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氤氳，溫度攀升。
正值京城春夏交替，空氣變得粘稠濕潤。
青馬湖大廈頂樓窗臺，不知道哪里來的黑貓，亮著眼睛焦躁地來回踱步。
——
“嗯……嗯！”
似痛苦似愉悅的畸形嗚咽。
窗內(nèi)的聲響讓它受了驚嚇，尾巴高高豎起，警惕地歪頭。透過窗邊的縫隙，它看清了。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身影相疊。
“左烈……”
“噓，收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頻率不同的喘息依舊此起彼伏。
女人的聲音像摻糖的溪水般甜膩、流動，毫不掩飾地敞開。
這個房間因?yàn)樗麄兊膹P混而糜亂：客廳四處都是衣物，沙發(fā)已經(jīng)不在原來的位置，臥室床上的被子被胡亂丟在地上，浴室沒有關(guān)緊的花灑也正不斷滴答滴答地發(fā)出聲響。
落地窗外高樓大廈鱗次櫛比，盡管室內(nèi)沒有開燈，但繁華的京城依舊霓虹交織——
從玄關(guān)往陽臺看，他們親密的姿態(tài)無處遁形。
陳肴的臉貼著冰涼的玻璃，側(cè)臉被冷光映得十分嬌媚。
被男人吻著后脖頸難以動彈，她雙眼半闔，有些口齒不清地重復(fù)：
“行了，行了，有完沒完——”
尾音又被揉碎升高。
“我要休息，”白皙纖長的手勾住男人的指節(jié)，“要休息！”
而那些分明的指節(jié)同肌肉虬結(jié)的手臂相連，對方只是輕輕動了動，女人的手很快就被抖落。
左烈懨懨抬起下巴俯視，愜意地欣賞身下人失控的顫抖。
身體反應(yīng)不會騙人，他知道陳肴已經(jīng)接近極限了。
“休息？”他淡淡道，“不休息。”
“你不是很嘴硬嗎?！?/p>
陳肴正在賢者時刻，幾回合的親密已經(jīng)讓她耗盡了體力，雙腿麻木，意識飄然。
可以說實(shí)話嗎？真的很shuang，她想。
換成其他人，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現(xiàn)在都應(yīng)該服個軟。
但服軟有什么意思。
“啊？什么嘴硬不硬的?！?/p>
“左總你說什么？我暈暈乎乎的，聽不清啊。”
陳肴緩了緩，在模棱兩可的回答之后徹底放棄掙扎，靠著左烈的胸膛。
她伸手握住了對方的下巴，看到鏡面上男人略顯陰鷙的臉。
他琥珀色的眼睛可真漂亮。
視線往下，如同精密的尺，一寸一寸掠過左烈的身體。
鎖骨下凹，胸肌微鼓，前鋸肌和腹直肌平平地扯開。左烈每次呼吸都會帶著小腹收縮，腹肌的紋理勻稱，隨著氣息的緩急上下起伏，清晰可見。
加上他皮膚又特別白，這些部位都同瓷器一般剔透，實(shí)在是觀賞性極高。
美中不足是左烈的嘴太賤，不會在床上說好聽的話。
“看什么？”左烈輕輕幫她把頭發(fā)捋到耳后。
陳肴仰起頭，突然啞著嗓子笑了笑，伸出舌頭舔著有點(diǎn)干澀的唇：
算了。
天塌下來有這張臉頂著，嘴硬不硬無所謂了，別的地方硬就行。
左烈捏緊了她的腰：“問你呢?！?/p>
“沒，”她用手背蹭了蹭對方的臉，“bb，就是覺得你選的這個位置很好，能看到月亮?！?/p>
“繼續(xù)吧?！?/p>
左烈垂下眼嗤笑一聲，呼吸加重，往前的同時按住了她的肩膀。
“好啊，”他偏頭，語氣輕慢，“那你別動?！?/p>
“……”
－
兩小時前，名倫會所。
紙醉金迷，放縱馳蕩，酒會的燈光永遠(yuǎn)像書里寫的，隱隱綽綽。
留著短卷發(fā)的女人一身玫瑰金禮服，神情松弛地同身旁的小姐說笑，時不時舉起酒杯輕輕抿一口——
名倫名倫，地如其名，能在這里露面的大多數(shù)是京城的豪門貴胄。
除了陳肴，她一年賺的錢還比不上侍應(yīng)生托盤里的一瓶羅曼尼康帝。
但她很漂亮。
