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侯府一切如常,仿佛昨夜的血腥從未發(fā)生。但我能感覺到,無形的網(wǎng)正在收緊。
臨近中午,張媽臉色凝重地快步走進(jìn)來,低聲對我說:“夫人,侯爺讓您去前院書房一趟。王管家……出事了?!?/p>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跟著張媽往前院去。
書房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沈肅坐在書案后,面沉似水。地上跪著兩個(gè)管事模樣的人,瑟瑟發(fā)抖。還有一個(gè)護(hù)衛(wèi)頭領(lǐng)模樣的人肅立一旁。
“侯爺,程夫人到了?!睆垕屧陂T口通報(bào)。
沈肅抬眼看向我,眼神示意我過去。
“王貴,”他開口,聲音冰冷,“一個(gè)時(shí)辰前,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自己的房間里。中毒?!?/p>
我心頭巨震!王貴死了?!滅口?!
“是……是什么毒?”我下意識地問。
“鉤吻。”護(hù)衛(wèi)頭領(lǐng)沉聲回答,“劇毒,見血封喉。應(yīng)該是藏在指甲里,趁人不備,自己服毒的?!?/p>
自殺?還是被迫自殺?
“他死前,可留下什么話?或者有什么異常?”沈肅問那兩個(gè)跪著的管事。
其中一個(gè)管事抖著聲音回答:“回……回侯爺……王管家今早起來……臉色就很差……小人還問了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只說……說昨晚沒睡好……后來……后來就……”他嚇得說不下去了。
另一個(gè)管事像是想起了什么,猶豫著說:“小人……小人今早好像……好像看到王管家書桌上……壓著一張紙……上面……好像畫著個(gè)什么圖樣……小人沒看清……后來王管家就把那張紙燒了……”
圖樣?
沈肅眼神一厲:“什么圖樣?仔細(xì)想!”
那管事嚇得一哆嗦,努力回想:“就……就像……像個(gè)彎彎的月亮……旁邊……旁邊好像還有個(gè)點(diǎn)……”
彎月?點(diǎn)?
我腦子里猛地閃過一個(gè)畫面!那塊狼符上的古怪紋路!其中有一處,就是像一彎殘?jiān)拢赃吘Y著一個(gè)圓點(diǎn)!
“是那個(gè)牌子!”我脫口而出,“狼符上的紋路!”
書房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到我身上。
沈肅猛地站起身,眼神銳利得嚇人:“你確定?”
“確定!”我用力點(diǎn)頭,“那紋路很怪,我印象很深!一彎月亮,旁邊一個(gè)點(diǎn)!”
沈肅的臉色徹底變了,那是一種混合了震怒和冰冷的殺意。“好一個(gè)王貴!”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幾個(gè)字。
線索似乎又?jǐn)嗔恕M踬F死了,死無對證。他燒掉的那個(gè)圖樣,很可能就是給幕后之人的某種信號,或者是接頭暗號?那個(gè)“京城來的貴人”到底是誰?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之際,一個(gè)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了。
下午,門房來報(bào),說有一個(gè)自稱是程明禮舊友的人,前來吊唁。
沈肅眼神一凝:“舊友?叫什么?哪里人?”
“回侯爺,那人自稱姓趙,單名一個(gè)‘遷’字,說是從京城來的行商,前些日子和表少爺有過生意往來,聽聞噩耗,特來拜祭。”
京城來的行商!姓趙,名遷!
我和沈肅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一絲……興奮!
魚兒,終于主動咬鉤了!
“請他去偏廳。”沈肅沉聲下令,隨即看向我,“程晞,你跟我一起去見見這位‘趙老板’?!?/p>
偏廳里,一個(gè)穿著綢緞長衫、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正坐著喝茶。他身材中等,面皮白凈,留著兩撇小胡子,一雙眼睛透著生意人慣有的精明??吹缴蛎C和我進(jìn)來,他立刻放下茶杯,站起身,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悲戚和恭敬。
“小人趙遷,見過沈侯爺,見過程夫人?!彼硇卸Y,姿態(tài)放得很低。
“趙老板不必多禮?!鄙蛎C在主位坐下,示意我也坐下,目光平靜地打量著趙遷,“聽門房說,趙老板是明禮表弟的舊友?”
“不敢當(dāng)侯爺‘舊友’之稱?!壁w遷連忙擺手,一臉誠懇,“小人只是個(gè)跑南北貨的行商。前些日子有幸在鄰縣結(jié)識了程兄弟,相談甚歡。程兄弟為人豪爽,見識不凡,小人很是欽佩。曾與他談過一樁……嗯,利潤頗豐的買賣。本想著這幾日再來尋他細(xì)談,沒曾想……唉,天有不測風(fēng)云,竟聽聞如此噩耗!小人心中實(shí)在悲痛,特來拜祭,送程兄弟最后一程?!闭f著,還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演得真像!要不是知道內(nèi)情,我差點(diǎn)就信了。
“哦?利潤頗豐的買賣?”沈肅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語氣平淡,“不知是何買賣?明禮表弟生前,倒未曾與本侯提起過?!?/p>
趙遷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尷尬和謹(jǐn)慎:“這……侯爺恕罪。程兄弟說,此事……嗯,事關(guān)重大,需極為謹(jǐn)慎,故而不曾張揚(yáng)。具體是何買賣……”他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其實(shí),是替一位京城里的大人物,尋一件……失落的古物?!?/p>
“古物?”沈肅挑眉。
“正是?!壁w遷點(diǎn)頭,左右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是一件前朝皇室流落出來的寶物,價(jià)值連城。那位大人物給了線索,說可能就在咱們這北疆一帶。程兄弟路子廣,又對本地熟悉,故而小人便與他合作,想找到此物,獻(xiàn)給那位貴人,博個(gè)前程。”
前朝皇室寶物?這謊話編得可真圓!把狼符說成前朝寶物,既解釋了程明禮為何神秘兮兮,又抬出了“京城大人物”來震懾。
“原來如此。”沈肅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信了,“那不知,明禮表弟可曾尋到那寶物?”
