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瘋了似的砸在濱海市的老城區(qū),青石板路縫里積著渾濁的水,
被風卷著往破敗的門簾里灌。我縮在修車鋪角落的舊藤椅上,右肩的傷口又開始發(fā)燙,
咬著牙往上面貼廉價的創(chuàng)可貼,粗糙的紙邊蹭得皮膚生疼,
卻比不上門外那道尖利的女聲扎心?!傲帜?!你聾了?欠我們家的三千塊到底還不還?
”王寡婦叉著腰站在雨里,碎花襯衫被淋得透濕,懷里還抱著個哭哭啼啼的小男孩。
她腳邊放著個豁了口的搪瓷盆,是上周我為了修她那輛吱呀作響的電動車,
抵押給她的吃飯家伙。我扶著墻站起來,
左腿的舊傷讓我踉蹌了一下——那是三年前為了救一個橫穿馬路的小孩,
被卡車撞出來的后遺癥。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張嬸,再寬限三天,
我這兩天接了個活兒,修完就……”“活兒?你能接什么活兒?
”王寡婦往鋪子里啐了口唾沫,渾濁的口水砸在滿是油污的地面上,
“除了擺弄這些沒人要的破銅爛鐵,你還會干啥?你爸媽死得早,我好心借你錢葬人,
你倒好,拖著不還,是想讓我家娃跟著你喝西北風?”鋪子里瞬間安靜下來,
只有雨點打在鐵皮屋頂上的“噼啪”聲。我垂著眼,
能看到自己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膝蓋處磨出的洞,也能想起三天前父親下葬時,
連口像樣的棺材都買不起,最后還是街坊湊錢買了個薄皮松木棺?!拔也皇枪室獾摹?/p>
”我攥緊了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上周給李老板修貨車,他說這周結(jié)錢,
結(jié)了我立馬給你送過去?!薄袄罾习澹磕膫€李老板?是那個欠了一屁股債跑了的李老四?
”王寡婦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抱著孩子往前湊了兩步,“林默,我看你就是想賴賬!
今天你不還錢,我就把你這鋪子里的東西搬空!”她說著就要往架子上的工具箱伸手,
我下意識地去攔,卻被她狠狠推了一把。本就站不穩(wěn),這一下直接撞在身后的舊貨架上,
上面堆著的零件“嘩啦”一聲砸下來,有個生銹的扳手正好砸在我的額角,
血瞬間就流了下來,混著雨水糊了滿臉?!澳氵€敢攔我?
”王寡婦被我眼里的紅血絲嚇了一跳,嘴上卻更硬了,“我告訴你,今天這東西我搬定了!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一陣汽車鳴笛聲,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沖破雨幕停在路邊,車門打開,
下來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手里還撐著把黑色的大傘。
他看了眼鋪子里的狼藉,又看了眼滿臉是血的我,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王寡婦眼尖,
一看那車就知道是大人物,立馬換了副笑臉,搓著手迎上去:“這位老板,您是來修車的?
這小子手藝不行,還欠我錢不還,您可別找他……”男人沒理她,徑直走到我面前,
遞過去一方干凈的手帕:“林先生,我是沈氏集團的特助,姓周。我們總裁有請。
”我愣了一下,沈氏集團?那是濱海市的龍頭企業(yè),旗下涉及地產(chǎn)、科技、金融,
光是總裁沈硯舟的名字,就足夠登上財經(jīng)雜志封面。這樣的人物,找我干什么?
“我不認識你們總裁。”我搖了搖頭,額角的血還在往下流,滴在手帕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周特助像是早有預(yù)料,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林先生,您父親林建國先生,
生前曾是沈氏集團的技術(shù)顧問,三年前他意外去世,
留下了一份關(guān)于新能源汽車電池的技術(shù)專利,指定由您繼承。
我們總裁希望能和您談?wù)剬@D(zhuǎn)讓的事情?!蔽业耐酌偷匾豢s。父親?
