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窗外不知什么時候下了雨，淅淅瀝瀝的像針一樣貼在窗戶上，猶如密密麻麻分布在林冶心臟上的血液。
巨大的眩暈感向林冶襲來，天花板正旋轉(zhuǎn)著向他壓來，空氣里所有的東西都像有了生命一般，它們在旋轉(zhuǎn)，它們在向林冶靠近，它們在向林冶施壓。
恍惚間林冶甚至聽見桌上的玻璃杯、椅子的挪動聲，以及蒼蠅振翅的細(xì)微震動聲。
這一刻，林冶真的覺得自己像個精神病人。
他覺得，自己在被監(jiān)視著。
這種強(qiáng)烈的感覺讓他格外沒有安全感，他不由焦躁起來。
林冶試圖在打電話過去再多了解一些情況，但都無人接通。
他頹坐在沙發(fā)上，突然想起來電話里那個女人的話——崔禮賢是昨晚凌晨兩點去世的。
想到這里，他短暫凝滯的腦海中突然晃過一只詭異的眼睛。
對了，昨晚他在夢里看見的那只門縫里的紅色眼睛。
他想起來了！
那是崔禮賢的眼睛！
難怪他會覺得那么熟悉。
崔禮賢昨晚來找過自己了？
林冶暫時無法相信這是那些紅眼菩薩惡意的捉弄，還是崔禮賢在死前想要提醒他些什么？
他沉思了一會兒，抓起身旁的外套快步往外走，驅(qū)車前往殯儀館。
黑色轎車流暢駛?cè)胍蛔桶ㄖ酝７€(wěn)，林冶下車，撐著一把黑傘走進(jìn)雨幕。
盡管小心避讓，他的鞋子和褲腳還是被雨水沾染上，每走一步就會從襪子里擠壓出臟水，笨重且冰冷潮濕。
他強(qiáng)忍不適走進(jìn)殯儀館大廳，轉(zhuǎn)身朝外收起掛滿水珠的雨傘，用力甩了甩。
“你找誰？”
一道陰冷的男聲在他身后響起。
林冶一愣，回過頭發(fā)現(xiàn)一個不知何時站到自己身后的老人。
這人的皮膚又油又黑，眼角的皺紋溝壑縱橫，一雙無光的眼睛陰沉沉盯著他。
林冶被盯得有些發(fā)毛。
他回道：“我來看朋友，他昨晚走的，姓崔?！?/p>
老人臉上依舊掛著不耐煩的表情，他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指著柜臺上的冊子道：“先去那兒登記一下。”
他點點頭，走到柜臺前拿起筆，正準(zhǔn)備落筆簽字，手卻硬生生停了下來。
只見登記冊的最新一欄寫著一個龍飛鳳舞的名字——林冶。
他筆尖往后挪動，對了一下后面的電話號碼，和自己的一模一樣，簽到時間為一個小時前。
這明顯不是自己的字跡，誰把他的信息提前登記到上面的？
林冶蹙起眉頭，他指著那欄填寫著自己信息的表格，疑惑問身旁的老人：“大爺，你還記得誰填寫的這一欄？”
大爺靠近一些，看清他指著的地方后，沒花什么時間就給出了很具體的回答。
“啊，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打扮得像個明星一樣的男的簽的，年紀(jì)看著和你差不多，他開來的紅色保時捷就停在你剛剛停車的地方?！?/p>
他還貼心補(bǔ)充了一個細(xì)節(jié)：“這男的簽字的筆還是一只鑲著鉆石的鋼筆，看著像來辦喜事的?！?/p>
不知為何，聽完大爺?shù)拿枋?，林冶突然想起昨晚活動上見到的那個騷包男人——張簾。
可張簾為什么要來殯儀館，還登記自己的信息？
“他來看誰？”
“和你一樣，也是來看昨晚送來的那個臉上有胎記的男人?！?/p>
他也是來看崔禮賢的。
林冶陷入沉思，這個人似乎早就預(yù)判到他的所有行為。
可他做這些是為什么？
他想著，從口袋里取出張簾昨晚遞給自己的名片，照著上面留的電話號碼撥打了過去。
