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內(nèi)，靈氣濃郁得幾乎化為實質(zhì)，無數(shù)奇花異草競相開放，充滿了勃勃生機。
但這并不是讓敖丙震驚的。
讓他震驚的，是生活在這片山谷里的生靈。
一只剛剛開啟靈智的小兔子，正笨拙地學著吐納，一個身形高大的巫人就蹲在它旁邊，耐心地用自己的力量引導著它身邊的靈氣，幫它更好地完成第一次周天循環(huán)。
一株受了傷的靈草，奄奄一息，一個女性巫人正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生命之力渡入其中，幫助它修復(fù)受損的根莖。
一群剛剛化形的小妖，正圍坐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一個看上去德高望重的年長巫人，正在用最通俗易懂的語言，給他們講解著何為“善惡”，何為“因果”。
甚至，敖丙還看到了幾條剛剛化形的青蛟，這是龍族的遠親，此刻他們正和其他種族的小妖一起，好奇地聽著那位巫人的“講課”，臉上沒有絲毫的恐懼。
整個山谷，就是一個巨大的、和諧的“幼兒園”。
而那些在外界足以讓萬靈恐懼的巫族，在這里，卻扮演著“園丁”和“老師”的角色。
“這……這……這……”
敖乙的舌頭都打了結(jié)，他指著山谷里的景象，看向面無表情的帝江，聲音里充滿了荒謬和不解：“你們……你們在干什么？為什么要庇護這些弱小的廢物？他們對你們有什么用？！”
在他看來，這些連仙人都不是的弱小生靈，就是洪荒最底層的塵埃，是強者隨手可以碾死的螻蟻，是用來充當炮灰和血食的資源。
強大的巫族，不去奴役他們，不去吞噬他們，反而要浪費自己的力量去“庇護”他們？
這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不可理喻！
帝江終于第一次正眼看了敖丙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還沒開化的野人。
“大哥說，萬物皆有靈，存在即是合理?！钡劢恼Z氣依舊平淡，“庇護他們，不是因為他們有用，而是因為這是‘對’的事情。庇護弱小，梳理大地，讓萬物和諧共生，這本就是盤古父神開天辟地的初衷?！?/p>
“對的事情？”敖丙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在這洪荒，力量就是‘對’！強大就是‘對’！能活下去就是‘對’！你們這種無聊的‘仁慈’，只會讓你們變得軟弱！”
“仁慈，不是軟弱。”
一個溫柔但充滿力量的女聲，從山谷深處傳來。
后土緩步走出，她的周身縈繞著大地般厚重的氣息，目光悲憫而祥和。
她看著敖丙，輕輕搖頭：“你錯了。當你庇護一個生靈時，你便與他結(jié)下了善緣。當你庇護一方水土時，你便與這方水土的氣運相連。我們庇護的生靈越多，與我們氣運相連的善緣就越多。這些，都會化為我巫族最堅實的根基?！?/p>
“氣運？善緣？”敖丙嗤笑一聲，“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能擋得住我龍族的億萬水軍嗎？能擋得住父王的祖龍劍嗎？”
后土沒有與他爭辯，只是微微一笑。
她伸出白皙的手掌，掌心向上。
下一刻，山谷內(nèi)，那只剛剛完成周天循環(huán)的小兔子，歡快地跳到了她的腳邊，親昵地蹭著她。
那株被治愈的靈草，搖曳著葉片，散發(fā)出一縷最精純的乙木之氣，融入了她的體內(nèi)。
那些正在聽課的小妖們，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對著她露出了最純粹、最感激的笑容，一道道微弱但純凈的念力，匯聚而來。
甚至連那幾條小青蛟，也對著她善意地點了點頭。
剎那間，無數(shù)道或強或弱，但都無比純凈的善緣與氣運，如百川歸海般匯聚到了后土的身上，在她背后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見的、由眾生愿力組成的朦朧光環(huán)。
光環(huán)之下，后土的氣息變得更加深邃，更加與整個洪荒大地融為一體。
敖丙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他看懂了。
巫族根本不是在做無用功！
他們在用“仁慈”，收割整個洪荒大地上，那些被龍、鳳、麒麟三族所不屑一顧的、最底層的氣運！
涓滴成海，聚沙成塔！
一個生靈的氣運微不足道，但十萬個，百萬個，億萬個呢？
當整個洪荒大地的弱小生靈，都心向巫族時，那將是何等恐怖的氣運洪流？！
龍族爭霸，爭的是“天”的氣運，是天地主角的“名分”。
而巫族，他們根本不爭，他們在“種”！他們在扎根于大地，將整個洪荒底層萬族的命運，都與自己的命運捆綁在一起！
這……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敖丙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渾身冰冷。
他終于明白，巫策讓他看的東西，究竟是什么了。
不是武力，不是神通，而是一種全新的、他從未想象過的“戰(zhàn)爭”模式。
龍族還在第一層，想著如何用武力征服對手。
而巫族，已經(jīng)站在了第五層，他們要用“仁慈”，來征服整個世界！
“你……你們……”敖丙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引以為傲的血脈，他堅信不疑的霸道，在后土背后那道看似柔和、實則堅不可摧的眾生愿力光環(huán)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擊。
“太子殿下，現(xiàn)在，你還覺得‘仁慈’是軟弱嗎？”后土輕聲問道。
敖丙踉蹌著后退了一步，道心劇震。
他輸了。
在踏入這個山谷的那一刻，他就輸?shù)靡粩⊥康亍?/p>
這不是力量上的失敗，而是“道”的失敗。
他堅信的“霸者之道”，被巫族的“王者之道”或說“圣者之道”，沖擊得體無完膚。
“走……我們?nèi)ケP古殿?！钡劢穆曇暨m時響起，打斷了敖丙的崩潰。
敖丙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腦子里一片混亂。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過山谷，怎么走上那條通往山頂?shù)暮陚ルA梯的。
當他最終站在那座散發(fā)著無盡威嚴與秩序神光的盤古殿前時，他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大殿之內(nèi)，一個身穿樸素麻衣的青年，正靜靜地坐在主位上，含笑看著他。
那青年看上去平平無奇，身上沒有任何法力波動，就像一個凡人。
但敖丙知道，他就是這一切的締造者。
巫族的大哥，巫策。
“東海三太子，敖丙，見過……巫策道友?！卑奖D難地開口，第一次，放下了自己高貴的頭顱。
巫策微微一笑：“太子遠來是客，不必多禮?？醋?，上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