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幾回了?”
“你還沒夠?!”
吱嘎亂晃的床上傳來一聲壓抑的嘆息。
隨后便歇了聲響。
沈泠月抬手猛地推開眼前的男人,撩開床簾。
她從錦帳低垂的拔步床上起身。
這是上京城最大的客棧——
“云來閣”天字一號房。
晨光熹微,透過雕花窗欞灑入。
空氣中彌漫著旖旎氣息。
急促沉重的拍門聲如同擂鼓,震得門扉嗡嗡作響。
門外傳來官差粗糲的呼喝。
“奉令捉拿要犯沈泠月!”
“速速開門,否則破門而入!”
屋內(nèi)。
沈泠月卻絲毫不顯慌亂,如常地步入屏風(fēng)后。
任由侍女用溫?zé)岬臐衽磷蛹?xì)細(xì)擦拭凝脂般的肌膚,再一件件穿上繁復(fù)卻依舊勾勒出曼妙身姿的緋色羅裙。
她坐在菱花鏡前。
纖纖玉指不疾不徐地描畫遠(yuǎn)山黛,點染朱唇,一絲不茍。
那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門外并非催命符,而是在自家閨閣晨起梳妝。
她是誰?
上京城聲名狼藉的沈泠月。
狐媚子中的翹楚。
自然要時時刻刻都明艷照人,容光攝魄,才好讓那些等著看她笑話的人瞎了狗眼。
拔步床內(nèi)。
謝晏青僅著素白中衣,慵懶地靠在床頭,指間把玩著一只白玉酒盞,清冽的酒香若有似無。
他鳳眼微抬,看向鏡中那抹艷色。
聲音帶著一絲宿醉的沙啞。
“你若肯求我,或可少受三載牢獄之苦?!?/p>
沈泠月聞言,蓮步輕移,行至床邊。
她伸出春蔥般的手指,自然地取過他手中酒盞,仰頸啜飲一口。
辛辣的瓊漿滑入喉間。
她眼波流轉(zhuǎn),對著他緩緩呵出一口帶著酒香的薄霧。
然后將酒盞塞回他手中。
冰涼的指尖帶著挑釁,輕佻地拍了拍他俊美無儔的臉頰。
如同狎昵恩客調(diào)戲花魁:
“小姑父,謝大公子。”
她的聲音嬌媚入骨,卻字字如刀。
“往后尋歡作樂,可得多長個心眼兒?!?/p>
“莫以為你謝氏家底殷厚,金山銀海,便是我沈泠月騙不完、榨不干的?!?/p>
沒錯,昨夜與她在這錦帳中共赴巫山云雨的男人。
正是她嫡親小姑姑沈茗玉的未婚夫婿。
上京城所有閨秀夢中求而不得的檀郎。
謝氏一族唯一的嫡系繼承人,上京城名揚天下的靖南王府世子爺——
謝晏青。
謝晏青生得有多好?
見過方知,那是造物主偏心的杰作。
鳳眸狹長上挑,薄唇挺鼻,俊美得近乎凌厲。
眉宇間總凝著一抹與生俱來的玩世不恭。
看人時目光清冷如寒潭,無波無瀾,仿佛世間萬物皆不入他眼。
至于謝氏多富?
怕是連他自己也未必盡知。
無論從哪一點看,謝晏青都有他睥睨眾生的資本。
“沈泠月!再不開門,休怪我等無禮!”
門外的呼喝愈發(fā)急迫,伴隨著刀鞘撞擊門板的悶響。
沈泠月對鏡最后抿了抿唇,確認(rèn)周身再無一絲不妥,轉(zhuǎn)身便要向門口走去。
手腕卻猛地被一股大力攫住!
謝晏青不知何時已坐起身,攥著她的腕骨。
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其捏碎。
他那雙總是漫不經(jīng)心的鳳眸,此刻深不見底,緊緊鎖著她。
“沈泠月,這是你最后的機(jī)會。當(dāng)真……不要?”
沈泠月黛眉微挑,非但不懼,反而貼近他。
呵氣如蘭,帶著一絲嘲弄。
“怎么?真睡出幾分情意來了?”
“莫不是想告訴我,謝大公子打算拋下我那金尊玉貴的小姑姑,與我這個聲名狼藉的侄女廝混下去?”
她輕笑一聲,指尖劃過他緊抿的薄唇。
“咱們謝公子,何時也變得這般……情深義重了?”
謝晏青眸色驟然轉(zhuǎn)暗,如寒潭凝結(jié),手上力道又加重一分。
聲音從齒縫中擠出,冰冷刺骨。
“你與我歡好,只為報復(fù)沈家?”
沈泠月媚眼如絲,飛了他一個眼波。
紅唇幾乎貼上他的耳廓,吐出的字句卻淬著毒。
“我睡你,自然是因為你是沈茗玉的未婚夫?!?/p>
“這點,你謝大公子不是心知肚明么?此刻裝什么無辜?”
初見時她便知曉。
這男人心是冷的,血是冰的。
骨子里刻著孤高,目下無塵。
莫說她小姑。
便是這天下,怕也無人能真正入他的眼。
謝晏青眼底最后一絲溫度徹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的怒意和一種被冒犯的森寒。
他猛地收緊五指,一字一頓,帶著刻骨的鄙夷。
“沈泠月,你當(dāng)真……輕賤至此!”
沈泠月聞言,非但不惱,反而綻開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
紅唇勾起驚心動魄的弧度,攝人心魂。
她反唇相譏,擲地有聲:
“是啊?!?/p>
“若不輕賤,豈能入得了你謝大公子的羅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