“這……”趙遷臉上露出懊惱和痛心,“程兄弟前些日子傳信給小人,說似乎有了眉目,約小人見面詳談??蓻]等小人趕到,就……就出了這等事!唉!功虧一簣啊!”他捶胸頓足,演技十足。
“那真是可惜了?!鄙蛎C放下茶杯,語氣帶著一絲惋惜,隨即話鋒一轉(zhuǎn),目光銳利地看向趙遷,“不過,趙老板既是明禮表弟的合伙人,又遠(yuǎn)道而來吊唁,本侯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
趙遷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侯爺?shù)囊馑际???/p>
“明禮表弟生前,似乎也跟我提過一嘴,說得了件有趣的小玩意兒?!鄙蛎C慢悠悠地說著,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我,“晞娘,你收拾明禮遺物時(shí),可曾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古里古怪的東西?”
我心頭一跳,知道該我上場了。我立刻低下頭,雙手不安地絞著衣角,聲音怯怯的,帶著遲疑:“回……回侯爺……是……是有一件東西……”
趙遷的目光瞬間像探照燈一樣釘在我身上,呼吸都屏住了。
“哦?是什么東西?”沈肅追問。
“是……是一塊黑乎乎的鐵牌子……”我小聲說,偷偷抬眼飛快地瞟了趙遷一眼,又趕緊低下頭,“上面刻著些彎彎曲曲的鬼畫符……明禮他……他當(dāng)寶貝似的藏著掖著……我也不知道是啥……就……就隨手塞在放針線的籮筐里了……”
“鐵牌子?鬼畫符?”沈肅皺眉,似乎不以為意,“想必是什么不值錢的玩意兒。晞娘,你既收著,便收著吧。”
“是……”我低聲應(yīng)道。
趙遷卻急了!他臉上的急切幾乎掩飾不?。骸昂顮?!程夫人!那……那牌子可否讓小人一觀?說不定……說不定就是程兄弟找到的那件古物!”
“是嗎?”沈肅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一塊破鐵牌子,能是什么寶貝?”
“侯爺有所不知!”趙遷連忙解釋,“有些前朝古物,看著不起眼,實(shí)則價(jià)值非凡!尤其是帶有特殊銘文的!侯爺,程夫人,可否讓小人掌掌眼?若真是那件東西,小人愿出高價(jià)購買!所得銀錢,一半孝敬侯爺,一半留給程夫人安身立命!也算全了小人同程兄弟一場情誼!”他語氣懇切,開出誘人的價(jià)碼。
沈肅沉吟著,似乎在權(quán)衡。
趙遷緊張地看著他,額角都滲出了細(xì)汗。
終于,沈肅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罷。既然趙老板如此說,晞娘,你就去把那牌子拿來,給趙老板瞧瞧。”
“是?!蔽移鹕?,在趙遷幾乎要噴火的目光注視下,慢吞吞地走出偏廳。我沒有立刻去秋棠院,而是繞到后堂。李媽早已等在那里,遞給我一個(gè)用粗布包好的、大小重量和狼符差不多的鐵塊——這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假貨。
我拿著假牌子回到偏廳,在趙遷望眼欲穿的注視下,慢慢解開粗布。
一塊黑乎乎、刻著亂七八糟劃痕(臨時(shí)偽造的)的鐵塊露了出來。
“就……就是這個(gè)……”我把“牌子”遞過去。
趙遷幾乎是搶了過去,捧在手里,翻來覆去地仔細(xì)看,手指在那粗糙的劃痕上反復(fù)摩挲,臉上的表情從激動、期待,慢慢變成了疑惑、失望,最后是掩飾不住的惱怒和……一絲慌亂!
“這……這不對……”他喃喃自語,猛地抬頭看向我,“程夫人!你確定是這塊?沒……沒拿錯(cuò)?”
“就……就這一塊啊……”我一臉茫然和委屈,“明禮給我的時(shí)候,就用這布包著的……我看著黑乎乎的,不像值錢東西……就扔筐里了……”
“不可能!這不對!”趙遷失態(tài)地低吼,隨即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連忙收斂神色,但眼中的焦躁和疑慮已經(jīng)藏不住了,“這……這上面的紋路……完全不對……這不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趙老板的意思是,這牌子是假的?”沈肅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絲被戲弄的不悅。
“侯爺恕罪!”趙遷連忙躬身,額頭冒汗,“小人……小人只是覺得……這紋路過于粗陋……不像古物……或許是……是小人看錯(cuò)了……”他語無倫次。
“哼。”沈肅冷哼一聲,“一塊破鐵,也值得趙老板如此大動干戈?看來明禮表弟和你說的那樁‘大買賣’,也不過如此?!彼麚]揮手,“罷了,既然不是你要的東西,趙老板請回吧。晞娘,送客?!?/p>
趙遷拿著那塊假牌子,丟也不是,拿也不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只能強(qiáng)笑著告辭:“是……是……小人告退,打擾侯爺和夫人了?!彼掖倚卸Y,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偏廳,連那塊假牌子都忘了放下。
看著他狼狽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我和沈肅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