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的光芒流瀉而下,將宴會廳每一個角落都照得亮如白晝。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香檳、雪茄、以及無數(shù)種高級香水混合的奢靡氣味。
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虛偽的熱情和功利的寒暄,像一層厚厚的油彩,涂抹在每一張精心修飾的臉上。
我挽著顧衍之的手臂,行走在這片浮華的名利場中。
指尖下,是他西裝面料挺括的質(zhì)感,以及其下手臂肌肉堅實而溫?zé)岬挠|感。
像挽著一塊烙鐵,燙得我指尖微微發(fā)麻,連帶著半邊身體都有些僵硬。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緊繃。
原本虛虛托著我的手,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些,將我的手臂更牢地固定在他的臂彎里。
一個帶著明顯占有意味的動作。
「放松點……就當(dāng)周圍都是南瓜?!?/p>
「手這么涼……冷?還是緊張?」
內(nèi)心刷過兩條與他冷峻外表截然不同的關(guān)切。
我的指尖蜷縮了一下,試圖讓自己放松下來。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他。
顧衍之顯然游刃有余。
他周旋于各色人物之間,言談舉止滴水不漏,完美的上位者姿態(tài)。
只是偶爾投向我的一瞥,深沉的目光里會泄露一絲不易察覺的、被壓抑著的燥熱。
還有那些只有我能聽到的、與現(xiàn)場氛圍格格不入的內(nèi)心彈幕。
「這老頭的假發(fā)快掉了……真礙眼?!?/p>
「嘖,又一個來探口風(fēng)的,廢話真多。」
「她脖子上的寶石……真襯她……皮膚白得發(fā)光……想咬……」
我的耳根持續(xù)發(fā)燙,只能努力維持著臉上得體的微笑,假裝自己什么也“聽”不見。
偶爾有人將話題引到我身上,帶著試探或奉承。
不等我開口,顧衍之便會極其自然地將話接過去,或冷淡回應(yīng),或直接轉(zhuǎn)移話題。
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tài),將我牢牢護(hù)在他的羽翼(或者說,領(lǐng)地)之下。
「看什么看?老子的!」
「問那么多?查戶口?」
「笑得太諂媚了,惡心?!?/p>
我聽著他內(nèi)心幼稚的咆哮,看著他表面波瀾不驚的應(yīng)對,心底那片海,溫柔得快要溢出來。
直到——
一個穿著銀灰色西裝、身材高挑的男人,端著酒杯,笑著朝我們走來。
“顧總,好久不見?!蹦腥寺曇魷貪?,目光轉(zhuǎn)向我,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與欣賞,“這位是……?之前似乎沒見過?!?/p>
是恒基科技的少東家,秦沐風(fēng)。有名的青年才俊,溫文爾雅,風(fēng)度翩翩。
顧衍之的目光瞬間冷了幾分。
握住我手臂的手指,無聲地收緊。
力道大得幾乎讓我感到疼痛。
「笑面虎!離遠(yuǎn)點!」
「看她眼睛了!挖出來!」
我心里一緊,生怕顧衍之當(dāng)場發(fā)作。
連忙搶先一步,露出職業(yè)化的微笑:“秦總您好,我是顧總的助理,姓林?!?/p>
“林助理?!鼻劂屣L(fēng)笑容不變,眼神卻在我臉上多停留了兩秒,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艷和興趣,“幸會。顧總好福氣,助理都如此……出眾。”
他的話音未落。
我清晰地感覺到,身邊男人的肌肉瞬間繃緊得像一塊鐵。
周身的氣壓驟降。
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顧衍之甚至沒有看秦沐風(fēng),冰冷的目光直接落在我臉上,下頜線繃得死緊。
“秦總謬贊?!蔽业穆曇粲悬c發(fā)干,試圖緩和氣氛,“我只是做好分內(nèi)工作?!?/p>
“林助理太謙虛了?!鼻劂屣L(fēng)仿佛沒察覺到顧衍之的低氣壓,依舊笑著,“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邀您跳支舞?下一曲似乎快開始了?!?/p>
話音剛落。
顧衍之猛地轉(zhuǎn)過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鋒,直直射向秦沐風(fēng)。
“她沒空?!?/p>
三個字,又冷又硬,像石頭一樣砸出去,毫不留情面。
秦沐風(fēng)臉上的笑容終于僵了一下。
周圍隱約投來幾道看好戲的目光。
我的手臂被顧衍之攥得生疼,能感覺到他身體里散發(fā)出的、那種近乎暴戾的怒意。
「找死!」
「把他眼珠子摳出來!」
「現(xiàn)在就把她扛走!鎖起來!誰也別想看!」
我心里暗叫不好。
再待下去,不知道這位祖宗會干出什么驚世駭俗的事情來。
