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季初堯迫不及待地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本起居注。
“今年的初雪來得好早,他的頭風(fēng)怕是要提前發(fā)作了,好在我早早備好了藥包,能看到他健康平安,我就好歡喜?!?/p>
“他似乎很鐘情于那道荷花酥呀?可惜他還不知道那是我做的,要是知道是我做的,他才不會夸呢......他就是這樣別扭的一個(gè)人呀。”
“送的束發(fā)金冠他不喜歡,一次都沒有戴過,下次生辰禮可不能再這么馬虎地準(zhǔn)備啦......”
密密麻麻地批注寫在他每日的起居記錄旁,季初堯逐字讀完,早已心痛得快不能呼吸。
他取出那只落了灰的金冠,笨拙地想往頭上戴,可怎么也戴不好,他這才想起來,從前都是謝徽在上朝前幫他戴的,她走后,甚至連書房里的硯臺都干涸了,他想提筆寫一道請罪折子,也無墨可用。
這些事情說來小,可日日事無巨細(xì)的打理中,藏了她多少的愛意啊,她是全京城身份最尊貴的貴女,是謝相和謝夫人捧在手心上養(yǎng)大的千金,卻任由他折辱了十余年,連個(gè)丫鬟都有月錢,可她什么都沒有,唯有對他的一腔傾慕。
季初堯紅著眼眶一樣樣翻看過去,未竟的小香囊,精致的羹湯譜......直到看到埋在最下面的一本筆記,他終于崩潰了。
“我那般心悅于你,可你為何篤定所有的壞事都是我做的?是阿月自己吃了毒糕,卻反過來誣陷我,也是阿月將我推下水,讓我受盡十指連心之刑,還有許多我已疲于列舉,或許不被愛便是最大的錯(cuò),初堯,若重回皇家獵場那次大霧中,我不愿再救你了。”
滾燙的淚珠滴在紙上,季初堯嗚咽一聲,整個(gè)人倒在地上。
原來他做了這么多傷她至深的事卻仍不自知,她從來不像阿月一樣做些什么就趕著來邀功,她默默為他付出著,也默默承受著他給她的風(fēng)雨,獨(dú)自在無數(shù)個(gè)深夜品著那些青梅竹馬的回憶,努力摳出一絲甜來支持自己堅(jiān)持下去。
再強(qiáng)大的心也受不住這經(jīng)年累月的碾壓,謝徽她并非變心,而是真的對他死心了。
季初堯收好這一切,緩步走向詔獄,左頤見他來了,眼前頓時(shí)一亮,欣喜地?fù)湎蜩F門。
“殿下,您來救阿月了是嗎?他們打了阿月足足五十鞭,真的好痛......阿月真的知道錯(cuò)了,今后定會安分守己,也絕不會找謝姑娘的麻煩了,求殿下帶阿月回家吧?!?/p>
季初堯毫無所動,只是冷冷勾起唇角。
“阿月,或者說是左頤,你在溫泉池中與孤溫存,是故意讓謝徽看到的嗎?你自己吃下毒糕,卻污蔑是她投的毒,是讓孤嫌惡于她嗎?你將她推入荷花池中,又自己佯裝落水,是想讓孤對她徹底死心嗎?”
“孤怎么從未發(fā)現(xiàn),你是如此心思歹毒之人!”
陰冷的質(zhì)問劈頭蓋臉砸過來,左頤嚇得踉蹌兩步摔在地上,這些事情,原來季初堯已經(jīng)知道了嗎?
“不是的殿下,阿月只是太害怕失去殿下了......阿月好怕謝姑娘將您奪走......”
藤鞭破空而來,狠狠抽在她臉上,那三道被劍挑出的紅痕還沒好,再受上這么一擊,頃刻間血流如注。
左頤還沒來得及求情,那藤鞭便瘋了一樣地砸下來,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臉,那雙手都被抽到露了骨,依舊沒逃過容貌盡毀的命運(yùn),季初堯打紅了眼,最后一鞭竟生生抽瞎了她的眼睛!
眼前的世界一點(diǎn)點(diǎn)黑下去,她哭到幾乎斷氣:“殿下,你為何要對阿月這般絕情!”
他明明說過,最喜歡的就是她這雙好看的眼睛,像杏子一般又大又圓,笑起來像秋夜皎潔無暇的彎刀月,可如今卻親手毀了它,讓她成了一個(gè)不能自理的瞎子!
季初堯怒斥道:“你怨孤絕情,你自己做的那些腌臜事又算什么!若不是你,謝徽怎會遠(yuǎn)赴北境,孤弄瞎你還算輕的!”
左頤蜷在草堆上,刺骨的疼痛讓她快要暈厥,聽了這話,卻用盡全身力氣大笑起來。
“季初堯,你又是什么好東西?你做的腌臜事又比我少到哪去?你居然有臉把責(zé)任推到我身上,要不是你傷她至深,謝徽能走嗎?你分明就是個(gè)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季初堯整個(gè)人一抖,冰冷的寒意從頭到腳竄了個(gè)遍。
她說得沒錯(cuò),造成眼下這個(gè)局面的就是他這個(gè)偽君子,只是這罪他會一點(diǎn)點(diǎn)去贖,而左頤,他不允許她再在這世上茍活。
“三日后,左家無論男丁女眷,盡數(shù)斬首,全部家財(cái)充入大雍國庫,左家上下,都要為你的一意孤行付出代價(jià)?!?/p>
說罷,季初堯不顧左頤在身后的放聲唾罵,拂袖而去,縱馬直奔大夏。
從前是他沒有想明白,如今謝徽走了,這剜心割骨般的痛無時(shí)無刻不在提醒他,這是愛,若是不愛,他又如何會痛?
無論會惹出多大的麻煩,無論謝徽原不原諒他,他都要找到她向她道歉,親自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