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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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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像淬了冰的銀針,扎在阮星辰租來的二手轎車擋風玻璃上。雨刮器徒勞地左右擺動,刮不凈玻璃上的水霧,也刮不散她胸腔里翻涌的寒意。八小時前,她還抱著連夜趕出來的項目方案站在會議室,等著被宣布晉升市場部經(jīng)理——那是她熬了三年,拒絕無數(shù)次加班后的聚餐、推掉母親催了又催的相親,才攥在手里的機會。

可門開時,走進來的是王磊。那個上周還抄她創(chuàng)意、昨天才找她借走PPT模板的男人,胸前別著嶄新的經(jīng)理工牌,笑里藏刀地拍她肩膀:“星辰啊,下次再加把勁,機會總會有的?!?/p>

沒等她反應,HR就把她請進了小會議室。長條桌對面,張總推過來一份離職申請,指甲蓋在紙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有人舉報你把新產(chǎn)品定價策略泄露給競品,公司念在你工齡長,給你留個體面?!?/p>

阮星辰的手指按在文件上,紙頁邊緣被她掐得發(fā)皺:“我沒有。”

“證據(jù)?”張總靠在椅背上,目光掃過她洗得發(fā)白的襯衫,“你電腦里的聊天記錄,還有競品上周突然調(diào)整的定價,巧合得太刻意了?!彼匆娡趵谠陂T外探頭,嘴角勾著幸災樂禍的笑——是了,昨天他借走電腦時,特意問過她的聊天軟件密碼,說要“參考”她和客戶的溝通話術(shù)。

她沒簽那份文件。走出辦公樓時,晚風裹著雨水砸在臉上,混著王磊跟同事的調(diào)笑聲:“三十歲的老女人,還拼什么事業(yè)?早該滾回家生孩子,別占著茅坑不拉屎。”

公交站臺上,她摸出手機想給徐家明打電話——那個交往兩年的男友,總說會陪她熬過所有難??蓳芴栨I按了三次,都被她按滅。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只想回家,哪怕只是窩在出租屋的沙發(fā)上,喝杯熱牛奶。

密碼鎖“滴滴”響了三聲,門沒關(guān)嚴,虛掩著。臥室里傳來的聲音像冰錐,狠狠扎進她耳朵里——是陳敏,她同部門的實習生,那個總姐姐長姐姐短、說要跟她學經(jīng)驗的女孩,此刻正用嬌得發(fā)膩的聲音哼著:“家明哥,你說星辰姐要是知道我們在她床上……會不會氣哭???”

阮星辰的血液瞬間凍住。她踢開臥室門,床上的男女慌亂地扯被子,徐家明的襯衫扔在地毯上,領(lǐng)口還別著她昨天送他的生日領(lǐng)帶。

沒等她開口,徐家明倒先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子罵:“你瘋了?進門不知道敲門?”

“我瘋了?”阮星辰的聲音發(fā)顫,手指著陳敏,“你們……你們怎么敢?”

陳敏裹著床單坐起來,涂著粉色指甲油的手指劃過徐家明的胸膛,嗤笑道:“星辰姐,不是我們敢不敢,是家明哥早就受夠你了。跟你談戀愛,跟養(yǎng)臺工作機器有什么區(qū)別?上次跟你親熱,你居然在背季度報表,你不覺得惡心嗎?”

“工作機器?”徐家明拽過褲子,拉鏈拉得震天響,“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別那么拼,女人嫁得好才是根本!你倒好,天天加班,我媽問你什么時候結(jié)婚,你說要等晉升,現(xiàn)在好了,晉升黃了,你還有什么臉跟我談未來?”

