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嫁衣“阿九，把內(nèi)丹給我?！鳖櫾粕畹穆曇簦蝗缂韧?，
溫柔得仿佛能融化青丘萬年的冰雪。他輕輕撫摸著我的小腹，
那里曾是我們共同孕育靈力的地方，他掌心的溫度，曾是我在三千年孤寂修行中唯一的溫暖。
可今天，那只骨節(jié)分明、曾為我撫琴描眉的手，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徹骨的冰冷，
像一條等待千年的毒蛇，終于探入了我的巢穴，準(zhǔn)備攫取我最寶貴的東西。強行剖丹的劇痛，
如同無數(shù)把燒紅的刀子在我的五臟六腑中瘋狂攪動。我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雪白的九尾狐毛黏連在一起，狼狽不堪。我虛弱地靠在他用仙法織就的云榻上，
整個人幾乎都掛在他懷里，強撐著最后一絲力氣，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云深，
天劫……是不是快來了？”他沒有立刻回答。那雙曾映照著漫天星辰贈予我的眼眸，
此刻正死死地盯著我掌心那顆流轉(zhuǎn)著三千年霞光的內(nèi)丹。那是我，青丘末代帝姬蘇九，
一只九尾天狐，修行了整整三千年的所有精華與道果。
我從未在他眼中見過如此赤裸的、毫不掩飾的狂熱與貪婪。那目光不再是愛人的凝視，
而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將我心中最后一絲名為“幻想”的薄紗，割得鮮血淋漓。“快了，
阿九。真的快了。”他終于開口，聲音因極度的激動而微微顫抖，他將我摟得更緊，
仿佛我是他此生唯一的珍寶，“你放心，待我渡劫功成，位列仙班，我第一件事，
就是逆轉(zhuǎn)天命，回來渡你成仙。我們說好的，永生永世，再不分離。
”“永生永世……”我癡癡地、無意識地喃喃重復(fù)著這句他對我說了無數(shù)遍的誓言。
一千年前，他還是昆侖墟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弟子，而我是僥幸從滅族之災(zāi)中逃生的青丘孤女。
魔族來襲，青丘血流成河，是我父王母后拼盡最后的神魂將我送出，
也是我在最絕望、最狼狽的時候，遇見了如天神般降臨的他。是他為我擋下魔族的追殺，
是他為我療傷，是他告訴我，屠我滿門的魔尊逃往了幽冥血海。他抱著瑟瑟發(fā)抖的我，
指著天上的星辰立誓：“阿九，從今往后，我顧云深就是你的親人。你的仇，我陪你一起報。
你的路，我陪你一起走。待我修為有成，必為你重振青丘，生生世世，護你周全。
”這一千年，他做到了。他對我無微不至，溫柔備至。昆侖墟清冷，
他便為我種下十里桃林；我思念故鄉(xiāng)，他便用法術(shù)造出青丘幻境。他教我識文斷字，
陪我修行論道。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義。為了讓他能安心修煉，
早日飛升，我甘愿放棄自己的道途，將所有尋來的天材地寶都讓與他。為了讓他根基穩(wěn)固，
我耗費千年修為，為他洗髓伐脈。他說，阿九，等我成了仙，就有了足夠的力量，
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他說，阿九，你的內(nèi)丹是上古天狐血脈，至純至凈，
若能與我的仙基融合，渡劫便有十成把握。他說，阿九，信我。我如何能不信他？罷了，
不過是一顆內(nèi)丹。只要能與他長相廝守，便是魂飛e魄散，又有何懼？我閉上眼，
最后一次眷戀地在他懷中蹭了蹭，然后將那顆凝聚了我畢生修為、跳動著我生命之火的內(nèi)丹，
用盡最后一絲靈力，緩緩地、堅定地推入了他的胸膛?！霸粕?，從今以后，我便是你，
你便是我。我們再也不分……”話音未落，內(nèi)丹離體的瞬間，一種被活生生掏空的劇痛，
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瞬間席卷我的四肢百??！
我能清晰地聽見自己身體里傳來的、骨骼與筋脈寸寸碎裂的聲響！
身后那九條曾讓三界女妖都為之艷羨的、如初雪般無暇的狐尾，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光華，
然后……“嘭”地一聲，齊齊斷裂，化為飛灰！我身上那身雪白的皮毛，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色、枯萎、脫落，露出了底下慘白的皮肉。
我的身體在靈力散盡的極致痛苦中，急劇縮小，
變回了一只最普通、最瘦弱、連路邊野狗都能欺負的禿毛小狐貍。
“嗬……嗬……”我喉嚨里發(fā)出破風(fēng)箱般的聲響，連抬頭的力氣都快要失去。
