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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劍上下 枯木于逢春 120469 字 2025-08-21 08: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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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初春之際,這座國土極其遼闊的大申王朝,富麗堂皇的皇城之中,有著一間毫不起眼的小木屋。

屋內(nèi)不過寥寥數(shù)人,有人身穿儒袍,有人身披金甲,亦或是身著朱紫,最引人矚目的當屬端坐于主座之上的頭戴一頂十二旒冕,身著墨黑色袞服的中年男子。

主座之上,袞服男子緩緩開口道:“小半年了,第五次議事了吧,再議一議吧,無論如何,今日該出一個結(jié)果了?!?/p>

有人率先開口道:“俗話說窮則生變,眼下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當以不變應(yīng)萬變!”

當即有人反駁道:“老話也說過,遲則生變,太行那邊已有打敗山河之勢,若等那時,你我皆是千古罪人?!?/p>

有人說了兩句和稀泥的言語:“三千年的規(guī)矩,破之不易,相反,若要改之,又談何容易?”

有位儒士輕飄飄的說道:“若是敬宗在此,想必這番議事倒是容易許多?!?/p>

有人立馬鄙夷道:“指望一個病死鬼?”

儒士笑著道:“莫要忘了,這一策正是你口中的所謂的病死鬼所提?!?/p>

堂下議論紛紛,主座上那位集天下華貴于一身的袞服男子手倚額頭,拍了拍椅子說道:

“好了!好了!今日只論結(jié)果!”

“變或不變,諸位給個主意吧!”

堂下九人,四人贊同,三人反對,兩人默不作聲。

袞服男子看了一眼,站起身來,高聲道:

“好,那就改了這三千年的規(guī)矩!但是板上釘釘?shù)哪菐讞l,仍照舊吧!”

塵埃落地,于是在這一夜,大申京城漆黑夜空上,一道,兩道,三道,百道,點點璀璨劍光,劃破夜空,就此跨洲而去。

凡夫俗子不可分辨,自以為是在這初春時節(jié)響起了道道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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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過后的某一天的夜半時分,寂靜無人的那“假齊云山”峰頂,后院當中,走進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一名佝僂老者,身后跟了個面無血色,臉色蒼白的年輕人。

兩人走在滿是枯枝黃葉的后院,腳下吱吱作響,佝僂老者徑直走到小院當中那棵枯木前,此時這棵金桂,樹干傾斜,枝干枯竭,枝頭無葉。

佝僂老者隨手掰下一截枯枝,放在手心輕輕一搓,枯枝變?yōu)橐粓F齏粉。

佝僂老者看著手心,在這四下無人的山頂之上,放聲痛快大笑道:

“好!好!好!”

而那位年輕人,兩眼空洞,靜靜地站立一旁,猶如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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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如既往,又是接連數(shù)日,少年都是早起,在這眸子河堤壩,背著負重的竹筐跑步然后再回到家中小院內(nèi)練習(xí)那閉氣法。

果不其然,莫渝想的沒錯,在那河堤上足足跑了七日,少年那閉氣法終有長進,又足足增加四十息。

少年欣喜之余,可也沒忘了這閉氣法也不能當做飯吃,所以少年這幾日都是上午練閉氣法,下午則是收黃鱔簍子和地籠,亦或直接下到眸子河里。

又是一日,五月二十三,天剛蒙蒙亮,跟往常一樣,在河堤邊跑完步,氣喘吁吁的莫渝,背著竹筐回到了家。

莫渝把背后的竹筐先放進屋內(nèi),很快便又來到院中。接著便是筆直的站立,便開始日復(fù)一日的練習(xí)小人圖。

很快一刻鐘過去,少年雙眼睜開,手部緩緩展開向前推去,莫渝不緊不慢的開始從那第一幅小人圖開始練起。

不同以往,僅僅是練了兩遍呼吸法后,少年打了點清水簡單清洗后,抬頭看了看天色,便背著空蕩蕩的竹筐,出門而去。

今天少年得去小鎮(zhèn)上買幾樣?xùn)|西,因為前些年建立在西漁的那處渡口,隨著大批居民搬到了西漁,做生意的也都在西漁,所以現(xiàn)在就算是買斤鹽都得跑到西漁去。

