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閣樓里的銅銹心跳莉莉安的指甲摳進閣樓木箱的裂縫時,指尖觸到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是只兔子?;医q沾著蛛網(wǎng)和灰塵,像被遺忘了半個世紀。它蹲在箱底的舊襯布上,
黃銅骨架從褪色的絨毛里支棱出來,右耳缺了塊角,露出里面纏著的發(fā)條——銹得發(fā)黑,
卻在月光下泛著奇異的金屬光澤。最特別的是它的眼睛,兩顆玻璃珠嵌在眼眶里,綠得發(fā)暗,
像浸在深水底的翡翠,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澳闶钦l?
”莉莉安的聲音在空蕩的閣樓里打了個轉(zhuǎn)。木地板“吱呀”響了一聲,
像奶奶生前總說的“老屋在嘆氣”。她剛搬來這棟別墅三個月,
自從媽媽說“去外婆家住陣子”,爸爸就把她鎖在二樓,只有閣樓的小天窗能讓她看見月亮。
兔子沒動。莉莉安壯著膽子伸手,指尖剛碰到它后背的灰絨,就被一片冰涼的硬物硌了下。
她撥開絨毛,發(fā)現(xiàn)是塊黃銅銘牌,上面刻著三個歪歪扭扭的字:托比兔?!巴斜??
”她念出這個名字時,兔子突然動了。脖頸處的齒輪“咔嗒”一聲轉(zhuǎn)了半圈,
玻璃眼珠里的綠光晃了晃,映出她的影子——穿著爸爸改小的舊襯衫,頭發(fā)亂糟糟的,
像株沒人管的野草。那天之后,莉莉安總往閣樓跑。
她偷拿廚房的面包屑喂它(雖然知道它不會吃),把媽媽留下的藍格子圍巾拆開,
給它補耳朵上的破洞。托比兔從不說話,卻會用奇怪的方式回應(yīng)她:她哭的時候,
它就用前爪輕輕拍她的手背,黃銅關(guān)節(jié)蹭過皮膚,有點疼,
卻比爸爸冷冰冰的沉默溫暖;她數(shù)媽媽留下的發(fā)卡時(粉的、藍的、鑲珍珠的,一共七只),
它就轉(zhuǎn)動耳朵,讓發(fā)條發(fā)出“嗡嗡”的輕響,像在替她數(shù)。直到第七天,
她發(fā)現(xiàn)了托比兔身上的秘密。那天她給它擦爪子,發(fā)現(xiàn)左前爪的黃銅片上有個月牙形的缺口,
邊緣沾著暗紅的銹,像干涸的血。她用指甲刮了刮,銹跡脫落,
露出底下刻著的小字:“別信光”。更奇怪的是它后背的銘牌,“托比兔”三個字下面,
還刻著個極小的符號:一只兔子牽著個戴草帽的男孩,男孩手里舉著半塊懷表。
“這是你以前的主人嗎?”莉莉安把臉頰貼在它生銹的關(guān)節(jié)上,
聞到一股機油混著舊書的味道。托比兔突然用后爪扒開她的掌心,
把藏在絨毛里的半張紙條塞了過來。紙條泛黃發(fā)脆,上面用鉛筆寫著:“月光是她的舌頭,
會舔掉你的影子?!蹦┪驳暮灻凰畷為_,只剩個模糊的“托”字。
“托……”莉莉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閣樓角落里那個落滿灰塵的鐵皮盒,
里面裝著些不屬于這棟房子的東西:一頂棕色草帽(帽檐繡著個“托”字),
半塊碎掉的懷表(指針永遠停在午夜十二點),還有一張兒童畫——畫里的男孩牽著托比兔,
背景是座尖頂小屋,屋頂像撒了把碎玻璃。那天晚上,莉莉安做了個噩夢。
夢里有個穿背帶褲的男孩,正把托比兔塞進閣樓的木箱,說“等我回來”。
可他轉(zhuǎn)身走向菜園時,月光突然變成黑色的藤蔓,纏住了他的腳踝。男孩的草帽掉在地上,
