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一旦破了口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次“五分鐘”之后，唐檸明顯感覺到，顧時硯身上那層堅冰般的壁壘，似乎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他依舊言辭犀利，要求嚴苛，效率至上。
但那些冰冷的命令和審視之間，開始摻雜進一些難以界定的、模糊的“額外”關注。
比如，她的辦公桌上開始固定出現(xiàn)一杯符合她口味的現(xiàn)磨咖啡，溫度總是剛好。
比如，在她又一次因為頻繁使用能力而臉色發(fā)白時，他會冷著臉扔過來一盒進口的高濃度黑巧克力，硬邦邦地丟下一句“補充血糖，別耽誤工作效率”。
再比如，某些需要共同出席的晚間應酬，他會極其自然地在散場時，以“順路”或者“討論未盡事項”為名，讓她坐上他的車。
車廂里通常很安靜，他大多時間在處理手機郵件或者閉目養(yǎng)神。
但有一次，她因為白天的驚險遭遇和連軸轉的疲憊，實在撐不住，在平穩(wěn)行駛的車后座睡著了。
意識模糊間，她感覺車速似乎變得格外平穩(wěn)，車內(nèi)空調的溫度被悄悄調高，甚至……身上似乎被輕輕蓋上了一件帶著雪松冷香的外套。
她不敢睜眼，心臟在胸腔里跳得一片混亂，只能繼續(xù)假裝沉睡。
直到車子停在她公寓樓下，她才不得不“悠悠轉醒”，赧然道謝，手忙腳亂地將那件昂貴的外套還給他。
顧時硯只是淡淡接過，什么也沒說，仿佛一切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可當她推門下車時，卻隱約聽到他極低地、似乎對著司機吩咐了一句：“開穩(wěn)點。”
這三個字，像羽毛一樣輕輕搔過心尖，讓她一整晚都輾轉反側。
這種若有似無的“特殊對待”，像最甜美的毒藥，一點點蠶食著她的理智和防線。
她變得越來越貪心。
開始不滿足于那些冰冷的物品傳遞信息，開始渴望更多直接的、皮膚相觸的瞬間。
渴望驗證，渴望確認。
渴望那場瑰麗而熾熱的夢境，不僅僅是一場虛幻的窺探。
機會來得猝不及防。
一次外出考察項目地，回程時遭遇暴雨，山路濕滑，車輛意外拋錨在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
司機下車檢修，很快渾身濕透地回來，無奈表示需要等待救援，至少兩小時。
天色迅速暗沉下來，暴雨砸在車頂，發(fā)出巨大的噪音，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這片被雨幕隔絕的狹小空間。
車廂內(nèi)，氣氛微妙。
唐檸看著窗外被雨水模糊的、黑黢黢的山影，心里有些發(fā)毛。
下意識地抱緊了手臂。
旁邊傳來輕微的響動。
顧時硯解開了安全帶。
他側過身，面向她。
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唯有鏡片后的目光，似乎比平時深沉許多。
“冷？”他問，聲音在雨聲的襯托下，顯得有些低沉。
“……有點?！碧茩幚蠈嵒卮穑絽^(qū)雨夜的溫度確實很低，她穿著單薄的職業(yè)套裙。
顧時硯沉默了一下，然后抬手，開始解自己西裝外套的紐扣。
唐檸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他要……
然而，他只是將脫下的外套，遞了過來。
“披著。”語氣依舊是命令式的，聽不出太多情緒。
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悄然劃過心底。
唐檸低聲道謝，接過還殘留著他體溫和氣息的外套，披在肩上。
熟悉的冷香瞬間將她包裹，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全感和……更深的悸動。
兩人一時無話。
雨聲震耳欲聾。
唐檸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摩擦著西裝外套細膩的羊毛面料。
那些被她強行壓抑的、關于觸碰的渴望，在這個密閉的、與世隔絕的空間里，在這個情緒被放大的雨夜，瘋狂地滋長，幾乎要沖破理智的牢籠。
她的視線，不受控制地飄向顧時硯放在身側的手。
那只手，指骨分明，干凈修長，此刻正隨意地搭在深色的西褲面料上。
昨晚覆蓋在她眼睛上的，就是這只手。
滾燙，有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鬼使神差地，唐檸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勇氣，趁著一聲巨大的雷聲炸響作為掩護，極其緩慢地、顫抖地，將自己的手，朝著他的手背，一點一點地挪了過去。