我趕緊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臂,指尖在他西裝袖子上輕輕撓了撓,帶著安撫的意味。
然后,對著秦沐風(fēng)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不好意思秦總,我確實有些累了,想先去休息一下。失陪。”
說完,我不再看兩人的表情,幾乎是半強迫地,拉著渾身冒寒氣的顧衍之,快速朝著露臺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極其不情愿地被我拖著走。
目光還死死地釘在身后秦沐風(fēng)的身上,像要用視線在他身上燒出兩個洞。
「算他跑得快!」
「下次見到直接打斷腿!」
直到走出宴會廳,來到空曠無人的露臺。
晚風(fēng)帶著涼意吹拂過來,稍稍驅(qū)散了周圍的燥熱和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我才松開手,松了口氣。
轉(zhuǎn)身,看向身邊依舊繃著臉、渾身散發(fā)“我很不爽”氣息的男人。
無奈地嘆了口氣。
“顧總,您剛才……”
話沒說完。
他猛地轉(zhuǎn)過頭,黑沉沉的目光像帶著實質(zhì)的重量,壓在我臉上。
“你對他笑什么?”聲音又冷又沖,帶著毫不掩飾的質(zhì)問和……委屈?
我愣了一下。
“那是禮貌……”
“不需要!”他粗暴地打斷,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間將我籠罩,逼人的壓迫感再次襲來,“對那種人,不需要禮貌!”
「笑得那么好看!只能對老子笑!」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不爽和占有欲的臉,看著他眼底那簇因為嫉妒而燃燒的火焰。
心底那點無奈,突然就被一種更洶涌的情緒取代了。
酸酸的,甜甜的,漲滿了整個胸腔。
他這是在……吃醋?
用這種幼稚又霸道的方式?
我眨了眨眼,忽然起了點壞心思。
故意偏過頭,看向宴會廳的方向,語氣輕飄飄的。
“可是……秦總看起來挺紳士的,舞也跳得不錯的樣子……”
話沒說完。
下巴突然被兩根冰冷的手指捏住,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將我的臉硬生生扳了回來。
被迫對上他那雙瞬間沉得嚇人的眼睛。
鏡片也擋不住里面翻涌的駭人怒意和……受傷?
“林薇!”
他連名帶姓地低吼我的名字,每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帶著滾燙的怒氣。
“你故意氣我是不是?!”
「老子心口疼!要碎了!」
「哄我!快哄我!不然……不然我就……」
看著他這副幾乎要暴走、卻又透著一絲可憐巴巴的模樣,我心底那點壞心思瞬間煙消云散。
只剩下鋪天蓋地的柔軟和心疼。
我抬起手,輕輕覆蓋上他捏著我下巴的手。
他的手指很涼,還在微微發(fā)抖。
我的指尖溫?zé)帷?/p>
接觸的瞬間,我們兩人都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我注視著他燃燒著怒意的雙眸,聲音放得很軟,很輕。
帶著一絲無奈的嘆息,和清晰的縱容。
“顧總,”我頓了頓,指尖在他冰涼的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您講點道理好不好?”
“我眼里……”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從頭到尾,都只有您一個人啊?!?/p>
話音落下的瞬間。
顧衍之整個人徹底僵住了。
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從頭到腳都石化了。
捏著我下巴的手指力道驟然消失。
那雙燃燒著怒意的黑眸里,怒火瞬間被一種巨大的、難以置信的茫然和震驚所取代。
仿佛無法處理剛才接收到的信息。
「……什、什么?」
「只有……我?」
「意思是……?」
他呆呆地看著我,嘴唇微張,像是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爬滿濃重的、鮮艷的紅色。
并且一路蔓延,直到脖頸,甚至可能被禮服包裹的胸膛……
我看著他這副徹底懵掉、純情得不可思議的樣子,心底軟得一塌糊涂,嘴角無法控制地向上揚起。
露出了一個真正的、帶著甜意的笑容。
晚風(fēng)吹起他額前一絲不茍的碎發(fā)。
夜空下,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倒映著露臺的燈光,和……我的笑臉。
那些喧囂的內(nèi)心彈幕,第一次,徹底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空白而幸福的忙音。
我知道。
顧衍之。
你徹底……
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