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擺爛宗門的師父,被白眼狼小師妹偷走救命藥后慘死。我從石磨下刨出把生銹斷劍,
二師妹翻出落灰琵琶,三師弟扒拉出白骨哨。一路上,
所有人都在問:“為一個平平無奇的老頭,與天下第一宗為敵,至于嗎?”我說:“嗯,
至于!”01我們落霞宗,窮得叮當響。師父是個老頭,
整天躺在院子里那張快散架的躺椅上打呼嚕,陽光曬屁股了都雷打不動。
我日常就是坐在石磨邊上,把采來的草藥磨成粉??諝饫镲h著一股子泥土和藥草混合的苦味,
聞著就讓人犯困。二師妹江月兒,正坐在門檻上,用師父給她配的藥汁,慢悠悠地涂著指甲。
她那雙手,比豆腐還嫩,干不得半點粗活。三師弟林川,蹲在墻角,拿根草桿子去捅螞蟻窩,
嘴里還念念有詞,不知道在給螞蟻們上什么酷刑。日子就這么一天天混過去,散漫,安穩(wěn),
像一潭不起波瀾的死水??蛇@潭死水,今天被人扔了塊石頭。小師妹江蘺,
像一陣風似的沖進院子,腳步又急又亂,一張臉白得嚇人。她看都沒看我們一眼,
徑直撲向師父房里的藥箱。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活兒也停了。那箱子里,
是師父壓制舊疾的九轉還魂丹,整個宗門就那么一顆?!靶熋?,你干什么?”我站起身,
聲音有點緊。江蘺的手頓了頓,下一秒就攥緊了那個小瓷瓶。她回過頭,眼睛紅紅的,
卻死死地避開我的視線?!按髱熃?,對不住……長庚他……他快不行了!”她聲音發(fā)顫,
“劍宗的秘法反噬,只有這個能救他!”長庚,謝長庚,劍宗百年不遇的天才,
也是江蘺的心上人。我腦子嗡的一聲,“胡鬧!那藥是師父的命!你拿走了,師父怎么辦?
”這邊的動靜驚醒了師父,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看到江蘺手里的藥瓶,
整個人都僵住了?!敖y……你……”師父的聲音很輕。江蘺咬著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就是不掉下來。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是求饒,是逼迫?!皫煾?,弟子求您了!
長庚是劍宗的未來,是九州的希望!他不能死!您……您就當成全我們吧!”成全?
師父的臉一點點白下去,他伸出手,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緊接著,
一口血從他嘴里噴出來,濺紅了胸前的粗布衣裳。他高大的身子晃了晃,
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回了躺椅里,眼睛還睜著,直勾勾地看著江蘺的方向?!皫煾福?/p>
”我沖過去,撲在他身上,那身體已經沒了動靜。江月兒手里的藥碗摔在地上,碎成幾片。
林川也傻了,呆呆地看著,手里的草桿子掉在地上。江蘺也愣住了,她低頭看看手里的藥瓶,
又看看倒下的師父,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慌亂??赡腔艁y,也僅僅是一瞬間。她猛地站起來,
攥緊藥瓶,頭也不回地朝山門外跑去。我抱著師父越來越涼的身體,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胸口里堵著一團火,燒得我五臟六腑都在疼。江蘺跑到山巔,停了下來。她轉過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陽光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刺眼得很。她的聲音順著風飄過來,
冷得像冰碴子?!按髱熃?,大道無情,弱,就是原罪。”“師父他,本來就該死!
”轟的一聲,我腦子里最后一根弦,斷了。我輕輕將師父放下,擦干眼淚。
悲傷和憤怒在一瞬間褪去,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我站起身,走到石磨旁,
伸手從底下潮濕的泥土里,刨出了一把劍。一把銹跡斑斑的斷劍。劍刃上滿是豁口,
劍身斷了一半,看上去比燒火棍還不如。江月兒也站了起來,她撿起地上的琵琶,
把琵琶抱在懷里,那雙涂著丹蔻的手指,輕輕搭在琴弦上。林川從懷里掏出一枚哨子,
哨子是白骨做的,不知是什么動物的骨頭,在陽光下泛著森森的冷光。他把哨子放在唇邊,
輕輕一吹,一聲尖銳的嘶鳴劃破長空,陰冷,詭異,完全不屬于這個破敗的山頭。我們三個,
誰也沒說話,只是對視了一眼。然后,一起走出了落霞宗的山門。路上,
總能碰到些別的宗門的弟子或者散修,他們看著我們這副狼狽樣,指指點點?!皢?,
這不是落霞宗那幾個廢物嗎?聽說他們師父死了,這是要去劍宗討說法?”“就憑他們?
