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溫婉音,是京城琴韻閣的頭牌。三年前初入此地時(shí),
我不過是個為了還父債而賣身的良家女子,哭哭啼啼,惹人憐惜。老鴇見我生得水靈,
便花了大價(jià)錢將我調(diào)教成今日這般模樣:一顰一笑皆是風(fēng)情,舉手投足盡顯嫵媚。
琴韻閣里的姐妹們都說我有福氣,入行不到半年便遇上了貴客。那日正值中秋,
閣中張燈結(jié)彩,達(dá)官貴人云集。我奉命獻(xiàn)舞,一曲《霓裳羽衣》罷,臺下掌聲如雷。人群中,
一個白衣勝雪的公子格外引人注目。他生得俊美如玉,氣質(zhì)出塵,
與周圍那些油膩的紈绔形成鮮明對比。那人正是蕭慕寒,當(dāng)朝首輔之子。他點(diǎn)名要我侍酒,
一坐便是整夜。不同于其他客人的輕佻,蕭慕寒舉止溫和,言談儒雅,
竟真的只是要我陪他飲酒作樂。臨走前,他在我耳邊輕語:「溫姑娘,你不屬于這里。」
從那日起,蕭慕寒成了我的??停彩俏ㄒ坏目腿?。老鴇自然樂見其成。蕭家的銀子,
足夠抵得上尋常客人十倍。半年后,蕭慕寒為我贖了身,在城南置辦了一座精致的小院,
讓我做他的外室,生下孩子后娶我為妻。我以為這便是青樓女子最好的歸宿。豈料,
三年后的那個春日,我聽到了他與友人的真心話。「慕寒兄,聽說蕭府要為你定親了?」
蕭慕寒輕啜著茶,神色淡然:「嗯,父親已與戶部尚書商定,下月便與林家小姐定親。」
「那溫姑娘怎么辦?你們可是相伴三年了。」他放下茶盞,
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溫婉音不過是消遣罷了,當(dāng)真以為我會娶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
原來我在他心中,不過是個消遣的玩物罷了。1聽到蕭慕寒那番話后,
我在后花園里坐了整整一個時(shí)辰。暮春的風(fēng)帶著幾分涼意,吹散了我心中最后一絲幻想。
素香尋我不見,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最后在花園里找到我時(shí),見我神色如常,不由松了一口氣。
「小姐,您怎么在這里坐這么久?蕭公子在廳中等您呢?!刮艺酒鹕恚?/p>
撣撣裙擺上的花瓣:「知道了,這就去?!固みM(jìn)廳堂時(shí),蕭慕寒正在品茶,見我進(jìn)來,
溫和一笑:「婉音,你去了哪里?尋你半天不見。」我福了一禮,
聲音輕柔:「方才在后院看花,春色正好,有些看癡了。」「我就說嘛,以你的性子,
定是被什么美景迷住了。」他招手示意我過去,「來,我給你帶了江南的碧螺春,你嘗嘗?!?/p>
我乖巧地走到他身邊坐下,接過茶盞淺嘗一口:「清香甘甜,果然是好茶?!?/p>
蕭慕寒滿意地點(diǎn)頭,伸手理了理我鬢邊的發(fā)絲:「婉音,過幾日我要隨父親去江南處理公務(wù),
大約要去半月有余?!埂腹右哌@么久?」我做出不舍的模樣,聲音中帶著幾分嬌嗔。
「公事要緊,你莫要任性?!顾p撫我的臉頰,「這些銀票你收著,若有什么需要,
便差人去蕭府尋我的管家阿福。」我接過銀票,心中冷笑。半月后他回來,
怕是就要準(zhǔn)備定親的事宜了。想到此處,我忽然生出幾分惡作劇的心思。
既然他說我們只是消遣,那我便做個稱職的消遣對象?!腹印刮覌陕晢舅?/p>
身子微微向他靠近,「婉音還想要些別的呢?!故捘胶娢疫@般嬌態(tài),
眸中閃過一絲寵溺:「小妖精,又想要什么?」「聽說城東新開了一家珠寶鋪,
里面有一套赤金鳳翅釵,婉音瞧著甚是喜歡。還有那西市的綢緞莊,新到了幾匹蜀錦,
說是宮中的樣式...」我一口氣說了十幾樣?xùn)|西,蕭慕寒聽得有些意外,
