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茗玉緊抿著唇，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
她強撐體面，裝出正室夫人的做派，對幾位前來拜訪、此刻正竊竊私語的族中女眷道：
“世子他心緒不佳，言語若有沖撞，還望各位海涵。妾身且去看看?！?/p>
她轉(zhuǎn)身，脊背挺得筆直，努力維持著端莊儀態(tài)走出花廳。
門扉合攏的剎那，一句刻薄的議論清晰地鉆入她耳中：
“嗤，世子何曾將她放在眼里？倒真把自己當個正經(jīng)主子了！”
沈茗玉胸口一窒，卻也只能當作未聞。
她本是想在謝晏青面前，給那沈泠月上些眼藥，讓他厭棄了那狐媚子。
誰料，竟似起了反效？
翌日清晨，侯府書房。
隨侍李承踏入書房，見謝晏青面色沉郁，周身寒氣迫人，不敢造次。
他小心斟酌著字句，試探問道：
“世子，泠月姑娘被拘在刑部大牢已有四五日了，咱們當真不過問一二么？”
謝晏青眸中寒光一閃，手中把玩的玉扳指重重磕在紫檀案幾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
“問？何須多問！她不是本事通天得很么？”
“何須你自作多情，上趕著去尋晦氣?！?/p>
李承垂首噤聲。
這幾日世子分明心不在焉，案牘堆積也懶怠批閱。
這分明是在等泠月姑娘那邊遞來求援的消息。
看來，是等不到了。
七日后，臨水碼頭。
沈家?guī)缀鮾A巢而出，齊聚于此。
無他，今日是“送”沈泠月離京遠赴北境的日子。
這攪家精終于要被掃地出門，闔府上下自然要來。
更要緊的是人多勢眾，方能看緊了她，防她再生事端。
謝晏青竟也來了，一身墨色錦袍，負手立于船頭不遠處，神情莫測。
連沈曉曉也攜著她的未婚夫婿——新科探花郎池伯安到場。
沈家眾人恨不能敲鑼打鼓昭告天下：
這心腸歹毒、自食惡果的禍水終于要被放逐了！
沈府當家沈正陽板著臉，強壓著不耐催促：
“時辰將至，速去登船吧。到了北境，安分守己，靜心思過，莫要再……”
他巴不得這孽障立刻消失于眼前，多看一眼，都恐按捺不住殺心。
此番為撈出沈泠月，上下打點所耗的雪花銀，想起來便剜心般疼，越發(fā)悔恨當年為何留此禍根。
沈曉曉亦假意關(guān)切，柔聲催促：“妹妹，該啟程了?！?/p>
她目光落在沈泠月身上，眼底的嫉恨幾乎要溢出來。
縱是今日遠行，這賤人竟也打扮得明艷奪目，一襲石榴紅裙襯得肌膚勝雪，那雙瀲滟的桃花眼顧盼生輝，仿佛天生便會勾魂攝魄。
從小到大，無論怎么磋磨，沈泠月都像那石縫里鉆出的荊棘，嫵媚妖艷。
只要與她站在一起，旁人的目光便會被她奪去，她沈曉曉倒被襯成了一個笑話。
沈泠月慵懶地撩起眼皮，瞥了沈曉曉一眼，唇邊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姐姐急什么？可是擔心今日守不住你的探花郎？”
聲音清泠，帶著一絲漫不經(jīng)心的挑釁。
沈曉曉臉色驟變，強撐著笑意，語帶規(guī)勸：
“泠月，你要離家，姐姐需得囑咐你幾句?！?/p>
“女兒家，最要緊的是貞靜嫻淑，自重自愛。似你這般輕狂放浪，終究是為人所不齒，難登大雅之堂?！?/p>
自八歲時沈泠月被接入沈府，沈曉曉便視這庶出的狐媚子為眼中釘。
斗了這些年，恨不能將她徹底碾入泥淖。
沈泠月眉梢一挑，眼波流轉(zhuǎn)間風(fēng)情萬種：“哦？是么？”
話音未落，她竟突然抬手，纖纖玉指徑直探向池伯安胸前襟口。
眾人大驚失色！
沈泠月的手指卻靈巧地滑入池伯安外袍內(nèi)側(cè)的口袋，一觸即收。
沈曉曉當即失聲尖叫，儀態(tài)盡失：
“沈泠月！你做什么？！勾搭了世子還不夠，竟連你未來的姐夫也要染指嗎？你這不知廉恥的……”
沈泠月恍若未聞，指尖已拈出一支精巧的碧玉簪。
她對著池伯安嫣然一笑，眼波如絲：
“探花郎，前日你落在我那兒的簪子，物歸原主了?！?/p>
說罷，在眾人驚怒交加的目光中，指尖微一用力，“啪”的一聲輕響，那玉簪竟被她生生折為兩段，隨手拋落。
幾輛掛著沈府徽記的華貴馬車停駐，仆役正忙著將最后幾件箱籠搬上其中一輛略顯樸素的青帷小車。
青石板地上，氣氛凝滯。
沈泠月懶得理會身后那聒噪的聲音，纖手再次探入池伯安寬大的錦袍袖袋，精準地摸出一個精致的云紋荷包。
她利落地解開系繩，看也不看便將里面一疊銀票并幾錠碎銀盡數(shù)取出。
隨后將那空癟的荷包隨手丟回池伯安懷中。
“池伯安?！彼曇羟謇?，理直氣壯地開口。
“這些銀子，權(quán)當你替你那不懂事的嬌妻向我賠罪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