氣質(zhì)突出儀態(tài)端正，只要不深交，估計(jì)沒人會看出端倪。
而且陳小姐最擅長與別人演戲，騙子功夫一流，很難露出馬腳。
“哎，你爸爸是做什么生意的，我以前怎么沒聽說過？”
另一位長相甜美的小姐問得真誠：“要是早認(rèn)識，說不定我們已經(jīng)是很好的朋友了?！?/p>
“哈哈，是嗎？”
陳肴笑她好騙，那小姐卻以為她是在表達(dá)認(rèn)同。
“他是做布料進(jìn)出口的，最近剛從粵城回來，公司應(yīng)該過段時間才上市?！标愲饶槻患t心不跳地胡編。
實(shí)際上她那老爹已經(jīng)鋃鐺入獄了。
看到那小姐又是睜大眼睛充滿好奇的模樣，陳肴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為了參加這場酒會她還費(fèi)了點(diǎn)精力，卻沒有什么收獲。
會場里要么是喜歡勾心斗角的業(yè)界大佬，嘴里十句有八句都是囫圇話；要么就是這種被圈養(yǎng)起來的公子小姐。
大腦皮層光的能滑旱冰。
“那以后我們可以常見面！”
陳肴偏頭喝酒，掃視周圍以隱藏自己的不耐煩：“是啊，真期待?！?/p>
誰會期待再見到這些人，甚至說這句話的時候陳肴還在腹誹。
【剛才拋媚眼的那個男的長得好怪?！?/p>
【這位皮帶少扣了一環(huán)的少爺更是蠢得沒邊。】
【小姐姐，別再假笑了，其實(shí)誰都看得出來你是裝的?！?/p>
【下巴太短?！?/p>
【肩膀?qū)掃^環(huán)太平洋?！?/p>
【牛蛙?！?/p>
【說話好油啊大叔?！?/p>
——
“左總好?！?/p>
“左總，今晚好英俊啊?！?/p>
“左總來了，好久不見?！?/p>
“左總，久仰大名！”
正當(dāng)陳肴支著下巴發(fā)呆時，嘈雜的人群突然有序地讓出一條道路，大腹便便的老板們滿口都是“左總”的名號。
她酒喝了一半不得不停下來，懶懶地朝大堂中央投去視線。
這么大排場，看來是酒會的主人公姍姍來遲了。
想進(jìn)來陪酒都要倒搭一萬八的酒場，她倒要看看是哪位神仙這么金……貴……
迎面走來的男人毫無預(yù)兆和陳肴對視。
讓她的心臟猛地一顫。
很英俊，一米九往上，梳著側(cè)背頭，劍眉鳳目鼻子高挺，兩片唇瓣刀一般薄，明明是最中正的東方長相，晦暗的瞳孔卻很淺。
是暗金色嗎？仔細(xì)看更接近琥珀，有些不那么剔透的花紋。
除了這點(diǎn)，混血基因還體現(xiàn)在他的皮膚上：他很白，燈光下近乎刺眼，精致的不像真人。
單看面相，這人的關(guān)鍵詞就是冷漠，薄情。
陳肴卻一眼就認(rèn)定他是尤物。
“他是誰？”她直勾勾盯著這位左總，盡管對方已經(jīng)收回目光。
“你不認(rèn)識他？”同她并肩的小姐先是疑惑，而后恍然大悟，“你剛從粵城來不知道吧，他叫左烈，龍騰國際的總裁。”
陳肴唇齒微張：“左烈?！?/p>
“這個還湊合?！?/p>
左總正在敷衍地掃視這些人，大大小小的老板們源源不斷的送上客套話，他幾乎不回應(yīng)，只等到所有人安靜下來的空檔才頷首。
陳肴站著的角落實(shí)在是很好的觀景臺，離左烈不遠(yuǎn)不近，因?yàn)橛腥巳赫趽跛圆粫p易被發(fā)現(xiàn)。
細(xì)細(xì)品味著男人的身材和臉蛋，陳肴還找出了其他可圈可點(diǎn)的地方。
比如他微微被支起褲邊的腿，一定綁了襯衫夾，筆直有力地往下延伸，終結(jié)于一雙锃光發(fā)亮的高級皮鞋，邁步時紅色的鞋底若隱若現(xiàn)，莫名勾人。
再比如他的左手，經(jīng)絡(luò)分明，干凈修長。
嘶，太干凈了，不會那方面不太行吧？
半晌陳肴又搖搖頭，算了，這張臉要是不行也認(rèn)，大不了她來。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大小姐因?yàn)殛愲劝胩觳换貞?yīng)有些氣憤，但看清她那垂涎獵物的可怕眼神之后倏地閉上嘴。
