個小女生劫后余生般的表情，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堵在胸口——是后怕，是慶幸，還有一絲……對元識這種非人平靜的無力感。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端著餐盤，若無其事地坐到了元識對面的空位上。
“沒事吧？” 藺望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目光掃過他褲腳的油漬。
元識抬起頭，看到是他，搖搖頭：“沒事。湯沒潑到。” 他陳述事實，然后繼續(xù)低頭吃飯。
藺望舒看著他那幾縷被熱氣熏得微微濕潤的額發(fā)，和他專注吃飯時微微鼓動的腮幫子，剛才的驚悸和后怕才緩緩被一種失而復(fù)得的暖意取代。
他也拿起筷子，只是食不知味，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對面安靜吃飯的人身上。
生物實驗室里，彌漫著福爾馬林的味道。這節(jié)實驗課是解剖青蛙。
大部分學(xué)生都帶著點新奇和緊張，女生們更是有點畏畏縮縮。
元識戴上手套，拿起解剖刀和鑷子，表情平靜得像在準(zhǔn)備削鉛筆。
老師講解完步驟，大家開始操作。很快，實驗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抱怨：
“哎呀！血管切斷了！”
“腸子…腸子怎么拉出來了？”
“老師！我的青蛙怎么不動了？是不是被我弄死了？”
“這結(jié)構(gòu)好難找??！”
一片手忙腳亂中，元識的操作臺顯得格外安靜有序。他動作穩(wěn)定、精準(zhǔn)，解剖刀劃開皮膚和肌肉的力度恰到好處，鑷子分離組織干凈利落，沒有一絲多余的破壞。
他準(zhǔn)確地找到了心臟、肝臟、消化系統(tǒng)……每一個結(jié)構(gòu)都清晰地暴露出來，仿佛教科書上的插圖成了真。
他的同桌陳默看得目瞪口呆：“元識…你…你以前學(xué)過解剖？”
元識停下動作，看向他，想了想，搖頭：“沒有?！?他只是根據(jù)老師的描述和圖片，精確地執(zhí)行了操作步驟。
巡視的老師走到元識身邊，看著他那堪稱完美的解剖成果，眼睛都亮了：“非常好，元識同學(xué)，操作非常規(guī)范精準(zhǔn)！很有天賦??！” 老師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元識的身體又僵了一下）。
元識看著老師贊許的目光，核心程序檢索：
【行為：獲得贊揚?！?/p>
【回應(yīng)：表達(dá)感謝?！?/p>
他點點頭，聲音平穩(wěn)：“謝謝老師?！?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很認(rèn)真。
放學(xué)鈴響，夕陽給校園鍍上金邊。校門口的小吃街瞬間活了過來，各種香氣交織彌漫。
元識背著書包，像往常一樣走向公交站。路過一個賣糖炒栗子的小攤，焦糖混合著栗子香的濃郁味道飄過來。
攤主是個嗓門洪亮的大媽，正熱情招呼：“剛出鍋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甜！同學(xué)來一袋？”
元識的腳步頓住了。他聞著那誘人的香氣，墨玉般的眼睛看向鍋里翻滾的、裹著糖霜的栗子。
核心程序在檢索：【食物：糖炒栗子。成分：碳水化合物、糖分、少量脂肪。熱量較高。非營養(yǎng)計劃內(nèi)食物。】
但……香氣誘人。他猶豫了。
“同學(xué)，嘗嘗？可好吃了！大媽給你挑個大的！” 大媽看他長得好看又安靜，熱情地塞了一個剝好的熱栗子到他手里。
元識看著掌心那顆金黃飽滿、散發(fā)著熱氣的栗子，又看了看大媽熱情的笑臉。
【行為：接受陌生人食物。風(fēng)險：未知。】
【分析：當(dāng)前環(huán)境安全。對方善意明顯。拒絕可能不禮貌?！?/p>
他遲疑了一下，把栗子放進(jìn)嘴里。香甜軟糯的口感在舌尖化開，帶著炭火和焦糖的獨特風(fēng)味。
一種數(shù)據(jù)庫里沒有明確標(biāo)簽的、單純的“好吃”感覺傳遞出來。
他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雖然臉上還是沒什么表情，但咀嚼的速度似乎放慢了一點點，像是在仔細(xì)體會這種“計劃外”的味道。
“好吃吧？”大媽得意地問。
“嗯。好吃?！痹R點點頭，很誠實地回答，然后從口袋里掏出零錢，“請給我一袋?！?/p>
“好嘞！”大媽麻利地裝好一袋熱乎乎的栗子遞給他。
元識抱著那袋散發(fā)著熱氣和甜香的栗子，繼續(xù)走向公交站。夕陽下，他安靜地剝著栗子，動作有些笨拙，但很認(rèn)真，偶爾會因為燙而輕輕吹一下指尖，那畫面溫暖又充滿市井煙火氣。
馬路對面，坐在自家車?yán)锏奶A望舒，隔著車窗看著這一幕。看著元識被塞栗子時微微的怔愣，看著他認(rèn)真品嘗時眼睛瞬間的微亮，看著他笨拙又專注地剝栗子……
藺望舒的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著，眼底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溫柔地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