阮星辰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突然覺得陌生。她想起上個月徐家明說要創(chuàng)業(yè),她把母親留下的鐲子當了,給他湊了十萬塊啟動資金;想起他說喜歡吃她做的紅燒肉,她每周五提前兩小時下班,在廚房忙到滿手油;想起他感冒發(fā)燒,她守在床邊一夜沒合眼,第二天頂著黑眼圈去上班,被張總罵注意力不集中……

這些掏心掏肺的好,原來在他眼里,全是“無趣”“惡心”。

她沒再爭辯,轉(zhuǎn)身就走。徐家明追出來,拽著她的背包帶:“阮星辰,你裝什么清高?你以為你媽是什么好人?當年不也是靠睡上司才……”

“啪”的一聲,金屬保溫杯砸在墻上,凹進去一個坑。阮星辰的手還在抖,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混著雨水砸在地上:“徐家明,你給我滾?!?/p>

她沖進電梯,按下負一樓的按鍵。電梯門關(guān)上的瞬間,她看見徐家明站在走廊里,對著陳敏笑,那笑容像針,扎得她眼睛生疼。

暴雨沒有停的意思。阮星辰坐在駕駛座上,發(fā)動車子時,手還在抖。導航提示她走環(huán)城路,避開擁堵的市中心。她沒多想,打了轉(zhuǎn)向燈,匯入車流。

十字路口的紅燈亮了,倒計時還有3秒。阮星辰松開油門,腳踩在剎車上。后視鏡里,一輛黑色SUV突然加速,車燈刺眼得讓她睜不開眼。她心里咯噔一下,剛想打方向盤,巨大的沖擊力就從身后傳來,

“砰!”

巨響淹沒在雷聲里。安全氣囊瞬間爆開,阮星辰的頭撞在上面,眼前一片漆黑。劇痛從脊柱蔓延到四肢,她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額頭流下來,糊住了眼睛。

車窗碎了,雨水灌進車廂。阮星辰掙扎著想解開安全帶,卻發(fā)現(xiàn)右腿動不了,像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

這時,黑色SUV的車門打開,一個男人走下來。他穿著黑色西裝,胸前別著阮氏集團的工牌,臉上沒什么表情,走到她的車旁,彎腰看了一眼。

阮星辰的心跳突然加速——她認得這個工牌,是阮氏集團總部的員工標識??伤龔奈锤钍嫌羞^交集,為什么會有人撞她?

男人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聲音平靜得可怕:“目標已處理,但需要叫救護車做樣子,免得被人懷疑。”

“目標”?他在說誰?

阮星辰想喊,卻發(fā)不出聲音。她感覺腹部傳來一陣尖銳的疼,伸手去摸,指尖沾到了溫熱的液體——不是額頭的血,是從腹部流出來的。

雨水混著汽油味,滲進車廂。遠處傳來了警笛聲,越來越近。男人看了眼表,收起手機,轉(zhuǎn)身回到SUV里,車子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阮星辰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想起母親臨終前抓著她的手說:“星辰,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活著?!彼€想起自己沒完成的項目方案,想起那個沒簽的離職申請,想起徐家明的嘴臉……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堅持?。 庇腥饲昧饲盟能嚧?,“我們是急救人員,馬上救你出來!”

破拆工具的聲音響起。阮星辰被抬上擔架時,看見急救車的頂燈在雨里閃爍,像一顆快要熄滅的星星。

再次醒來時,窗外的梧桐樹已經(jīng)枯黃。病房里很安靜,只有心電監(jiān)護儀的“滴滴”聲。阮星辰想動,卻發(fā)現(xiàn)右手像灌了鉛,根本抬不起來。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只能發(fā)出嘶啞的氣音。

“你醒了?!?/p>

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阮星辰轉(zhuǎn)過頭,看見床邊站著個男人。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領(lǐng)帶打得一絲不茍,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文又專業(yè),像從財經(jīng)雜志上走下來的人物。

男人遞過來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上是一份遺囑認證文件。最上面的名字,讓阮星辰的瞳孔驟然收縮——阮經(jīng)天。

這個名字她只在財經(jīng)新聞上見過,阮氏集團的創(chuàng)始人,身價過百億的企業(yè)家。她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為什么遺囑上會寫她的名字?