給劍宗看門的狗都打不過吧?”“為一個糟老頭子,得罪天下第一宗,至于嗎?腦子壞了吧,
哈哈哈!”那些聲音鉆進耳朵,我腳步沒停,頭也沒回。那些嘲笑我們的人,
大概永遠不會明白,這世上,有種溫暖,比自己的命還重。他們更不會明白,
我手里這把斷劍,飲過的血,比他們見過的水還多。02去劍宗的路,又長又難走。
我們三個,頂著大太陽,腳底的鞋早就磨破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子上。
師父留下的那點銅板,花得比流水還快,干糧掰成小塊,一天吃一點,
餓得不行了就灌一肚子涼水。晚上找個破山洞,江月兒拿出她的琵琶,也不彈,
就用袖子一遍遍地擦。林川就拿出那根白骨哨,放在嘴邊哈著氣,像是怕它凍著。我呢,
就抱著那把斷劍,鐵銹味鉆進鼻子里,一晚上都睡不踏實。走得久了,總會碰上些不長眼的。
“喲,這不是落霞宗那幾個小可憐嗎?怎么,上劍宗討飯去?”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
扛著把鬼頭刀,帶著幾個嘍啰把我們圍了。他上下打量著我們,
眼神跟看幾只待宰的雞崽子沒兩樣。我懶得搭理他,抬腳就想往前走。那大漢臉一沉,
手里的刀就劈了過來,風聲都帶著一股子蠻橫。刀尖快挨著我衣服了,
江月兒才不緊不慢地抬手,在琵琶上撥了一下。就“?!钡囊宦?,很輕,像水滴掉進湖里。
那大漢的動作猛地停住,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前方,好像看見了什么嚇人的東西,
手里的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那幾個同伙也好不到哪去,一個個捂著腦袋,
嘴里哼哼唧唧,跟犯了羊癲瘋似的?!澳恪銈兪沽耸裁囱??!”大漢捂著胸口,
臉都白了,看我的眼神跟見了鬼一樣。我沒說話,就那么看著他。他被我看得發(fā)毛,
嚇得往后退了好幾步。林川這時候把白骨哨湊到嘴邊,輕輕吹了一下,聲音又低又悶。
遠處林子里立馬傳來幾聲悶吼,地面都跟著抖了抖,緊接著,好幾頭眼睛發(fā)綠的大狼狗,不,
比狼狗大多了,跟小牛犢子似的,從林子里沖了出來,口水拉得老長,直奔那幾個家伙。
“媽呀!有鬼!”那大漢屁滾尿流,帶著他那群廢物連滾帶爬地跑了,刀都不要了。
我們這動靜,偶爾會引來一些路過的高手注意。他們會多看我們幾眼,
但一看我們這副窮酸樣,又都搖搖頭走了。他們大概覺得,
我們就是走了狗屎運的三個小癟三。路過一片破石林的時候,我們停下來歇腳。
風化的石碑上,刻著些看不懂的字和亂七八糟的劍痕。我靠在一塊最高的石碑上,摸了上去。
指尖剛碰到石頭,一股涼氣就順著胳膊鉆了進來。石碑上一道又深又寬的劍痕,
竟然讓我手里的斷劍“嗡”地響了一下。就一下,很輕微,
可我腦子里卻像被針狠狠扎了一下。一個畫面閃過去,太快了,我什么都沒看清,
只感覺到一種刺骨的冷,和一種被背叛的痛。頭疼得快要炸開,我捂著腦袋蹲了下去。
“大師姐?”江月兒和林川都圍了過來。我搖搖頭,說沒事。可心里卻有個聲音在告訴我,
這把斷劍,沒那么簡單。終于,我們到了劍宗山腳下。好家伙,那叫一個人山人海。
到處都是綾羅綢緞,香車寶馬,空氣里飄著的都是高級熏香的味道,
跟我們這一身的土腥味格格不入。劍宗的山門,高得都快戳到天上了,白玉鋪的路,
金子做的瓦,比皇宮還氣派。這地方,跟我那破破爛爛的落霞宗,簡直一個天上,一個茅坑。
周圍那些人看我們的眼神,就跟看三只不小心爬上餐桌的蟑螂一樣,嫌棄又好笑??晌倚睦?,
卻平靜得嚇人。這地方越是光鮮亮麗,底下藏著的臟東西就越多。江月兒走到我身邊,
輕聲說:“大師姐,他們的臺子搭得真高。”03“大師姐,我聞到燒雞的味兒了。
”林川在我旁邊小聲嘀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一個攤位上油光锃亮的烤靈鳥,
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江月兒嫌棄地瞥了他一眼,用袖子捂住鼻子,“一股子俗氣,
還混著劣質的熏香,嗆死人了?!蔽覜]說話,只是領著他們,順著人流往里走。
劍宗的主殿廣場,比我們整個落霞宗都大。白玉鋪地,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到處掛著紅綢,
飄著彩帶,仙鶴在半空中飛來飛去,嘴里還叼著花籃,往下撒著花瓣雨。真他娘的奢侈。
我的視線越過那些虛偽的笑臉,落在了廣場正中央的高臺上。江蘺就站在那里。
她穿著一身白得發(fā)光的裙子,裙擺上繡著流云,風一吹,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她旁邊的謝長庚,臉色還有點白,但腰桿挺得筆直,正接受著周圍人的恭賀。而江蘺,
她挽著謝長庚的胳膊,笑得比天上的太陽還燦爛。那笑容,像一根針,
又準又狠地扎進我心里。我眼前一晃,好像又看到了師父倒下去的樣子,
他胸口那片刺眼的紅,和江蘺現在臉上的笑,重疊在一起。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胸口堵得發(fā)慌,那股子火氣又竄了上來,燒得我喉嚨發(fā)干。我死死攥著拳頭,指甲陷進肉里,
用疼痛來壓下那股想沖上去撕碎她的沖動。江月兒感覺到了,她不動聲色地靠近我,
冰涼的手指在我手背上輕輕碰了一下。我偏過頭,看到她和林川都正看著我。
他們眼里沒有催促,也沒有疑問,只有一句話:大師姐,我們等你。我深吸一口氣,
