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煤爐邊的暖2019年的冬天來得早,雪粒子打在城中村的鐵皮屋頂上,
噼啪響得像放鞭炮。蘇晚縮著脖子推開門時,一股煤爐的暖烘烘的氣浪裹著肉香涌過來,
把她睫毛上的白霜都融成了水?!盎貋砹??”顧廷州系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圍裙,
正彎腰給煤爐添炭?;鸸庥吃谒麄?cè)臉,把下頜線燒得發(fā)紅,“今天燉了排骨,
你念叨好幾天了?!碧K晚把凍得僵硬的手往他腰后鉆,冰涼的指尖觸到他溫?zé)岬钠つw時,
他“嘶”了一聲,卻沒推開,只是反手把她的手攥住,往自己棉襖里塞:“跟你說過多少次,
戴手套?!薄巴恕!彼成喜淞瞬?,鼻尖沾著他身上的煤煙味,混著廉價洗衣粉的香,
是她聞了三年都沒膩的味道。桌上擺著兩碗白粥,一碟咸菜,還有一小盆燉得酥爛的排骨,
油花浮在湯面上,冒著熱氣。顧廷州把她按在小板凳上,往她碗里舀了三大塊排骨:“快吃,
涼了腥。”他自己卻只扒白粥,筷子碰都不碰排骨。蘇晚知道,
他是想省給她吃——這個月他跑運(yùn)輸?shù)腻X還沒結(jié),房租明天就得交。“你也吃。
”她夾起一塊最大的往他嘴邊送,眼神亮晶晶的,像揣了兩顆星星,“我今天發(fā)傳單,
老板多給了五十塊獎金。”顧廷州咬下排骨,腮幫子動了動,突然放下筷子,
從棉襖內(nèi)袋里摸出個紅布包,層層打開,里面是枚銀戒指,款式老氣,卻擦得锃亮。
“給你的?!彼悬c紅,“路過舊貨市場看到的,老板說……說這叫‘一生一世’款。
”蘇晚的手抖了一下,戒指套在她無名指上,剛剛好。她抬起手,借著煤爐的光看了又看,
突然撲進(jìn)他懷里,眼淚掉在他脖子上,燙得他心頭發(fā)緊?!邦櫷⒅?,”她哽咽著說,
“等你以后發(fā)大財了,給我買個金的。”“一定?!彼е?,下巴抵在她發(fā)頂,
聲音啞得厲害,“蘇晚,等我,最多兩年,我一定讓你住大房子,不用再擠這破出租屋。
”窗外的雪還在下,煤爐里的炭噼啪作響,把小屋里的日子烘得暖融融的。那時候蘇晚信他,
像信春天會開花、秋天會結(jié)果一樣,信他說的每一個字。她不知道,
有些承諾就像煤爐里的火,看著旺,滅起來也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第二章 塌下來的天變故是從2022年冬天開始的。先是顧廷州的運(yùn)輸公司出了問題,
合作方卷著預(yù)付款跑路,留下一堆爛攤子。他每天早出晚歸,回來時一身酒氣,
眼底的紅血絲像蛛網(wǎng)似的蔓延。蘇晚不敢多問,只是把家里的積蓄都取了出來,
塞到他枕頭下,附了張紙條:“錢不夠我再去借,別硬扛?!蹦翘焱砩?,顧廷州抱著她哭了。
這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在她懷里抖得像片落葉:“晚晚,我好像……撐不住了。
”蘇晚拍著他的背,一遍遍地說:“沒事的,會好的?!痹挍]說完,手機(jī)響了,
是醫(yī)院打來的——顧廷州的妹妹顧曉曉,尿毒癥急性發(fā)作,住進(jìn)了重癥監(jiān)護(hù)室。趕到醫(yī)院時,
顧曉曉渾身插著管子,臉白得像紙。醫(yī)生拿著病危通知書,語氣沉重:“必須盡快做腎移植,
否則……”顧廷州的手抖得握不住筆,蘇晚接過筆,指尖冰涼,
卻一筆一劃寫得穩(wěn):“我們治?!迸湫徒Y(jié)果出來那天,天空陰沉沉的,像要塌下來。
顧廷州和父母都配型失敗,全家只剩下蘇晚還沒查。她瞞著顧廷州去做了配型,三天后,
醫(yī)生把她叫到辦公室,語氣帶著點猶豫:“蘇小姐,你的配型……成功了。
”蘇晚的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了一下。她扶著桌子才站穩(wěn),聲音發(fā)飄:“醫(yī)生,
捐腎……對身體影響大嗎?”“多少會有影響,”醫(yī)生看著她,“而且你還年輕,
未來……”“我捐?!碧K晚打斷他,說得斬釘截鐵,“只要能救她。”走出辦公室時,
她撞見了白若曦。白若曦是顧廷州的青梅竹馬,家里做建材生意,穿得一身光鮮,看到蘇晚,
嘴角勾起一抹譏誚:“蘇小姐,別逞強(qiáng)了。顧家養(yǎng)不起兩個病人,你捐了腎,
以后就是個廢人,廷州會要你?”蘇晚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jìn)掌心:“這是我的事,
與你無關(guān)?!薄芭c我無關(guān)?”白若曦走近一步,壓低聲音,“我可以幫顧廷州還清債務(wù),
也可以找到最好的腎源,甚至可以讓曉曉立刻手術(shù)?!彼龔陌锬贸鲆粡堉保?/p>
筆在上面寫了個數(shù)字,推到蘇晚面前,“條件是,你永遠(yuǎn)離開顧廷州,
再也不要出現(xiàn)在他面前?!敝鄙系臄?shù)字后面跟著一長串零,足夠顧廷州東山再起,