莫渝這次去東漁沒有再從眸子河堤壩上繞路,而是直接翻到北面的田埂之上,順著狹窄的田埂一路向西。

不到兩刻鐘的時間,便到了西漁的那塊漁龍鎮(zhèn)的大石頭牌坊處,不似西漁的寂靜,牌坊下,已有三三兩兩的村民進進出出。

大多數(shù)都是背著鼓啷啷的包裹或者就像莫渝這般背著一個竹筐,莫渝穿過牌坊,就看到了位于兩側(cè)的空曠處,密密麻麻的擺著清一色賣菜的攤位,大多數(shù)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在攤上叫賣。

正是小鎮(zhèn)的特色集市,每逢單數(shù)日子,這小鎮(zhèn)大門前后,擺滿了攤位,空無坐席。

前幾年莫渝也在此處擺過攤,只是不是賣菜,而是賣魚,那時候剛有了一點點的漁獲的莫渝也不知道該賣給誰,就學(xué)著賣菜的小販在旁邊支起個簡易攤子。

可后來在知道,多走幾步路,多問幾處買家,廢些力氣直接送到飯館酒樓,價格要高出不少之后,就沒有在這擺過攤了。

莫渝順著擺攤的道路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正對著大石頭牌坊的漁祿街入口處,便又向著西邊的漁福街走去。

小鎮(zhèn)基本上做生意的鋪子都在靠西邊的漁福街,隨著離著漁福街越近,叫賣嘈雜的聲音就越大。

等到完全走到漁福街處,卻是比那牌坊處擺攤的熱鬧多了,兩側(cè)皆是一列列的鋪子,開飯館的,開客棧的,賣米面糧油的,比比皆是。

漁福街寬有七八丈,莫渝走在街上,盡管人來人往的,倒也并不感覺到擁擠。

沒走兩步,莫渝就聽到一聲聲渾厚的嗓音完全蓋住了其他人的叫賣聲。

“賣包子嘞,賣包子嘞,新鮮出鍋的肉包子嘞。”

莫渝聽著這熟悉的嗓音,下意識的轉(zhuǎn)身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個身穿灰色短衫,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皮膚稍黑的一個壯實漢子在一間不大的鋪子門口叫賣著,門頭上寫著趙記包子。

那漢子這一聲聲響亮的叫賣倒是吸引了兩三位客人往這趙記包子鋪門口走去。莫渝看罷,本意轉(zhuǎn)身再往前走,那漢子也是眼尖,對著莫渝喊道:“莫小子,往哪去呢,快過來?!?/p>

眼見被漢子叫住,無奈莫渝只能往那包子鋪走去,來到漢子面前還沒等莫渝開口。那漢子又是開口說道:“怎么看見我就跑咧,連個招呼都不打啊。”

莫渝笑著回道:“趙叔叔,這不是看你這生意忙,再加上小子我要去買幾樣?xùn)|西,怕影響你做生意呢。”

這壯實漢子姓趙名冬,是趙昱的父親,剁的一身好肉餡,因此他家的肉包子在小鎮(zhèn)做早點買賣的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漢子正欲開口說話,卻被來至包子鋪一男子打斷,手拿十幾枚銅錢,嚷嚷著:“掌柜的,趕緊的,給我裝四個肉包子。還有事呢!”

漢子嫻熟從身邊的籠屜中拿出四個熱氣騰騰的包子裝進了油紙中,遞給了前面的客人。

收了錢,把包子遞給了前面的客人后,趙冬就對著莫渝問道:

“莫小子,難得看你到這條街上逛啊,向來只看到你賣魚給別人,這次準備買些什么東西???”

莫渝聽完如實回道:“今天來是準備買點肉回去,再買一壇酒的。”

漢子一臉疑惑道:“買酒?你啥時候會喝酒了?”