我蜷縮在他腳邊，視線變得模糊，只能憑借著最后的本能，用沾滿了血污和泥土的嘴，
卑微地、滿懷期待地蹭著他的靴子。像過去無數(shù)次我與他撒嬌時一樣。我等著他如往常一般，
心疼地嘆一口氣，然后將我溫柔地抱起，用他溫暖的掌心撫摸我的頭，輕聲喚我“傻阿九”。
然而，我等來的，不是溫暖的懷抱。而是一只繡著金絲祥云的華貴靴子，
毫不留情地、一腳將我狠狠踢開！“砰！”我像個破爛的玩偶，在冰冷的云層上滾了好幾圈，
重重撞在一塊山石上才停下，喉頭一甜，噴出一口污濁的黑血。“帝姬，
這孽畜的內(nèi)丹總算到手了。您看，這品質(zhì)，當(dāng)真是萬年難遇的絕品。”顧云深的聲音，
第一次帶上了我從未聽過的、諂媚到令人作嘔的語調(diào)。我掙扎著，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抬起頭，
視線在血淚的模糊中，艱難地聚焦。只見云端之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架華麗的鳳輦。
一個身著九鳳華服的女人，在眾星捧月般的天兵天將簇擁下，緩緩走下。她頭戴珠冠，
環(huán)佩叮當(dāng)，神情高傲，那雙睥睨眾生的鳳眼，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輕飄飄地落在我身上，
仿佛在看一團令人惡心的垃圾。紫薇帝姬，天帝最寵愛的女兒，九重天最高貴的存在。
她對顧云深嫣然一笑，那笑容像淬毒的針，刺得我眼睛生疼：“長生仙君，恭喜。
這狐妖的內(nèi)丹乃是至純靈物，蘊含上古天狐血脈，足以助你穩(wěn)固仙基，直上金仙。
父帝已經(jīng)下旨，待你飛升大典，便與我們的婚典一同舉辦。到那時，你就是我天宮的駙馬，
這九重天，盡在你我腳下?！被榈?？駙馬？我的腦子“嗡”地一聲，
像是被九天神雷劈了個對穿！靈魂都在這瞬間被炸得粉碎。我看著顧云深，
我愛了一千年的男人，極其自然地、溫柔地牽起了紫薇帝姬的手。
我看著他們在我面前并肩而立，郎才女貌，濃情蜜意，仿佛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我終于……恍然大悟。什么渡劫飛升，什么逆天改命，什么永不分離……從頭到尾，
不過是一場為我蘇九量身定做的、天衣無縫的騙局！他要的，從來不是我的愛，
不是我這個人，只是我這顆能助他平步青云、迎娶白富美、走上仙生巔峰的……內(nèi)丹！
“為……為什……么……”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口吐人言，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
血淚從我干澀的眼角滑落，在骯臟的臉上沖出兩道凄厲的痕跡。顧云深終于再次低下頭，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張我曾吻過千遍萬遍的臉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譏諷與刻骨的厭惡。
“蘇九，你不會真以為，我堂堂昆侖墟首徒，會愛上一只妖吧？”他的聲音輕描淡寫，
卻字字誅心，“你的癡情，你的愚蠢，你的一切，
不過是我獻給帝姬、獻給九重天的一份投名狀而已。一只寵物，就該有寵物的覺悟。
”“寵物……”我笑了，笑得癲狂，笑得血淚橫流。他似乎很享受我此刻萬念俱灰的表情，
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趣事，用一種分享秘密般的口吻，輕笑著補充道：“哦，對了。
忘了告訴你，當(dāng)初屠你青丘滿門的，并非什么誤入的魔族。而是奉了帝姬之命，
前來取你族人內(nèi)丹煉制‘駐顏丹’的天兵。
”“而為你這個唯一的幸存者指明‘仇人’逃跑方向，
讓你在最絕望的時候‘恰好’遇見我這個‘救命恩人’的，也是我。”轟——！
我腦海里最后一根名為理智的弦，應(yīng)聲繃斷。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不止是我的愛情，
連我的國仇家恨，都只是他棋盤上的一步棋！我這三千年，我這蘇九的一生，從頭到腳，
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哈哈……哈哈哈哈……”我瘋了般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
血淚噴涌而出。紫薇帝姬嬌笑著依偎在顧云深懷里，用涂著丹蔻的纖纖玉指，嫌惡地指著我，
對我宣判最終的結(jié)局：“念你獻丹有功，本帝姬便仁慈些，將你投入鎖妖塔。
讓你親眼看著你的夫君，是如何與我雙宿雙飛，君臨三界的！也讓你這只蠢狐貍明白，妖，