我印象里的父親只是個沉默寡言的修車師傅,每天圍著扳手和螺絲刀轉(zhuǎn),
怎么會是沈氏集團的技術(shù)顧問?還留下了專利?王寡婦也聽傻了,張著嘴半天沒合上,
剛才那股囂張氣焰瞬間沒了蹤影,縮在旁邊不敢說話。我接過文件,
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文件上確實是父親的簽名,還有專利局的認證印章,
上面寫著“高效能鋰電池技術(shù)專利”,申請人林建國,繼承人林默?!拔摇蔽液韲蛋l(fā)緊,
想說什么,卻被周特助打斷了?!傲窒壬?,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總裁在公司等您。
”周特助做了個“請”的手勢,“車已經(jīng)備好了?!蔽铱戳搜蹪M地狼藉的鋪子,
又看了眼縮在角落的王寡婦,最后把目光落在周特助身上,點了點頭:“好。
”沒再管王寡婦,也沒管那些散落的零件,跟著周特助上了邁巴赫。車里鋪著柔軟的地毯,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雪松香氣,和修車鋪里的油污味截然不同。
我有些局促地坐在真皮座椅上,不敢靠椅背,生怕把上面蹭臟了。
周特助遞過來一瓶礦泉水:“林先生,您先擦擦臉。”我道了聲謝,擰開瓶蓋,卻沒喝,
只是用瓶身冰了冰額角的傷口。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有震驚,
有疑惑,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沈氏集團總部大廈在市中心,
是一棟高聳入云的玻璃幕墻建筑,站在樓下往上看,幾乎看不到頂。我跟著周特助走進大廳,
來往的員工都穿著精致的職業(yè)裝,步履匆匆,看我的眼神里帶著好奇。
我下意識地攏了攏身上洗得發(fā)白的T恤,手心開始冒汗。電梯直達頂層,門一打開,
就是一間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落地窗外是整個濱海市的夜景,霓虹閃爍,車水馬龍。
辦公桌后坐著個男人,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手指修長,
正漫不經(jīng)心地翻著一份文件。聽到動靜,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是一雙極好看的眼睛,瞳孔是深邃的墨色,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傲窒壬?/p>
請坐。”沈硯舟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聲音低沉悅耳,卻沒什么溫度。我坐下,
手心緊緊攥著那份專利文件。“關(guān)于你父親的專利,”沈硯舟開門見山,
“沈氏愿意出五千萬購買。”五千萬?我猛地抬起頭,眼睛都直了。
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別說還王寡婦那三千塊,就算把整個老城區(qū)的修車鋪都買下來,
都綽綽有余。“為什么是我?”我問,聲音還有些抖,
“我父親……他為什么從沒跟我說過這些?”沈硯舟放下文件,
身體微微前傾:“你父親當年是為了救沈氏的一位核心工程師,才出的意外。
他怕你卷入商場紛爭,所以一直沒告訴你他的身份。至于專利,那是他畢生的心血,
他說只有你有資格繼承。”我的心沉了一下。父親的死,我一直以為是意外,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隱情?!拔倚枰獣r間考慮?!蔽疑钗豢跉猓瑝合滦睦锏那榫w。
沈硯舟沒反對:“可以。這是我的名片,想好了隨時聯(lián)系我?!彼f過來一張黑色的名片,
上面只有名字和電話號碼。我接過名片,小心翼翼地放進兜里。離開沈氏大廈時,
雨已經(jīng)停了。月光透過云層灑下來,照亮了濕漉漉的街道。我站在路邊,
看著手里的專利文件,突然覺得那些曾經(jīng)壓得我喘不過氣的苦難,好像都變得不那么重要了。
沒回修車鋪,而是找了家酒店住下。洗了個熱水澡,換上干凈的衣服,
看著鏡子里不再狼狽的自己,我笑了——那是父親去世后,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笑。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銀行。當工作人員告訴我,沈硯舟已經(jīng)先給我打了一百萬定金時,
才真正相信這不是夢。先取了三萬塊,直接去了王寡婦家。王寡婦看到我手里的現(xiàn)金,
眼睛都直了,連忙把我往屋里請,又是倒茶又是遞水果,那股殷勤勁兒,和昨天判若兩人。
“林先生,您看我昨天……”她搓著手,滿臉堆笑,“都是誤會,誤會。
”我把三千塊放在桌上:“欠你的錢,一分不少。剩下的兩萬七,是昨天你推我那下,
還有砸壞我工具的賠償。”王寡婦的臉瞬間白了:“林先生,這……”“拿著。
”我的語氣冷了下來,“以后別再去修車鋪鬧事了,那里我已經(jīng)讓周特助派人收拾了,
準備拆了重建?!蓖豕褘D哪里還敢說不,連忙把錢收起來,點頭哈腰地送我出門。
看著我坐上出租車離開,她大抵在懊惱——早知道我是塊隱藏的金疙瘩,
昨天說什么也不敢那樣對我。沒心思管王寡婦怎么想,拿著剩下的錢,
去給父親重新買了塊墓地,選了最好的石材,立了塊像樣的墓碑。站在墓碑前,
我輕輕撫摸著父親的名字:“爸,我找到您留下的東西了,您放心,我不會讓它蒙塵的。
”處理完父親的事,我聯(lián)系了沈硯舟,卻沒提專利轉(zhuǎn)讓的事,而是說想加入沈氏集團,
親自負責這個項目。沈硯舟有些意外,但還是同意了:“可以。
給你一個技術(shù)部副總監(jiān)的職位,年薪一百萬,項目成功后,再給你百分之五的分紅。
”我愣了一下,本以為能當個普通工程師就不錯了,沒想到沈硯舟這么看重我。
連忙道謝:“謝謝沈總?!薄安挥弥x我?!鄙虺幹劭粗?,“我看重的是你父親的技術(shù),
還有你的潛力。別讓我失望?!蔽矣昧c頭:“我不會的?!边M入沈氏集團的第一天,
就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打量。我穿著一身新買的休閑裝,
和周圍西裝革履的同事格格不入,再加上“空降”副總監(jiān)的消息早就傳開了,
不少人都在背后議論?!奥犝f他是靠關(guān)系進來的,好像是哪個領(lǐng)導(dǎo)的親戚。
”“你看他那樣子,哪里像搞技術(shù)的?估計是個草包。”“技術(shù)部張總監(jiān)最看重資歷了,
肯定不會讓他好過?!蔽壹傺b沒聽見,徑直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辦公室不大,
但收拾得很干凈,窗外能看到樓下的花園。把父親留下的一些圖紙和筆記放在桌上,
深吸一口氣——新的生活,開始了。果然,沒過多久,技術(shù)部總監(jiān)張濤就來了。他五十多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