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門離前院東廂房不遠(yuǎn),屋里的動靜外面聽得一清二楚。
正在伸長脖子看熱鬧的眾人,下意識地回頭望去。
一個穿著干部服的年輕人,推著一輛锃亮的二八大杠自行車,正站在垂花門口。
車把上,還掛著一個半舊的公文包。
院里的人都是老油條了,一看這身打扮,心里立馬就明白了,這是廠里來人了。
曹錕立刻放下碗筷站起身。
“我就是,同志,您有什么事嗎?”
那年輕人看見曹錕,臉上立刻堆起了客氣的笑容,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曹錕同志,您好。”
“我是軋鋼廠廠辦的,過來給您送一下住房的相關(guān)手續(xù)?!?/p>
他雙手把文件袋遞給曹錕。
“這里面是廠里下發(fā)的正式分房文件,還有房管所蓋了章的登記證明。”
“這院里的兩間東廂房,加上前院那三間倒座房,從今天起,就正式歸您個人使用了?!?/p>
“我們領(lǐng)導(dǎo)特意交代了,讓您先安頓好,多休息幾天,養(yǎng)足精神才能更好地為國家做貢獻(xiàn)嘛。”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像小廣播一樣,每個字都清晰地傳到院里每個人的耳朵里。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小鐵錘,狠狠砸在某些人的心口上。
尤其是躲在屋里偷聽的易中海和賈家。
這一下,是官方蓋章,紅頭文件,板上釘釘了。
再也沒有任何胡攪蠻纏的余地了。
院里圍觀的人群,臉上的神色變得五花八門。
有羨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種后怕。
他們現(xiàn)在才算真正看明白,這個從象牙山來的愣頭青,根本就不是愣頭青。
人家不光有能掄鐵鍬的猛人叔叔,背后還有廠領(lǐng)導(dǎo)給撐腰!
曹錕接過文件袋,對著來人點(diǎn)了下頭。
“謝謝同志,大熱天的,辛苦您跑一趟了?!?/p>
“不辛苦,不辛苦,為人民服務(wù)嘛?!?/p>
年輕人連連擺手,目光掃過桌上的兩盤菜,由衷地笑了。
“曹錕同志這伙食可以啊,看著就香。”
“行,文件送到了,我就先回廠里復(fù)命了?!?/p>
說完,他跨上自行車,叮鈴鈴地騎走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靜得可怕。
這安靜里,藏著各家各戶心里打翻的五味瓶。
曹錕壓根沒理會那些探究的目光,轉(zhuǎn)身回屋,把那個決定了五間房歸屬的文件袋,隨手扔在了桌上。
他重新拉開椅子,沖著還在發(fā)愣的謝廣坤招呼了一聲。
“廣坤叔,別看了,坐下接著吃,菜都快涼了?!?/p>
“哎,好嘞!”
謝廣坤一屁股坐下,抄起筷子,直接夾了一大筷子油汪汪的肉片塞進(jìn)嘴里。
“唔……香!真他娘的香!”
他閉著眼睛,滿臉都是享受的褶子。
“錕兒啊,你這手藝,我看比傻柱那廚子都強(qiáng)!”
“肉片肥瘦正好,一點(diǎn)不膩,青椒讓油一過,那香味,絕了!下飯!太下飯了!”
他的嗓門故意提得老高,確保中院后院都能聽得見。
許大茂瞬間覺得手里的窩頭,干得刺嗓子。
剛把褲子晾好的何雨柱,聞著這股子肉香,又聽見謝廣坤的叫喚,氣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
中院,西廂房。
秦淮茹面無表情地把一小碟黑咸菜和兩個黑乎乎的窩頭擺在小桌上。
棒梗和小當(dāng)早就被外面的肉香味勾得魂都沒了,圍著秦淮茹一個勁地哼唧。
“媽,我要吃肉!我也要吃肉!”
“媽,外面的味兒好香啊……”
賈張氏一聽這話,心里的邪火“噌”地一下就竄上了天靈蓋。
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沖著不大的小當(dāng)就吼。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個賠錢的玩意兒,跟你那死鬼爹一個德行!”
“要不是曹錕那個小王八蛋,咱們家能搬到這狗窩里來?那肉現(xiàn)在就在咱們家鍋里!”
秦淮茹趕忙撫摸小當(dāng)?shù)念^、安撫著,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這孩子才多大啊?
這么喊嚇壞了怎么辦?
可她咬著嘴唇什么也沒說,已經(jīng)不是一次兩次了,說了也沒用……
只是默默地把一個窩頭掰成兩半,遞給兩個眼巴巴的孩子。
屋外的肉香和屋里的咒罵聲,混在一起,比黃連還苦。
……
吃飽喝足。
曹錕慢條斯理地收拾著碗筷,謝廣坤則背著手,又在院子里溜達(dá)起來。
用他的話說:“我得好好巡視巡視我大侄子的‘江山’?!?/p>
他溜達(dá)到前院,一雙小眼睛盯上了那三間倒座房。
這可是廠里文件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一并分給曹錕的。
他推開第一間的門,里面空蕩蕩的,只有一股子霉味,是昨天賈家剛騰出來的。
他又伸手去推第二間。
“咦?”
門從里面鎖著,推不動。
謝廣坤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xì)聽了聽,里面死寂一片。
他繞到窗戶根,借著窗戶紙上的一個小破洞往里瞅。
好家伙。
里面哪是空房,簡直就是個垃圾堆。
破桌子爛板凳,發(fā)霉的舊書報,還有一個豁了口的破水缸,亂七八糟地堆得像座小山。
昨天剛收拾好的,又被占用了?
謝廣坤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嘿,這是誰家不開眼,把這兒當(dāng)成自家倉庫了?”
他轉(zhuǎn)身回到前院,正好撞見三大爺閻埠貴端著個大茶缸子,哼著小曲從屋里出來。
謝廣坤眼前一亮,頓時明白怎么個事了。
“哎,閻老頭,你站住?!?/p>
謝廣坤直接把他攔了下來。
閻埠貴心里“咯噔”一下,臉上趕緊堆起精明的笑。
“哎喲,是廣坤同志啊,有事?”
謝廣坤瞇著眼睛盯著他。
“我問你個事兒,這前院的三間倒座房,按文件說,是不是都?xì)w我們家錕兒了?”
閻埠貴點(diǎn)頭哈腰,心里盤算著怎么應(yīng)付。
“是,是啊,廠辦同志不都說了嘛,文件上寫著呢。”
謝廣坤意有所指的說道,
“那中間這間,怎么還鎖著門,里頭還堆滿了破爛玩意兒?”
閻埠貴的笑容當(dāng)時就僵在了臉上。
“哦……那個啊……”
他眼珠子飛快地轉(zhuǎn)了兩圈,想和稀泥混過去,
“那個是…是咱們院里公共的儲物間,平日里大家伙兒的東西都……都往里放一點(diǎn)?!?/p>
“你看,這院里住的人多,地方緊張,鄰里之間,互相勻和一下嘛?!?/p>
謝廣坤的調(diào)門一下子就拔高了,
“公共的?你這話可不對勁兒??!”
“文件白紙黑字寫的是我侄子的,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公共的了?”
“誰批準(zhǔ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