莫渝只好解釋道:“趙叔叔想錯了,這酒是給別人買的,我哪會喝酒啊,再說我就算會喝也喝不起啊?!?/p>

趙冬微微點頭后也沒再追問,卻是話題一轉(zhuǎn):“莫渝,謝謝前兩日你送的幾條魚了,尤其那幾條鯽魚,活蹦亂跳的,我那媳婦連喝兩日鯽魚湯后,精神頭都好了不少?!?/p>

一向話少的莫渝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卻聽到趙冬接著又說:“你還沒吃早飯吧,這樣,給你拿幾個包子,你買東西路上吃。”

說完就從身邊籠屜里裝了四五個包子,直接塞到莫渝手里,莫渝看著手里的包子,剛準備從袖包里掏錢。

漢子見狀立馬佯裝怒道:“莫渝,你要這樣可就是在打你趙叔的臉,你送我家魚分文不要,我給你幾個包子你還準備掏錢咧,幾個不值錢的包子你拿著吃就是了?!?/p>

“你要是這樣,以后看來我也得讓趙昱那臭小子隨身備點錢了?!?/p>

莫渝聽聞,只能無奈笑著說道:“好吧,謝謝趙叔,那小子我就收下了?!?/p>

漢子立馬由怒轉(zhuǎn)喜道:“對嘛,這樣才對?!?/p>

眼見又有幾位客人往包子鋪這邊走來。漢子又是對著莫渝道:“我也不與你小子說廢話了,你要是買肉就趕緊去吧,再晚會,好的都讓別人挑走了,王記肉鋪就行,不缺斤少兩,價格也厚道,你順著漁福街往里走,到第三個巷子往右一拐就能看到。至于買酒的話倒是都差不多,同樣的酒仲記酒樓的會便宜個一兩文錢。仲記酒樓你順著這條街走到尾就是了?!?/p>

莫渝笑了聲說“好嘞”,就朝著漁福街內(nèi)部走去。一邊走一邊吃著那幾個肉包子。

莫渝不是第一次吃趙冬做的包子,之前吃過好幾回了,味道還是沒變,好吃的很。

沒多大會,吃完包子,也在那家王記肉鋪買好肉的莫渝又走到了街尾一處兩層酒樓前,上面牌匾上正是寫著仲記酒樓四個大字,此處已沒有前街那么熱鬧,對比之下顯得安靜了一些。

莫渝邁步走進酒樓,只見大堂里十幾張方桌,只有兩撥客人落座,想想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還早,早起就在酒樓吃飯喝酒的小鎮(zhèn)本地人不多,大多數(shù)都是來往的商客。

剛剛看清這酒樓大堂的模樣,莫渝前面就迎來了一個身穿灰色麻衣的瘦小之人,很快帶著笑臉,對著莫渝開口道:“這位客官,您是打算吃飯還是住店呢?!?/p>

原以為這酒樓就是吃飯喝酒的,沒想到還能住宿,怪不得蓋了兩層呢。掌柜的也是個會做生意的,選在街尾處,沒有前街嘈雜。

莫渝感嘆的同時對著店小二說道:“我不是來吃飯的,也不住宿,就是想問問你們這的酒是怎么賣的?”

聽聞來買酒,店小二笑容不改,緩緩的問道:“不知客官想買哪種酒,有外地產(chǎn)的,也有本地自釀的,貴的便宜的七八種呢!”

從沒喝過酒的莫渝哪里知道酒還有這么多種,只好說道:“敢問店小二,貴的多少錢,便宜又是多少錢呢?”

店小二是個會看眼色之人,倒是笑著反問道:“這位客官買酒是準備自飲還是送人呢?”

莫渝回道:“送給家里的一個長輩喝的?!钡晷《犕辏f了一聲“得嘞”。

隨后便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旁邊一木柜最中的一壇酒說道:“既是客官送人的話,就推薦客官買這壇清暑就行,咱們這本地釀的酒,不貴也不便宜,一百二十文一斤?!?/p>

聽聞店小二說一百二十文一斤的酒,還屬于中等的,莫渝暗自咋舌,若是貴的酒怕不是得按多少銀子一斤來算了,幸好自己不會喝酒。

只是這酒的名字取得倒挺好。便是向店小二問道:“這酒的名字為何叫做清暑呢,倒是怪好聽的?!?/p>

店小二看了莫渝一眼,緩緩解釋道:“看來客官平日里不是好酒之人啊,這清暑在別的地方可能不出名,但在咱這,也算得上家喻戶曉啊。這清暑之所以如此取名,只要是在這炎炎夏日喝的話,喝完便覺得渾身清涼,甚至還有人說有解暑之效呢,所以就取做清暑的?!?/p>

莫渝心道原來如此。想了想又接著對店小二說道:“那就要這清暑吧,一壇幾斤?”