但還是點(diǎn)頭應(yīng)下:「好好好,你想要的我都給你買。不過婉音,你什么時(shí)候變得這般...」
「這般什么?」我眨著眼睛看他。「這般會撒嬌了。」他失笑搖頭,「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
」我在心中冷笑,以前的我把你當(dāng)作真心相愛的良人,如今既然知道自己不過是個玩物,
自然要發(fā)揮玩物的價(jià)值?!腹硬幌矚g婉音撒嬌嗎?」我嘟起嘴,做出委屈的模樣。「喜歡,
自然是喜歡的?!故捘胶畬⑽依霊阎?,在我額頭輕吻,「我的婉音怎樣都好。」
2蕭慕寒在江南待了整整二十三日。這二十多日里,
我將他這三年來送我的珍貴物件逐一整理。
古玩字畫、珠寶首飾、綾羅綢緞、文房四寶...竟裝了滿滿七八個箱子。
我讓素香分批將這些東西送到城中各家當(dāng)鋪。素香不解:「小姐,
這些物件您平日里不是最愛惜的嗎?怎么忽然都要當(dāng)?shù)???/p>
我正在翻看一幅蕭慕寒題字的山水畫,聽她這么問,淡淡一笑:「留著做什么?
難道要給別人做嫁衣嗎?」「小姐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將畫軸合上:「沒什么意思,
你按我說的做就是了?!谷蘸螅叵銓?dāng)鋪給的銀票全數(shù)送來。我仔細(xì)清點(diǎn),
竟有三千八百兩之多。加上蕭慕寒臨行前給我的那些,足有四千余兩。這些銀子,
夠我買一座不錯的宅院,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下半輩子了。蕭慕寒回京的當(dāng)日,
我特意梳妝打扮了一番。我選了他最愛的那件煙青色軟煙羅裙衫,發(fā)間只簪一支素銀白玉簪,
顯得清雅脫俗。胭脂水粉也只淡淡一層,倒有幾分良家女子的清純。聽到馬蹄聲,
我便迎了出去?!腹踊貋砹??!刮矣6Y,聲音柔軟如水。蕭慕寒快步走向我,
將我拉入懷中:「婉音,我想你了?!刮乙蕾嗽谒麘阎校勚砩鲜煜さ凝埾严阄?,
心中卻古井無波?!竿褚粢蚕牍恿耍@些日子吃不好睡不香,就盼著公子早日歸來呢。」
蕭慕寒在我發(fā)間深深嗅了一口:「還是家里的溫香好聞?!惯M(jìn)屋后,他環(huán)視四周,
眉頭微皺:「怎么屋中空了這許多?那幅《春山圖》呢?還有那對白玉觀音...」
「婉音覺得東西太多了顯得雜亂,便收拾了一些起來?!刮胰魺o其事地說著,為他倒茶,
「公子一路辛苦,先用些茶水潤潤嗓子。」蕭慕寒接過茶盞,也沒再多問,
只是將我拉到身邊坐下。「這次去江南,我給你帶了不少好東西?!拐f著,
他讓隨從搬進(jìn)來幾個紅木箱子。箱中裝著蘇州的云錦、湖州的珍珠、揚(yáng)州的脂粉,
還有一對極品的羊脂白玉鐲子。我裝作欣喜的模樣,一一把玩贊嘆,
心中卻在盤算著這些東西能當(dāng)多少銀子?!竿褚簦矣幸皇乱c你商量。」
蕭慕寒忽然正色道。我心中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公子請說。」
「過幾日我可能要忙一些家中的事,來得會少一些,你莫要多想?!?/p>
我知道他說的是定親的事,卻故作天真:「公子要忙什么要緊事?」
蕭慕寒沉默片刻:「家父為我定下了一門親事,我...我不得不遵從。」我睜大眼睛,
做出震驚的模樣:「公子要娶妻了?」「婉音,你聽我解釋...」「不用解釋,」
我打斷他,聲音輕柔中帶著幾分哽咽,「公子娶妻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婉音明白?!?/p>
蕭慕寒見我這般善解人意,心中既感動又愧疚,緊緊抱住我:「婉音,我娶了林家小姐后,
也不會冷落你的。你還是我最寵愛的人?!刮以谒麘阎形⑽㈩澏叮?/p>
聲音更加柔弱:「婉音不敢奢求什么,只要公子偶爾想起婉音就夠了。」