漫長的嘟音在細(xì)密的雨聲中有些模糊失真。
電話那邊無人接聽。
林冶倒也沒覺得意外，只是把名片收回口袋，拿出自己的身份證，指著被冒名登記的那一欄信息對大爺?shù)溃骸拔医辛忠?，有人提前幫我登記過信息了?！?/p>
大爺?shù)故菦]說啥，點點頭帶著他前往停尸房方向去了。
似乎是為了保護(hù)客戶的隱私，走廊里一個窗戶也沒有，只有兩個廉價的白熾燈發(fā)出淡定的微光，盡管整個走廊并沒有很長，但還是有很多未被照明的死角。
實話說，林冶是第一次來殯儀館，他不由仔細(xì)打量起了四周，意外地發(fā)現(xiàn)有扇半敞開的門里居然有一張麻將機(jī)。
他腳步放慢了一些，往里面多看了幾眼，正準(zhǔn)備回過頭跟著老頭繼續(xù)往前走的時候，房間里突然發(fā)出一陣清脆的異響。
嘩啦嘩啦——
林冶停下腳步，往響聲的地方看去，空蕩蕩的麻將房里，麻將機(jī)居然自己啟動了。
一陣嘩啦作響的聲音之后，被整理好的麻將牌從桌底緩慢升上來，整齊地擺放在四個方向。
昏暗的房間再度陷入詭異的安靜。
林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大爺，這個麻將機(jī)壞了吧？怎么......”
他話說一半，走廊的兩個白熾燈突然急促閃了兩下，砰的一聲炸了。
整個走廊徹底黑了下來。
林冶有些心慌地向前走了兩步，試圖離大爺近一些，卻發(fā)現(xiàn)周圍空無一物，更別說有人了。
“喂！人呢？”
他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驚恐地發(fā)現(xiàn)周圍的墻壁都消失了。
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聽不到......
林冶頓時失去了平衡感，他無法確認(rèn)自己是否還站在走廊里，整個人宛如被扔進(jìn)聊無邊際的黑暗中。
無奈之下，他不得不張開雙臂保持平衡，每前進(jìn)一步都必須確保自己還踩在地面上才肯往前邁出腳。
大概過了兩分鐘，一陣巨大的聲響從四面八方傳來，林冶頓時隨著聲音失去方向感，四周涌上一堆觸感很特別的硬物，他被淹沒了。
林冶毫無預(yù)兆地往后倒去，還沒來得及撐著站起來，就像被扔進(jìn)榨汁機(jī)里來回翻滾，無數(shù)巨大冰塊似的東西重重砸到他身上，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閉著嘴巴，生怕自己的嘔吐物被均勻攪拌到自己身上。
這比暈車還痛苦幾十倍！
他艱難地將自己蜷縮成一團(tuán)，用背部和四肢抵御著奇怪重物的打砸。
林冶又痛又暈，渾身的肌肉都緊緊繃著。
那種空間感十足的巨大嗡鳴聲吵得他快要瘋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快要暈過去的時候，整個人突然被冰冷的左右兩側(cè)的硬物固定住，然后隨著一陣巨大的推力往身后送去。
所有的聲音隨著傳送瞬間消失了，林冶得以短暫喘了口氣。
大概過了一兩秒，他隨著身旁的巨大方塊一起升上去。
昏暗的光線漸漸匯入漆黑的瞳孔，林冶終于看清了一切。
他站在宛如足球場一樣大的麻將桌前，周圍是密密麻麻被排列好的巨大麻將牌。
林冶驚恐抬起頭，只見一個遮天的紅眼菩薩，正慈眉善目對著自己微笑。
隨即，一只巨大的手掌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