“有五斤一壇的,也有十斤的,客官要那種?”店小二快速回答。

少年心中估摸著份量,開口問道:“五斤的就行,能便宜些嗎?”

小二聽聞少年砍價,倒是未曾不悅,反而爽快的說道:“既然客官開口了,再加上我們掌柜一直給我們囑咐,我們酒樓向來做的是回頭客的買賣,客官第一次來,每斤清暑給你少五文錢,一壇五斤,總計四百八十文,望你喝好了再過來,您看可好?”

莫渝滿意的點了點頭:“可以,就按照這個價格拿一壇吧。”

看到生意做成,店小二臉上笑意更濃,對著莫渝說:“好嘞,客官稍等?!?/p>

說完跑到了那酒柜后面,片刻抱著一壇朱紅色酒壇過來,酒壇子上貼著一張紅紙黑筆寫的正是清暑二個大字。

莫渝看罷,從包里拿出四錠一錢重的銀子,又數(shù)了八十枚銅錢遞給了店小二,臨走前問了下店小二哪里有賣香燭紙錢的,隨后莫渝在店小二的一聲客官慢走中,懷抱著一壇清暑,背著竹筐向著店小二給的地址走去。

當路過一處糕點鋪子前,莫渝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又花了八十六文錢買了兩盒糕點。

最后在街中最深的一條巷子里買了幾根香燭和一沓紙錢,便緩緩的向街外走去。

莫渝走至小鎮(zhèn)內(nèi)大石頭牌坊兩側(cè),不同于早來那會,僅剩幾個攤位還擺在那里,莫渝走至一老婆婆的攤位前,沒有還價,買了一小捆青菜。

回到家中,已將近正午,莫渝先把抱著的那壇小清暑放到堂屋方桌上,接著掏出竹筐中買的幾樣?xùn)|西,依次放好,隨后摸了摸袋中的所剩無幾的銀錢,莫渝苦笑道:“錢難掙,卻好花啊。”

還好的是,一年當中僅此一次。

把剩下的銀錢放進臥室的陶罐里,接著莫渝就進了廚房。

午飯過后,難得的一個下午,莫渝既沒有去田里取黃鱔簍子,也沒有去忙著河里捉魚。

少年拿著兩盒杏花糕,出了門就往西走,一刻多鐘的時間,莫渝來到了熟悉的朱紅色大門前,想了想,還是拿起門前的鐵環(huán)重重的敲了幾下大門。

未等宅子主人前來開門,莫渝把兩盒糕點放在門口地上,接著轉(zhuǎn)身就走了。

從東漁最西邊到最東邊,莫渝用了不到兩刻鐘,便走到了老大夫的家門口。

看著未上鎖的木門,莫渝站在門前,右手剛剛舉起,卻又緩緩放下,如此反復(fù)。

最后還是輕輕敲了敲老大夫家的門,等待了片刻,卻無人回應(yīng)。

本以為敲門聲太小老大夫沒聽見,手放在門上,剛剛稍微一用力,木門就敞開了一條縫。

莫渝打開木門,走進熟悉的小院,就看到小院左側(cè)一棵槐樹下,身穿一身黑色長袍的老大夫躺在一張?zhí)梢紊纤?,腹部還放著一本書。

莫渝邁著輕輕的步伐,剛剛走近老大夫身邊,老大夫像是感應(yīng)到有人來了,便緩緩睜開了雙眼。

老大夫緩了一會,看著躡手躡腳的莫渝,淡淡的說道:“有事?”

莫渝看著被自己吵醒的老大夫,笑著說:“沒啥事誒,我敲你家門看您沒有回應(yīng),我就進來看看,小子怕你出去了忘了鎖門,誰知道您在家呢。”

老大夫聽完,似乎看穿了少年的想法?!坝惺抡f事,沒事就回家。”

莫渝還是一臉笑意,扭扭捏捏說道:“其實也沒什么事,就是小子我最近運氣特別好,在田里河里搞到不少好東西呢,您看您今晚有空嗎?要是沒事,遲大夫您今晚來我家吃頓飯唄?!?/p>

老大夫依然一臉冷色的吐出兩個字:“理由?”