這表情和剛才的陳小姐相差太大了。
但下一秒陳肴就恢復(fù)了原樣，只是眼神里還是蘊(yùn)含著對左烈的興趣。
“啊，不好意思剛剛走神了?！彼飞砘貜?fù)。
“走神，你不會是……看上左總了吧?！?/p>
那小姐語氣中帶著不屑：“那我勸你早點(diǎn)收回心思，他看不上你的?！?/p>
陳肴瞇起眼睛：“怎么？他拒絕過你？”
被說中丑事，公主也難免氣急敗壞：“你胡說什么？”
“我是好心勸你別肖想不該動的人?！?/p>
小姐心海底針，剛才還是閨蜜呢，現(xiàn)在轉(zhuǎn)身就是要決裂的架勢。
陳肴眼看著她走遠(yuǎn)，懶得搭理，繼續(xù)把注意力投放到左烈身上。
而另一邊，左總終于脫離了人群簇?fù)恚阶约号笥褌冎醒搿?/p>
帥哥的交際圈里哪有歪瓜裂棗，左總周圍都是盤條靚順的公子哥，整個宴會里稍微體面的男性都聚集在他身邊。
其中有一個穿淺灰西裝、長相精致的男人和他格外親密，單手搭著他的肩膀。
段策咧開嘴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想我了嗎寶貝兒？”
“滾?！弊罅伊R道。
段策：“哇，連我這么瀟灑倜儻的帥小子都沒法得你青睞，京城的小姐們更沒機(jī)會了?！?/p>
“哎，聽說上周馮家小姐找你表明心意了，她那么漂亮，你忍心拒絕？”
“是啊是啊，烈哥心好狠！”
“今夜又有女人為左總以淚洗面咯?！?/p>
無視起哄，左烈大馬金刀靠著皮沙發(fā)，趁眼神巡視的功夫順手點(diǎn)了根煙：
“想要讓給你啊?！?/p>
“不是正好被家里催著結(jié)婚了，今天有相中的嗎？”
“我靠，”段策郁悶地皺眉，“是人嘛你又提這茬?！?/p>
“我正要跟你說，我媽這兩天像魔怔了，非讓我和維瑩接觸接觸，說是要聯(lián)姻。”
“姜維瑩啊，那可是我干妹妹，我尿床的事兒她都知道，怎么結(jié)婚？”
左烈含笑：“你們很般配，阿姨很有眼光。”
段策無能狂怒：“喂！你積點(diǎn)口德吧。”
他想接著抱怨幾句，抬頭卻發(fā)現(xiàn)左烈根本沒在看他，反而舉著煙聚精會神地盯向別處。
“嘖，人跟你說話也不聽，看誰……呢。”
段策很快就知道左烈在看誰了。
一個短發(fā)紅唇、長相帶勁、前凸后翹的御姐。
眼神里帶鉤子，不由分說鉤上了他身邊的左烈。
好美啊。
相似的禮服段策不是沒見別人穿過，可效果也差太遠(yuǎn)了吧；京城的小姐里……有這款嗎？
他都懷疑是哪個大佬走錯場子了。
左烈食指和中指夾著煙送到嘴邊，深深吸了一口，彼時陳肴已經(jīng)停在他們一行人桌前。
濃重的白色煙霧從他嘴里吐出，分散成無數(shù)綹，輕輕劃過矮燈。
“找誰？”他問 。
好巧不巧，因?yàn)闆]人想承受時不時和左烈對視的壓力，他正對面的座位是空的。
陳肴自然地坐下，看著左烈面前的空酒杯：“想找人喝杯酒?！?/p>
“賞臉嗎？”
嘶，段策和另外幾個少爺不約而同倒吸一口涼氣。
她好勇敢。
左烈聽過太多相似的話術(shù)，但因?yàn)閯偛旁谌巳豪餆o意和面前的女人對視過，一面之緣讓他沒有拒絕的那么狠利。
“我不喝酒，另找他人吧?！彼Z氣沒什么起伏。
“啊，什么？”陳肴露出好笑的表情，“左總你誤會了?！?/p>
“我是想和這位少爺喝酒?！彼噶酥付尾?。
……
氣氛十二分的尷尬。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找我喝酒啊，”段策反應(yīng)過來以后笑得想死，“哎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別介意啊，我們左總就是比較喜歡自作多情哈哈哈哈哈哈……”
陳肴轉(zhuǎn)著桌上的杯子，跟著他揚(yáng)起嘴角：