滾到紫羅蘭叢邊,托比兔在木箱里瘋狂掙扎,齒輪轉(zhuǎn)得像要炸開,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她驚醒時,發(fā)現(xiàn)托比兔正蹲在她的枕頭邊。玻璃眼珠里的綠光映著她的臉,
脖頸的齒輪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出“咔”的一聲,像在嘆氣。
2 會哭的紫羅蘭爸爸的脾氣越來越壞了。他總在深夜鎖著地下室的門,
里面?zhèn)鱽礓徸愉從绢^的聲音,“吱呀——吱呀——”,和閣樓地板的響聲很像。
莉莉安躲在樓梯口聽過,還聞到過一股奇怪的味道,像媽媽燉肉時放多了八角,
又像閣樓里腐爛的舊書?!鞍职郑瑡寢屖裁磿r候回來?”有天晚餐時,
她盯著桌上永遠不變的燉肉,鼓起勇氣問。肉里的碎骨渣硌得牙床生疼,
爸爸的圍裙上沾著塊暗紅的污漬,像沒洗干凈的血。爸爸手里的刀“當(dāng)啷”掉在盤子里。
他的眼睛紅得嚇人,胡茬像荒草一樣瘋長,“別問!”他吼道,聲音像被砂紙磨過,
“再問就把你關(guān)地下室!”莉莉安嚇得縮起脖子,卻在低頭的瞬間,
看見托比兔蹲在餐桌底下。它不知什么時候跟著她下了樓,玻璃眼珠死死盯著爸爸的圍裙,
前爪在地板上劃出“沙沙”聲,像在寫什么。她悄悄把腳伸過去,
感覺它用爪子在她的鞋底劃了個符號——和那張兒童畫上的尖頂小屋一模一樣。那天半夜,
托比兔突然撞她的房門。它用后爪扒著門板,齒輪轉(zhuǎn)得飛快,發(fā)出“咔咔”的警告聲。
莉莉安打開門,看見月光正從走廊的窗戶涌進來,在地板上織成銀色的路,
盡頭就是閣樓的方向。“要去哪?”她抱起托比兔,發(fā)現(xiàn)它的發(fā)條燙得驚人。托比兔沒動,
只是轉(zhuǎn)動眼珠,讓綠光掃過她枕頭底下——那里藏著媽媽的珍珠發(fā)卡,
是她從梳妝臺抽屜里偷拿的。閣樓的天窗不知何時敞開了。月光像融化的白銀,
在地板上積成淺淺的水洼,托比兔跳進水里,黃銅爪子踩出“嗒嗒”的響,像有人在敲小鼓。
莉莉安跟著它走到窗邊,突然發(fā)現(xiàn)菜園里的紫羅蘭叢在動。那些紫得發(fā)黑的花,本該蔫蔫的,
此刻卻直挺挺地立著,花瓣層層張開,露出里面細小的牙齒。最中間那株最大的紫羅蘭,
花心插著半塊懷表,表盤上的指針倒著轉(zhuǎn),
時間顯示的是三個月前——媽媽“去外婆家”的那天?!澳鞘恰瓔寢尩膽驯??
”莉莉安的聲音發(fā)顫。去年生日,媽媽就是用這半塊懷表給她計時吹蠟燭的,
“等你吹滅七根蠟燭,媽媽就把另一半找出來,拼成全的?!笨涩F(xiàn)在,懷表的鏡面裂了,
里面映出個模糊的影子,像媽媽在招手?!皠e碰!”托比兔突然開口,
聲音像磨砂紙擦過鐵皮,這是它第一次說話。莉莉安嚇了一跳,卻看見它的玻璃眼珠里,
懷表的影子正在變形——變成個穿黑裙的女人,臉的位置是兩個黑洞。托比兔突然跳起來,
用身體撞向窗邊的月光。月光像水一樣濺開,托比兔的灰絨被“澆”得濕透,
露出后背的刻痕:“第七個”。“它在釣?zāi)愕挠白?,”托比兔的齒輪轉(zhuǎn)得發(fā)緊,
“托以前就被這個騙了?!薄巴小褪钱嬂锏哪泻ⅲ俊崩蚶虬蚕肫鹉菑垉和?。
托比兔沒回答,只是用爪子指向菜園深處。那里的霧氣里,隱約能看見座尖頂小屋,
屋頂像撒了把碎玻璃,在月光下閃著冷光。“我們要去那嗎?