莫渝愣了片刻,才小聲說道:“因為今個是小子的生辰,就想著請遲大夫您吃頓飯?!?/p>

老大夫一臉疑色,不斷打量著莫渝反問道:“你的生辰?連我都不知道你的生辰,你如何知道你的生辰是何日?”

莫渝笑著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只是我那戶籍文書上面寫著登記的時間,我就想著把那一天就當作小子的生辰,正好是今天呢!”

老大夫輕輕“哦”了一聲后便不再說話。

沒有得到準確答復(fù)的莫渝只好再次說道:“遲大夫您老今個既不上山采藥,也不上門診治,不如晚上就來我家吃頓飯,讓我做幾道好菜給你嘗嘗?!?/p>

老大夫在躺椅上翻了個身,最后只是不咸不淡回了一句:“看看吧?!?/p>

說罷老大夫又拿起那本醫(yī)書看了起來,得到答復(fù)的莫渝,跟老大夫交代了大概的時辰,便是轉(zhuǎn)身往門外走去。

回到家中的莫渝,先是把院子清掃了一番,又把屋子里的灰塵蛛網(wǎng)之類的清掃干凈,接著把下午做飯用的食材一股腦的全部拿到廚房

先是細致清洗兩三遍,然后慢慢的切好,準備好調(diào)料。雖然有兩道菜平時不常做,但是莫渝還是憑借以往的記憶慢慢把食材放入鍋內(nèi),接著緩緩的進行翻炒。

簡簡單單的四五個菜卻花了莫渝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在最后一道菜出鍋后,莫渝又蒸上了一大鍋米飯,緊接著轉(zhuǎn)身進了堂屋。

拿出來早上在鎮(zhèn)上買的香燭紙錢,莫渝點燃兩根香燭放在堂屋居中擺放的香案兩側(cè)之上,隨后緩緩點燃那一沓紙錢,燒于香案之前,最后少年便緩緩跪在香案下。

即使被煙氣熏紅了雙眼,少年依然一動不動的跪著。直至紙錢燒盡,良久,莫渝才起身,把地上的一團黑灰清掃掉。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一鍋米飯早已蒸好,甚至之前做的幾道菜都已涼了,莫渝只得又用廚房的小爐子又熱了一遍。

剛滅了爐子,耳邊傳來兩聲輕輕的敲門聲,莫渝面露喜色,可待開門過后,卻不見人影,低頭一看,只見門檻上一個青色荷包壓著一張紙張。

莫渝撿起紙張和荷包,打開那頁白紙,上面寫著極其秀麗的幾句話。

“糕點很好吃,尤其是紅豆糕?!?/p>

“來而不往非禮也?!?/p>

“祝君,一歲一禮,一寸歡喜,且喜且樂,且以永日?!?/p>

有些無心之言,卻被有心之人銘記,如一股暖流沁人心脾。

莫渝拿著兩件輕量量的物件,心中只覺得沉甸甸的,于是少年對著無人的門口站著傻笑了半天。

時間過得很快,莫渝蹲在院中,看了看西邊緩緩的落日,遲遲沒有再次等到敲門聲,莫渝想了一下,便準備再去老大夫家一趟。

剛剛起身,就聽到幾聲不緊不慢的敲門聲,少年臉上浮現(xiàn)一股笑意,然后迅速的來到小院木門處,打開了門,就看到一身黑色長衫的老大夫站在門外。

見此,莫渝笑著說道:

“遲大夫,您可算來了,飯菜早就備好了,就等您嘞!”

莫渝邊說便帶著老大夫進入了屋中,老大夫進了堂屋,就看到中間一張不大的方桌上擺滿了東西。

方桌之上整整齊齊的放著四菜一湯,還冒著熱氣,一道紅燒肉,一份爆炒鱔魚,一盤韭菜河蝦,一碟炒青菜,外加一盆鯽魚湯,邊上還放了一壇酒和幾副碗筷。

老大夫見狀,沒有轉(zhuǎn)身,背對著莫渝說道:“嘖嘖,四菜一湯,有魚有肉還有蝦,何時變闊綽了,今天舍得花錢了?”