“我不介意，畢竟追左總的人能把京城繞穿，他誤會也是情理之中?！?/p>
被耍了一番，左烈依舊面不改色抽煙，聽到這句話才微微側(cè)目看向陳肴。
后者似乎在專心地看著段策。
段策亂七八糟倒了一杯酒，和她的杯子輕輕一撞：
“咳咳，沒關(guān)系，他不喝我喝，來，敬你?！?/p>
“謝謝少爺?！标愲入S口應(yīng)道。
“別一口一個少爺?shù)?，叫我段策就行，”說著他又倒了杯酒，“小姐叫什么名字？以前也沒見過?！?/p>
陳肴：“姓陳，家里生意剛從粵城轉(zhuǎn)回來，第一次參加這兒的酒會?！?/p>
左烈彈煙灰的手一頓。
段策思忖著點(diǎn)頭：“粵城那邊姓陳的老板確實(shí)多，聽說最近出口生意不景氣，都回來了?！?/p>
兩個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來，段策也是個火熱性子，桌上幾個人在他的催促下很快加入到對話中，還互相留了聯(lián)系方式。
只有左烈知道，陳肴在不斷向他投來曖昧的視線。
同之前來搭訕的禮貌截然不同，完全是帶有侵略性的目光，直白，誘惑，肆無忌憚。
“哎陳小姐，我偷偷告訴你，別看我們這群人玩得開，左總可是不一樣的?！?/p>
“怎么？”
“他還是處——”
左烈眼神看殺。
“好好好，我不說還不行嘛，京城純情小王子？”
少爺們難得抓到左總的把柄，哄笑著亂作一團(tuán)。
一支煙抽盡，左烈本人卻沒什么興致了，他站起身：
“去趟洗手間?！?/p>
“喂，左總不帶遛人的，你一會上完廁所是不是又要偷摸回公司？”段策有些醉，拉住他的袖口，“這可是以你的名義辦的酒會，逃走太不地道了吧。”
左烈：“就因?yàn)槭悄阋晕业拿x辦的，今天我才會露面，以后這種活動不要帶上我，下次就不來了?！?/p>
段策又哼哼唧唧幾句，最終還是沒留住人。
更煩的是左烈剛走兩分鐘，陳肴也抬腳了。
“段少爺，我也去趟廁所?！?/p>
“你也去？”段策還保留著部分意識，修養(yǎng)讓他及時止損，“那還回來嗎？”
陳肴信口答應(yīng)：“當(dāng)然。”
當(dāng)然不會。
十厘米高跟鞋讓她放慢腳步，但依舊算得上穩(wěn)，陳肴盡量快地走到大堂盡頭，讓門童幫她開門。
吱——
夜風(fēng)寒涼。
門外赫然是張讓人驚心動魄的面孔。
左烈在等她。
他倚著欄桿，身體正對大門，手上把玩著金屬質(zhì)地的火機(jī)，讓黑夜火星四濺。他的眼睛在暗處猶如虎目，徑直看穿陳肴：
“剛回來的粵城人多少會有點(diǎn)口音，你的普通話卻已經(jīng)有了京城人咬字的習(xí)慣，至少得在這待夠兩年才能養(yǎng)成?！?/p>
“你到底是誰？”
陳肴挑眉，不自覺將剛才那杯烈酒的香氣與面前的男人匹配上。
“被拆穿咯，”她緩緩將鬢發(fā)捋到耳后，“不過左少爺，你不去上廁所，守在這里等我一個騙子，是想干什么？”
她走近，沒有任何預(yù)兆，伸手撫上左烈的臉頰：
后者居然也沒有推開，饒有興致地任由她點(diǎn)火。
“不演了？”左烈聲音低啞，“到底想找誰喝酒？”
陳肴親了親他的喉結(jié)：“多說無益，別浪費(fèi)時間了，酒店或者你家?！?/p>
“我看起來很隨便嗎？”左烈躲開她的嘴唇，“或許你能給出其他條件?！?/p>
還是個喜歡裝的，陳肴心里冷笑。
“我也不隨便啊，只不過真的很喜歡你。”
“我仰慕你很久了，左總?！?/p>
左烈定定看著她，眼神里半分相信都沒有。
“這樣吧，”陳肴語調(diào)婉轉(zhuǎn)，“以我的真實(shí)姓名為附加條件，如何？”
左烈在這等她，本意也并不是刁難。
很巧，陳肴長得十分對他胃口。
火機(jī)熄滅，主人將它揣進(jìn)口袋，臉上沒什么表情：
“樂意奉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