“阮小姐,我是林修遠,阮經(jīng)天先生的特助?!蹦腥说穆曇艉芷届o,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阮經(jīng)天先生于昨夜病逝,您是他唯一的法定繼承人,將繼承阮氏集團51%的股份,以及所有私人財產(chǎn)?!?/p>

“我……不是……”阮星辰想辯解,卻只能發(fā)出含混的音節(jié)。她的右手還是動不了,左手撐著床沿,想坐起來,卻被林修遠按住了肩膀。

“您現(xiàn)在需要休息?!绷中捱h的目光掃過她顫抖的左手,“車禍導致您的右側(cè)肱骨骨折,神經(jīng)ni受損,暫時無法活動。語言功能也受到影響,需要進行康復訓練?!?/p>

他頓了頓,調(diào)出另一個頁面,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新聞標題——《阮氏集團創(chuàng)始人阮經(jīng)天病逝,繼承人身份成謎》《阮經(jīng)天私生女曝光?疑似普通上班族》《阮氏董事會質(zhì)疑遺囑有效性,稱將啟動調(diào)查》。

“董事會的元老們對這份遺囑有很大意見,認為您沒有能力接管阮氏,甚至有人質(zhì)疑您偽造了繼承文件?!绷中捱h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媒體也在挖您的背景,包括您母親的往事。”

阮星辰的心臟猛地一沉。母親的往事,是她心里最深的疤。當年母親帶著她改嫁,后父家暴,母親為了保護她,失手傷了后父,被判了三年刑。出獄后,母親一直活得小心翼翼,直到病逝前,都在跟她說“別讓人知道我們的過去”。

“您有73小時?!绷中捱h關(guān)掉平板電腦,遞到她面前,“73小時后,董事會將召開臨時會議,決定是否承認您的繼承人身份。如果您無法證明自己的能力,他們會啟動股東回購程序,收回您的股份。”

窗外,最后一片枯葉被風吹落,飄在窗臺上。阮星辰看著林修遠嚴肅的臉,突然明白過來——這場車禍不是意外,董事會的質(zhì)疑不是巧合,有人不想讓她活著,更不想讓她接管阮氏。

她用左手抓住床欄,指甲深深嵌進木質(zhì)的欄桿里。止痛泵的導管被她扯動,針尖從皮膚里滑出來一點,血珠滴在白床單上,像一朵綻開的紅梅。

她不能輸。母親告訴她要好好活著,她不僅要活,還要活得漂亮,要查清是誰害她,要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阮星辰抬起頭,看著林修遠,用嘶啞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我……可以。”

林修遠的目光閃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快答應。他點了點頭,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這是阮氏集團的基本資料,還有最近的項目報表。您現(xiàn)在身體不方便,我可以讀給您聽。”

阮星辰接過文件,用左手翻頁。紙張邊緣劃破了她的指尖,她卻沒在意。文件上的數(shù)字、項目名稱,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領(lǐng)域,但她知道,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林修遠低沉的朗讀聲,和心電監(jiān)護儀的“滴滴”聲。阮星辰靠在枕頭上,聽著那些陌生的商業(yè)術(shù)語,左手緊緊攥著文件,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她不知道的是,林修遠在朗讀時,目光時不時會落在她的臉上,看著她蒼白卻堅定的眼神,看著她用左手艱難翻頁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藥瓶,倒出一粒白色的藥片,就著溫水咽了下去——那是緩解胃痛的藥,昨夜為了整理阮氏的資料,他在辦公室熬了通宵,胃又開始疼了。

更沒人知道,他的抽屜里,放著一份病危通知書。胃癌晚期,醫(yī)生說他最多還有半年時間。

林修遠收起藥瓶,繼續(xù)朗讀文件。他看著阮星辰認真的側(cè)臉,心里默默想:阮小姐,希望你能撐過去。至少,在我還能幫你的時候。


更新時間:2025-08-20 20:1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