心跳快得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呼吸徹底屏住。
指尖即將觸碰到他皮膚的剎那——
顧時硯的手猛地翻轉！
精準無比地、一把將她的手指攥緊在掌心！
不是隔著一層布料！
是徹徹底底的、毫無阻隔的、皮膚貼著皮膚的緊握！
他的手掌滾燙，干燥，帶著槍繭的粗糲感，力道大得驚人，幾乎捏得她的指骨發(fā)痛。
唐檸猛地一顫，驚惶抬眼，正對上顧時硯驟然轉過來的視線。
鏡片后，那雙眼睛里不再是平日冰冷的理智和審視，而是翻滾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濃稠的、幾乎能將她焚燒殆盡的暗火。
灼熱，危險，帶著一種被驟然引爆的侵略性。
“這么想碰我？”他開口，聲音低啞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裹著熾熱的砂礫，磨過她的耳膜，“嗯？”
唐檸渾身僵硬，血液仿佛瞬間沖上頭頂，又瞬間凍結成冰，被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欲望和危險嚇得魂飛魄散，連掙扎都忘了。
那些所有關于未來的、熾熱的碎片，在這一刻，排山倒海般涌入腦海，與現(xiàn)實重疊，讓她戰(zhàn)栗不止。
顧時硯攥著她的手，力道沒有絲毫放松，反而就著這個姿勢，猛地將她往自己這邊狠狠一拽！
唐檸毫無防備，驚呼一聲，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跌撞過去，額頭差點撞上他的下巴。
被他身上那股強烈的、混合著煙草與冷香的氣息徹底籠罩。
他低下頭，逼近，溫熱的呼吸幾乎要燙傷她的臉頰。
目光死死鎖住她驚慌失措的眼睛。
“告訴我，”他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逼迫，“那次碰到我襯衫，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讓你一次次不知死活地來試探我？”
最后的遮羞布被粗暴地扯下。
所有隱秘的、羞于啟齒的心思，都被攤開在這熾熱而危險的空氣中。
唐檸的臉紅得滴血，睫毛劇烈顫抖，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羞恥，恐懼，還有一絲被戳破的絕望，淹沒了她。
她的沉默和顫抖，似乎更加激怒了眼前的男人。
他眼底的暗火燃燒得更加猛烈。
攥著她手指的力道，重得幾乎要捏碎她。
就在唐檸以為自己會被他就地正法，或者直接丟出車外時——
顧時硯卻猛地松開了她的手。
仿佛觸碰到了什么滾燙的烙鐵。
他向后靠回椅背，抬手用力扯松了領帶，呼吸有些粗重，側臉線條繃得極緊，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么即將失控的東西。
車廂內(nèi)只剩下暴雨砸落的狂暴聲響，和他壓抑的喘息。
良久。
他才極其緩慢地轉回頭，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已經(jīng)恢復了幾分冷靜，但深處殘留的漩渦，依舊令人心驚。
他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上了一種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平靜。
“唐檸，別玩火?！?/p>
“我給你的，你可以拿著?！?/p>
“我不給的，”他頓了頓，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鋒，刮過她通紅的臉，“你不能試探，更不能……妄想?！?/p>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唐檸剛剛萌生出一點妄想的心上。
砸得她血肉模糊，尊嚴盡碎。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那點可悲的、小心翼翼的悸動和試探。
而他，只是冷眼旁觀，或許還覺得……很有趣？
直到她越界，他才出手，給她最冰冷無情的警告。
巨大的難堪和羞恥感瞬間滅頂，比剛才的恐懼更甚萬倍。
眼眶猛地一酸，她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更濃的血腥味，才勉強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她猛地低下頭，蜷縮起被捏得生疼的手指，緊緊攥住身上那件仿佛也帶著嘲諷意味的外套，整個人縮進角落的陰影里，再也不發(fā)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