莫渝沒有在意老大夫的譏諷之意,笑了笑著回道:“沒花幾個錢咧,這黃鱔,鯽魚,蝦啊,要么是小子我田里弄得,要么是河里撈的,也就那肉和青菜在西漁買的,也不貴的!”

話雖如此,可對于少年來講,單單是那鱔魚,若是賣到酒樓飯館,沒有兩錢銀子一斤是想都不要想,而且那盤炒鱔魚莫渝用的都是大個頭的,就連那不起眼的河蝦在這小鎮(zhèn)也是很受歡迎,只因小孩愛吃,價格也是不低的。

所以這頓飯對于莫渝來講,光是食材的話相當于花了六七錢銀子了,更別說還有那一壇讓莫渝肉疼的清暑酒了。

對于一個平日要么咸菜就米飯面條,要么隨便炒個菜對付兩口的少年來說,委實是難得的破費了。

遲大夫聽聞沒有接茬,只是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壇朱紅色酒壇,好奇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會喝酒的?”

莫渝沒有急著回答,只是拉著站在方桌邊的老大夫,走至正對著堂屋大門的竹椅上,眼見老大夫坐好,才緩緩開口道:“以前在您家收拾東西的時候,看見床底下有幾個空著的酒壇,我就想著您老應(yīng)該是會喝酒的?!?/p>

莫渝說罷,打開清暑的酒蓋,拿出一個黑色瓷碗,滿滿的到了一大碗酒,接著又是拿了一雙筷子遞到老大夫手里,開口說道:“遲大夫,您先嘗嘗我的手藝,看看味道如何?再嘗嘗這酒好喝不好喝?!?/p>

老大夫接過筷子,先是夾起一塊鱔魚放入嘴中,接著又夾起一筷子河蝦嘗了嘗,吃完點了點頭說道:“味道尚可,就是有些偏淡,怎么?家里鹽用完了?若是家里沒了去我那取一點過來,放進去拌拌?!?/p>

莫渝聞言沒有動身,開口解釋道:“遲大夫,不是小子家缺鹽,而是之前我看你家有本醫(yī)書上寫著呢,上了年紀的人應(yīng)該少鹽少油!這樣才能長壽呢!”

老大夫聽罷,愣了一下,沒有再說話,閉口不談咸淡的問題,只是夾菜的速度快了許多。

莫渝看著吃的興起的老大夫,也轉(zhuǎn)身走到老大夫?qū)γ娴闹褚闻?,一老一少,相對而坐?/p>

一向話不多的老大夫,在喝完大半碗小清暑后,看著對面的莫渝,難得主動開口對著莫渝說道:“我一個人喝酒,菜再好,也沒什么意思,把你的碗拿過來,陪老夫喝點?!?/p>

剛吃了兩口菜的莫渝愣了一下,連忙擺手拒絕道:“遲老,我不會喝酒啊,也從來沒喝過酒,你要是讓我喝這么好的酒那真是暴遣天物了,還是您老一人慢慢喝吧,若是喝不完的話您老就帶走,反正留在我這也是浪費?!?/p>

老大夫好似沒聽到一樣,還是以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道:“今個你生辰,怎么?陪老夫喝個酒還難為你了,陪我喝半碗就行,碗快點拿過來?!?/p>

莫渝無奈只好起身把自己的碗遞給了老大夫,老大夫接過碗緩緩的倒酒,全然不顧對面的少年一直喊著“夠了,夠了”,直至完全倒?jié)M一大碗酒,這才遞到少年面前。

看著眼前滿滿的一大碗酒,莫渝湊到碗前用鼻尖聞了聞,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糧食香氣。又抬頭看著一直盯著自己的老大夫,試探性對著老大夫問道:“遲大夫,這酒應(yīng)當是好喝的吧,那賣酒的店小二說這酒夏日喝還能清涼解暑呢。”