「我的婉音真是善解人意?!故捘胶谖叶呡p語,聲音中滿含憐惜。當(dāng)夜,
蕭慕寒留宿如常。我依偎在他懷中,聽著他平穩(wěn)的呼吸聲,心中卻在盤算著離開的事宜。
3次日清晨,蕭慕寒要回府處理定親事宜。臨行前,他拉著我的手千叮嚀萬囑咐:「婉音,
這幾日我若是來得少了,你莫要胡思亂想。等過了這陣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點(diǎn)頭應(yīng)下,送他到門口??粗鸟R車遠(yuǎn)去,我便轉(zhuǎn)身回屋,開始收拾行裝。
素香見我在整理衣物,不解問道:「小姐,您這是要做什么?」「收拾東西,我們要搬家了。
」「搬家?去哪里?」「城西有一座小宅院,我前幾日已經(jīng)買下了。那里清靜,
適合我們主仆安身?!顾叵愦篌@:「小姐,您這是要...要離開蕭公子?」我沒有回答,
只是繼續(xù)收拾著東西。其實(shí)需要帶走的不多,
三年來蕭慕寒送我的那些貴重物件都已經(jīng)當(dāng)?shù)袅?,剩下的只是些尋常衣物和日用之品?/p>
裝了兩個包袱便已足夠?!感〗?,蕭公子對您這般好,您怎么能...」素香還想勸阻。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她:「素香,你可知道,在蕭公子眼中,我是什么?」
「您是他最心愛的人啊?!刮铱嘈u頭:「我不過是他的一個玩物,一個消遣罷了。
既然是玩物,玩膩了被丟棄,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嗎?」「小姐,您胡說什么呢?
蕭公子怎么會...」「他親口說的,」我打斷她,「說我只是消遣,真要娶妻,
自然另有人選。素香,你是要跟我走,還是留在這里?」素香聞言,
眼圈紅了:「奴婢自然是跟著小姐的,只是...只是舍不得這里?!故前?,誰舍得呢?
這三年來,我以為自己找到了歸宿,以為蕭慕寒是真心待我。如今夢醒了,總要面對現(xiàn)實(shí)。
搬家的前一日,蕭慕寒來了。他一進(jìn)院子便覺察出異樣。院中的花草盆栽被移走了大半,
往日里最愛的那盆茉莉花也不見了蹤影?!竿褚?,這是怎么回事?」他神色凝重。
我正在院中的石桌前描紅,聞言抬起頭來,淡然一笑:「公子怎么有空過來?
定親的事情不忙了嗎?」蕭慕寒臉色微變:「你...都知道了?」
「滿京城都在傳蕭府大公子要與戶部尚書家的千金定親,婉音又豈能不知?」我放下毛筆,
起身福禮,「恭喜公子,祝公子與林小姐百年好合?!故捘胶粗移届o的神色,
心中竟生出幾分慌亂:「婉音,你別這樣,我知道你心中不快,但這樁婚事是父親定下的,
我推拒不得。不過你放心,我娶了林氏之后,也不會冷落你的?!刮铱粗?,
忽然覺得這個人是如此陌生?!甘捁?,你可還記得三年前初見時(shí)說過的話?」
蕭慕寒一怔:「我說了什么?」「你說我不屬于青樓那種地方,要帶我離開,給我一個家?!?/p>
我輕笑,「如今看來,蕭公子的承諾,也不過如此?!埂竿褚簦隳绱?,我當(dāng)時(shí)...」
「蕭公子不必解釋,」我擺擺手,「婉音只是青樓出身的下賤女子,能得蕭公子三年的眷顧,
已是天大的福分。如今公子要娶妻成家,婉音自當(dāng)識趣退避?!埂改阋x開我?」
蕭慕寒的聲音帶著幾分急迫。我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
遞給他:「這是三年前公子為婉音贖身時(shí)所贈的定情信物,如今物歸原主?!?/p>
錦囊中裝著一枚碧綠的玉佩,是他在琴韻閣第一次見我時(shí)佩戴的。蕭慕寒看著那枚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