”莉莉安的聲音抖得像風(fēng)中的樹葉。托比兔轉(zhuǎn)過頭,玻璃眼珠里的綠光溫柔了些,
輕輕碰了碰她的手指——黃銅的涼意里,竟帶著一絲顫抖般的暖意。
3 月光蛛網(wǎng)與沼澤眼鐘樓敲響第十一下時,她們走進了菜園。月光突然變了顏色,
從銀色變成詭異的粉,像摻了血。地上的草葉都豎起尖刺,每根刺上都沾著細小的影子,
細看竟是孩子們的輪廓:有的在哭,有的在招手,其中一個戴草帽的影子,
正拼命指向尖頂小屋的方向?!澳鞘峭小!蓖斜韧玫穆曇舻偷孟穸Z。
它的前爪在地上劃出一道線,粉月光碰到線就退開了,露出底下發(fā)黑的泥土,
“跟著我的腳印走,別踩發(fā)亮的石頭?!崩蚶虬哺仍谀嗤辽希?/p>
發(fā)現(xiàn)那些發(fā)亮的石頭其實是眼球——玻璃做的,和托比兔的眼睛很像,只是沒有綠光,
灰蒙蒙的,像蒙了層霧。她不小心踢到一塊,眼球突然裂開,流出黏糊糊的液體,
里面裹著根頭發(fā)——是媽媽的頭發(fā),她認得,發(fā)尾有個小卷。“別看。
”托比兔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卻沒注意到身后的粉月光正慢慢聚攏,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
蛛絲是透明的,上面沾著無數(shù)細小的字,莉莉安湊近一看,
差點叫出聲——都是孩子們的名字,其中一個寫著“安娜”,旁邊畫著個兔子的符號。
“這些是……”“被她吃掉影子的孩子?!蓖斜韧玫凝X輪發(fā)出“咔咔”的斷裂聲,
“安娜是托的姐姐,她總說要保護托,結(jié)果第一個被月光網(wǎng)住?!彼蝗晦D(zhuǎn)身,
用后背撞向蛛網(wǎng)。蛛絲粘在它的灰絨上,像被火燎過一樣卷曲起來,
露出它后頸的刻痕——“安”,和安娜的名字同音。穿過蛛網(wǎng)時,腳下的泥土突然開始下陷。
莉莉安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踩進了一片沼澤,黑色的泥漿里浮著無數(shù)只玻璃眼珠,
每只都映著她的臉。她想抬腳,卻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往下拽她,像無數(shù)只小手扯著她的腳踝。
“別動!”托比兔跳進沼澤,黃銅爪子陷進泥漿里,發(fā)出“咕嘟”的聲響。
它用牙齒咬住她的衣角,使勁往上拽,莉莉安看見它后背的“第七個”刻痕旁,
還藏著個極小的字:“活”?!澳闶堑谄邆€被她盯上的孩子?”莉莉安抓住它的耳朵,
感覺它的發(fā)條在發(fā)燙,像顆慌亂的心臟。托比兔沒回答,只是拽得更用力了。
沼澤里的玻璃眼珠突然集體轉(zhuǎn)向,綠光連成一片,像無數(shù)只眼睛在瞪著她們,
其中一只眼珠里,映出了爸爸的臉——他正舉著鋸子,站在地下室門口。
“爸爸……”莉莉安的手一松,身體又往下陷了半寸。托比兔突然發(fā)出尖銳的“咔嗒”聲,
像在呵斥她。它用前爪指著沼澤深處,那里漂著半塊懷表——是托的那半塊,
和媽媽的正好能拼成圓形?!巴械膽驯?!”莉莉安突然明白過來。她伸手去夠,
指尖剛碰到懷表,沼澤就劇烈地翻涌起來。托比兔趁機把她拽到硬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