老大夫點了點頭算是給少年的問題一個肯定的答案,接著拿起身邊的那碗酒端至半空中,朝著莫渝的方向做了個舉杯的動作,便是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

莫渝見狀,有了底氣,立馬端起碗,學(xué)著老大夫那般往嘴里猛灌了一大口酒。

酒剛?cè)攵?,莫渝瞬間感到有一股強烈的辛辣之氣從腹中向上沖起,在喉嚨里竄來竄去的,像是吞了辣椒籽一般,辛辣的感覺使得莫渝連忙彎腰捂著嘴咳嗽了十幾聲,這一口酒嗆得少年眼淚都快出來了。

老大夫看到露出囧相的莫渝,臉上倒是露出一副少見的面容,笑著對著莫渝說道:“哈哈,老夫第一次喝酒與你也是差不多的反應(yīng),后來喝著喝著慢慢就習(xí)慣了,吃點菜壓壓腹中酒氣就好!”。

足足半盞茶的功夫,剛剛感覺腹內(nèi)稍微平息點的少年直起身子,莫渝輕輕用舌頭微微抿了抿嘴邊的酒跡,覺得有點苦,也有點澀。

心中暗暗決定,除了今日,以后自己肯定滴酒不沾,卻又突然感覺到舌頭處傳來陣陣的甘甜。

先苦后甜,少年第一次嘗到了酒的味道,莫渝下意識又是抿了抿嘴巴。

看著對面發(fā)呆的莫渝,老大夫接著催促道:“別愣著了,趕緊吃菜,你那一碗酒,今天無論如何也得陪著老夫喝完。”

像是給少年打氣,老大夫又是補充一句:“這樣,念你今天生辰,老夫也不欺負你,今天你喝一口,老夫喝半碗!”

說完不管莫渝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老大夫又倒了一碗酒,自顧自的大口喝了起來。

無奈莫渝也只好趕緊先吃了幾口菜,看能不能壓住肚里的辛辣酒氣,然后慢慢喝了一口酒。確實不似剛第一口那樣嗆,但喝進肚中也不是很好受。

如此,少年和老大夫,一個一次抿一口,一個一次喝半碗,就這樣對坐而飲。

這頓晚飯吃的很慢很慢,方桌之上,莫渝和老大夫期間也是少有的有說有笑。

不知怎么,莫渝只覺得今天老大夫很不一樣,最少話是比以前多的,而且時不時的能在老大夫臉上看到平時完全看不到的笑臉,這是以往不多見的,少年只覺得今天請老大夫吃飯花的錢真值。

不過有句話沒敢給老大夫明說,這也是少年的一點私心。

一臉稚嫩的少年心想,若是他們今天趁著自己的生辰來看自己,看到滿桌的大魚大肉,想必他們也不會擔憂的。

如此,到了戌時,一頓晚飯吃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結(jié)束,屋外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小屋方桌上也早早的點上了兩根蠟燭。

在這間土坯房屋里,一老一少在一張方桌相對而飲已久,桌子上那一壇酒已經(jīng)去大半。

老大夫看起來臉色看起來還算正常,沒有幾分醉意。

少年那一碗酒也是下了肚,臉上則是紅彤彤的一片。

莫渝喝完只覺得腹中好似在翻江倒海一般,只好去廚房盛了滿滿一碗米飯,來壓制腹中的酒氣!

喝的盡興的老人,打了兩個飽嗝,不知怎么,突然看到桌子上那多余的兩副碗筷,又看向還在一筷子一筷子扒飯的少年,突然向著對面問道:

“想他們嗎?”

少年聽到這句話,怔了一下,拿著筷子吃飯的手也停留在半空中,少年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老人看著給出否定答案的少年,又是反問道:

“真就一點都不想嗎?”

剛剛年滿十五歲的少年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碗筷也都放在了桌子上,腦袋緩緩的低了下去,最后很輕聲很輕聲的回了一句。

“一點點?!?/p>

說完這句話的少年仿佛是用了全身的力氣,雙手緊握,腦袋朝下緊緊挨著方桌。

沒過一會,在門窗緊閉的小屋方桌之上。兩根紅燭,像是有風吹過,燭火隨之搖曳。


更新時間:2025-08-21 08:1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