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人蹲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對著那垛比夜色還黑的柴火堆發(fā)愣。

他的身影幾乎要融進夜里去。只有偶爾一點猩紅的火星，在他指間一明一滅。不知何時，

他已從哪兒摸出了半截皺巴巴的煙卷，就那么干抽著。后半夜，風總算小了點，

那嚎喪一般的聲響，變成了低低的嗚咽。王翠花把秀蓮和小玲子都趕去炕上睡了。

她自己一個人，坐在冰冷的灶膛前頭那只小馬扎上。沒點燈。

就借著灶坑里那點快要滅了的殘火，透出的微弱紅光，映著她那張沉默得如石雕一般的側臉。

不知何時，李狗子已在門外磨蹭了半天，最后還是輕手輕腳地挪了進來。

他挨著王翠花身邊蹲下，一股子淡淡的煙味兒，混著年輕人身上特有的熱氣，便傳了過來。

“娘?！彼曇魤旱脴O低，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懊魈臁绶摇€來嗎？

”王翠花沒作聲，只拿起燒火棍，慢吞吞地往灶膛里撥了一下。一點火星“噗”地爆開，

短暫地照亮了她緊緊抿著的嘴角，和眼角更深的紋路。半晌，她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

“來?！蹦锹曇舾砂桶偷?，卻如一顆釘子，直直釘進了地里?！皝砹?，娘得親眼瞧瞧。

”“是好是賴，是圓是扁，總得過了我的眼，才算數(shù)。”“她……她命是真的苦，

男人病死那年，她差點兒想不開跟著去了……廠里那些長舌頭的婆娘也沒少在背后嚼舌根，

可她人真的好，她認字，心腸又軟，待人也實誠……”李狗子像是怕她下一秒就反悔，

急急地、壓著嗓子解釋。那語氣里，

透著這個年紀的男娃子特有的、急于向大人證明什么的焦灼?！肮纷??！蓖醮浠ù驍嗔怂?。

她的聲音里，浸透了一種被生活反復捶打、碾壓過后，幾乎要滴出水來的深沉疲憊。

“這兵荒馬亂的年月，誰的肩膀上，不扛著三斤黃連？”“娘不是那種聽見‘克夫’兩個字，

就跟見了鬼似的糊涂蛋?！薄澳锞团隆薄澳锞团履隳昙o輕，一頭熱血，

看人光看那張臉皮子，看不透骨頭縫里藏著的東西。”“將來……栽大跟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