永生永世都只配做神腳下的塵泥！”“夫君”二字，她咬得極重。
我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那畫面刺目錐心。我聽著耳邊天兵天將們的嘲笑和啐罵，
心口最后一滴血，流盡了。神魂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我用盡所有怨毒，對著九天神佛，
立下了最惡毒的血誓：“我蘇九在此立誓，若有來生……不！若有殘魂！我必化身為魔，
踏破凌霄，血染九天！我要你顧云深挖心剖丹，受萬倍剜骨之痛！要你紫薇帝姬魂飛魄散，
永世不得超生！要這虛偽的三界眾生，都為我今日之辱，陪葬！”第二章 鎖妖塔底，
惡鬼新生鎖妖塔。三界之中，最污穢、最怨毒、最絕望之地。這里鎮(zhèn)壓著從上古至今，
所有窮兇極惡的大妖魔。它們的神魂被禁錮在此，永世不得輪回，日夜受陰火灼燒，
怨氣沖天。我被兩個天兵像拖死狗一樣，拖到了鎖妖塔前。
那沉重的、刻滿金色符文的巨門緩緩打開，一股能將神魂都凍結(jié)的陰風(fēng)瞬間撲面而來，
伴隨著無數(shù)凄厲的嘶吼與咆哮?！斑M去吧，孽畜！”天兵一腳將我踹了進去，
沉重的塔門在我身后轟然關(guān)閉，隔絕了最后一絲光亮。無盡的黑暗。無盡的寒冷。
我摔在由白骨和污泥堆積而成的地面上，殘破的身體再也無法動彈分毫。黑暗中，
無數(shù)雙泛著綠光、紅光、藍光的眼睛亮了起來，那是被餓了千百年的兇獸殘魂。
它們聞到了我身上新鮮血肉的氣息，那對于它們來說，是絕世的美味。
“新鮮的血肉……是只狐貍……”“她的魂魄里，還有一絲天狐的靈氣……吃了她！吃了她！
”它們?nèi)缤蝗吼I狼，瘋狂地撲了上來，撕扯著我本就殘破不堪的身體。很痛。皮肉被撕開，
骨骼被咬碎，痛楚如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我孱弱的神經(jīng)。但這點痛，
遠不及我心口那道傷痕的萬分之一。我放棄了所有反抗，甚至連一絲掙扎的念頭都沒有。
就這樣吧。毀滅吧。我閉上眼，任由那些兇魂將我吞噬。然而，它們不知道，
它們吞噬的是我的血肉，點燃的，卻是我靈魂最深處那滔天的、足以焚燒三界的恨意！
那恨意是如此的純粹，如此的炙熱，如此的磅礴！它不再是無能的悲鳴，
而是在絕望的土壤里，開出的最惡毒的魔花！正瘋狂啃噬我的兇魂們，動作忽然一滯。
它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令它們戰(zhàn)栗恐懼的東西，開始不安地后退，發(fā)出了畏懼的嗚咽。
我的身體雖然被啃噬殆盡，但我的神魂卻在極致的恨意中，非但沒有消散，
反而凝聚成了一團暗紅色的火焰，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氣息。就在這時，
整個鎖妖塔的塔底，開始輕微地震動起來。一股沉睡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古老而恐怖的意志，
仿佛被我這股純粹的恨意驚擾，緩緩蘇醒。
的恨意……新鮮……美味……吾……喜歡……”一個沙啞、古老、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聲音，
直接在我的靈魂深處響起。我能感覺到，在塔底最深處，那怨念與污穢凝結(jié)成的血池中央，
被無數(shù)道上古神鏈鎖住的核心，有什么東西……睜開了眼睛。
那是被第一代天帝親手鎮(zhèn)壓在此的上古第一妖王，“燼”的殘魂。“汝，為何而恨？
”那個聲音帶著一絲好奇，仿佛找到了萬古歲月里唯一的玩具。“我恨！我恨他騙我真心，
奪我內(nèi)丹，滅我全族！”我的神念在咆哮?！拔液蓿∥液匏吒咴谏?，草菅妖命，毀我所有！
”“我恨這天道不公！神佛偽善！我要他們……全都去死！”我的恨意，化作實質(zhì)的音波，
讓整個鎖妖塔都為之震顫。周圍的兇魂被這股恨意沖擊，嚇得魂體潰散，四散奔逃。
那個古老的聲音沉默了片刻，隨即發(fā)出了一陣低沉而愉悅的笑聲：“哈哈哈哈……好！
好一個‘神佛偽善’！好一個‘全都去死’！小狐貍，汝的恨意，與吾……不謀而合。
”“想復(fù)仇嗎？想擁有力量嗎？想讓那些所謂的神明，在你腳下顫抖哀嚎嗎？
”那聲音充滿了無盡的誘惑?！跋?！我做夢都想！”我毫不猶豫。
“那么……”古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汝，愿以魂為契，承吾之力，燃盡九天否？
”“我愿意！”我毫不猶豫地嘶吼，沒有半分遲疑。只要能復(fù)仇，別說獻上靈魂，
就是永墮無間地獄，我也在所不惜！“契……成！”瞬間，
一股磅礴到足以撕裂天地的恐怖力量，從塔底最深處沖天而起，沖破了萬千神鏈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