把那股殺意重新按回心底。不急,好戲才剛開場。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開始打量高臺上的其他人。主位上坐著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劍宗宗主,陸明昭。
他穿著一身黑袍,面相威嚴,看著就不是什么好相與的角色。他端著茶杯,
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眼神掃過臺下,像是在看一群螻蟻??僧斘业哪抗夂退麑ι系囊凰查g,
心臟猛地抽了一下。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很冷,又很熟悉。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
我也曾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過。那眼神里沒有溫度,只有算計和漠然。
腦子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我正出神,忽然在人群里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萬佛宗的慧空大師嗎?還有旁邊那個,是天機閣的李長老。他們當年,
可都是跟在我身后,一口一個“劍主大人”叫得比誰都親熱?,F在,他們舉著酒杯,
和身邊的人談笑風生,目光從我們身上掃過,連半秒的停留都沒有。也是,他們怎么會想到,
百年前那個為了天下蒼生,死在魔淵里的銜霜劍主,會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混在人群里,
像個見不得光的老鼠。我心里冷笑一聲,真是物是人非。吉時到了,陸明昭站起身,
清了清嗓子?!敖袢?,是我劍宗與天下同道共襄盛舉之日!”他的聲音很大,
傳遍了整個廣場,“我劍宗,向來以守護九州正道為己任,與魔道勢不兩立!為了大義,
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這句話,
像魔咒一樣在我耳邊回響。我?guī)煾傅拿?,在他們眼里,就是那個“值得”的犧牲品。
我再也忍不住了。所有人都沉浸在這場虛假的繁華里,沒人注意到,
角落里那個穿著破斗篷的人,眼里正醞釀著一場足以打敗整個九州的風暴。也沒人注意到,
我握著斷劍,已經邁開了走向那塊宗門石碑的第一步。04高臺上,陸明昭的聲音洪亮,
像一口大鐘,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他正說到興頭上,唾沫橫飛地講著劍宗的規(guī)矩,
什么“強者為尊”,什么“弱肉強食”。當他拖長了調子,一臉悲憫地說出“為了正道大義,
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這句話時,我胃里一陣翻騰,差點吐出來。這話,真他娘的耳熟。
我?guī)煾傅哪?,就這么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我眼前。他倒在躺椅上,胸口那片刺眼的紅,
和陸明昭臉上那虛偽的圣光,攪在一起,讓我腦子里一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了。
我猛地抬起頭。在所有人都仰望著高臺,像一群等著投喂的傻鳥時,我動了。我邁開步子,
不快,也不慢,一步一步,朝著廣場中央那塊高得離譜的宗門石碑走去。那石碑烏漆嘛黑的,
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像一張巨大的功德榜,彰顯著劍宗萬年不倒的榮耀。
我的動作很突兀,像一滴墨汁滴進了清水里。兩個守著石碑的劍宗弟子立刻發(fā)現了我,
長劍出鞘一寸,交叉著攔住我的去路?!罢咀。「墒裁吹?!”左邊那個弟子一臉不耐煩,
看我的眼神,跟看一只不小心跑進屋里的野狗沒什么兩樣。右邊那個更過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圈,嗤笑一聲:“哪來的叫花子?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趕緊滾,
別在這兒臟了劍宗的地界!”他們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聽見。
一些人投來好奇的目光,見我這副窮酸樣,又都興致缺缺地轉過頭去。
高臺上的江蘺也看見了我。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認出了我,那雙漂亮的眼睛里,
嫌惡和輕蔑毫不掩飾。她嘴角向上彎了彎,湊到謝長庚耳邊說了句什么,
然后兩人一起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無聲的嘲笑,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捅進了我心里。行吧。
我不再壓抑,也不再隱藏。我走到他們面前,猛地抬手,將那把生銹的斷劍,
狠狠地往地上一插!“鏘——!”一聲尖銳刺耳的金鐵交鳴,瞬間蓋過了陸明昭的聲音。
斷劍插進白玉地面的瞬間,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從劍身里轟然炸開!那不是靈力,
也不是殺氣,那是一種更古老、更沉重的東西,像沉睡了萬年的火山,蘇醒了。
以斷劍為中心,堅硬的地面,開始蛛網似的裂開。裂紋飛快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