足夠曉曉安心養(yǎng)病。蘇晚看著那串?dāng)?shù)字,又想起顧廷州通紅的眼睛,
想起重癥監(jiān)護(hù)室里奄奄一息的曉曉,心臟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我不缺錢。
”她咬著牙說?!澳闳??!卑兹絷匦α耍Φ脷埲?,“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
穿得像個撿破爛的,連給廷州買件新襯衫都舍不得。你留著他身邊,只會拖累他。蘇晚,
你愛他,就該放手。”那天晚上,蘇晚一夜沒睡。她看著身邊熟睡的顧廷州,
他眼下的烏青重得像被打了,眉頭還皺著,像是在夢里都在發(fā)愁。她輕輕摸了摸他的臉,
眼淚無聲地掉下來,打濕了枕巾。第二天一早,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只帶走了那枚銀戒指。
桌上放著白若曦給的支票,還有一張她寫了又改、改了又寫的紙條,
最后只剩下三個字:“對不起。”她沒有去醫(yī)院,也沒有回出租屋。她去了火車站,
買了一張去往南方的票,火車開動時,她看著窗外倒退的風(fēng)景,把臉埋在膝蓋里,
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只知道,
這是唯一能讓顧廷州和曉曉都活下去的辦法。第三章 淬了毒的話顧廷州找到蘇晚時,
是在一個星期后。他像瘋了一樣找了她七天,公司不管了,醫(yī)院不去了,
眼里只剩下紅血絲和戾氣。最后,
是白若曦“不小心”透露了蘇晚的地址——一家高檔酒店的總統(tǒng)套房門口。
蘇晚剛從醫(yī)院回來,臉色蒼白得嚇人。她昨天剛做了檢查,醫(yī)生說她的身體狀況不太好,
不適合做劇烈運(yùn)動,更別說捐腎了??伤呀?jīng)收了白若曦的錢,也答應(yīng)了她的條件,
現(xiàn)在反悔,一切都晚了。“蘇晚!”顧廷州的聲音像淬了冰,砸在她身上,
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轉(zhuǎn)過身,強(qiáng)裝鎮(zhèn)定:“你怎么來了?”“我怎么來了?
”顧廷州一步步逼近,眼底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我不來,怎么看你傍上大款的樣子?
蘇晚,我真是小看你了。”“你誤會了……”蘇晚想解釋,卻被他打斷?!罢`會?
”顧廷州指著她身上的衣服——那是白若曦硬塞給她的名牌連衣裙,“這也是誤會?
住總統(tǒng)套房也是誤會?蘇晚,你就這么缺錢?這么想過好日子?”他的話像一把把尖刀,
扎進(jìn)蘇晚的心臟。她看著他,突然覺得很累,累得連解釋的力氣都沒有了。“是,
”她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平靜得可怕,“我就是缺錢,就是想過好日子。顧廷州,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以前不是,現(xiàn)在更不是?!薄昂?,好一個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顧廷州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那我們這三年算什么?我對你的好,你說的愛我,
都是假的?”“是假的?!碧K晚逼著自己說出這三個字,每說一個字,心就像被剜掉一塊。
她看到顧廷州的身體僵了一下,眼底的光一點點熄滅,像被風(fēng)吹滅的蠟燭?!疤K晚,
”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帶著一種絕望的平靜,“你再說一遍?!薄拔艺f,我不愛你了,
我跟你在一起,只是為了你的錢?!碧K晚閉上眼睛,不敢看他的眼睛,“現(xiàn)在你沒錢了,
我自然要走?!薄芭?!”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蘇晚臉上,打得她偏過頭去,
嘴角立刻滲出血絲。她能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
顧廷州的手還揚(yáng)在半空,微微顫抖著。他看著蘇晚臉上的紅印,眼里閃過一絲后悔,
但很快被恨意取代:“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這張惡心的臉!”蘇晚捂著臉頰,
看著他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挺直的脊梁像是隨時會折斷。她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