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傅淮南在一起的第六年辦公室里，傅淮南正對著筆記本電腦眉頭緊鎖，
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不停。我站在他的辦公桌前已有三分鐘，他竟渾然不覺?！案祷茨?，
我要結(jié)婚了?！彼粋€激靈，猛然收回思緒，有些為難地揉了揉太陽穴，“知意，你知道的，
公司在融資的重要關(guān)頭，我暫時沒心思討論這個...”話音未落，他的手機響起，
他瞥了一眼屏幕，立刻抬手示意我稍等，接起了電話：“李總，是的，
那份企劃書我已經(jīng)發(fā)您郵箱了...”我站在原地，看著他一邊打電話一邊翻閱桌上的文件，
忽然覺得這場景熟悉得令人疲憊。六年來，我站在他視野邊緣等待的時刻，
加起來大概能湊足一整年。等他終于掛斷電話，才想起我的存在，
語氣溫和卻帶著明顯的敷衍：“抱歉，你剛才說什么？婚禮的事我們可以晚點再談，
等這輪融資結(jié)束，我?guī)闳ヱR爾代夫補過生日，怎么樣？”我笑容平淡，“沒關(guān)系。
”傅淮南理解錯了。我是要結(jié)婚了，但不是和他?！澳悄阆茸?，我還有個視頻會議。
”他甚至沒注意到我語氣中的疏離，已經(jīng)重新投入他的工作中。我轉(zhuǎn)身離開他的辦公室，
輕輕帶上門，沒有說再見。走出傅淮南的科技公司大樓，九月的陽光依然熾烈。我站在路邊，
從包里掏出正在震動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母上大人”四個字?！拔梗瑡??！薄爸獍?，
上次張阿姨介紹的相親對象，你見了嗎？人家條件多好，大學教授，才三十五歲，
有房有車無貸款，你說你怎么就...”我打斷母親的滔滔不絕：“見了，挺好的。
”“那你怎么不再聯(lián)系人家？你都二十九了，跟傅淮南耗了六年，他給過你一句準話嗎？
女人青春有限，你再等下去...”“媽，”我深吸一口氣，“我要結(jié)婚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五秒鐘，隨后爆發(fā)出更高的音調(diào)：“真的？傅淮南終于開竅了？
什么時候求的婚？婚禮打算辦中式還是西式？我得趕緊告訴你爸，他女兒總算要出嫁了！
”“不是傅淮南?！蔽移届o地說。又一段更長的沉默?！傲种猓阕詈媒o我解釋清楚。
”“回家再說吧，我先掛了啊?！辈坏饶赣H回應(yīng)，我結(jié)束了通話，隨手攔了輛出租車。車上，
我打開微信，忽略傅淮南助理發(fā)來的“傅總問您晚上想吃什么”的例行詢問，
直接點開了一個名為“婚約合伙人”的聊天窗口?！皡f(xié)議已擬好，周六下午三點，老地方見？
”我發(fā)送消息。幾乎立刻收到了回復：“準時到。需要我?guī)裁矗?/p>
”“帶上你的簽名和身份證件就好。”“成交。另外，提醒一下，
我家老太太可能會突然視察，請做好即興表演的準備?！薄懊靼祝匣锶??！蔽谊P(guān)上手機，
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不禁回想起一個月前的那個下午。---那是在一家咖啡館，
我正對著筆記本電腦修改簡歷。與傅淮南在一起的第六年，
我終于意識到等待他“有時間”娶我，
可能就像等待海平面下降才能看到的沉船寶藏——理論上存在，實際上渺茫。
“所以你就這么辭職了？從年薪百萬的互聯(lián)網(wǎng)大廠？”一個帶著驚訝的男聲從旁邊傳來。
我轉(zhuǎn)頭，鄰桌坐著個看起來三十出頭的男人，穿著休閑但質(zhì)地考究，
面前放著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和一本翻開的書。“偷聽別人講電話不太禮貌吧？”我挑眉。
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抱歉，
只是你的辭職理由震撼到我了——‘需要時間思考人生方向’？
這在我家老太太那兒可過不了關(guān)?！蔽疫@才注意到他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相親對象的照片，
看來是同病相憐的天涯淪落人?！案改副苹?？”“比那更糟?！彼嘈Γ澳棠桃赃z囑相逼，
說年底前再不結(jié)婚，就把家族信托基金留給她的柯基犬。
”我忍不住笑出聲：“那狗確實比你可愛？”“毫無疑問?！彼柭柤?，忽然眼睛一亮，
“說起來有點冒昧，但...你目前單身嗎？
嚴格來說） yes, effectively（但實際上） no.”“好復雜的答案。
”他笑著伸出手，“周時嶼，三十三歲，被催婚的專業(yè)人士?！薄傲种?，二十九歲，
剛辭職思考人生的前打工人?！蔽覀兾帐謺r，一個荒唐的念頭突然冒出來?！澳阏f，
”我慢慢開口，眼睛瞇起，“如果我們都需要一段婚姻來應(yīng)付家人...”周時嶼愣了一下，
隨即恍然大悟：“你是說...”“純粹的合作關(guān)系?！蔽铱焖傺a充，
“婚前協(xié)議明確財產(chǎn)獨立，期限兩年，各取所需后和平分手?！敝軙r嶼摸著下巴，
露出感興趣的表情：“有意思。不過你為什么選擇陌生人？
是現(xiàn)在的...technically yes effectively no的那位？
”“因為與陌生人之間的界限更清晰?！蔽一卮鸬煤芨纱啵皼]有感情糾葛，只有契約精神。
”周時嶼沉思片刻，忽然笑起來：“知道嗎？這是我本周聽到最棒的商業(yè)提案。
我建議我們互相做個背景調(diào)查，如果都沒問題，就找律師起草協(xié)議。
”于是就有了現(xiàn)在的局面。---周六下午三點，我準時到達那家咖啡館，
周時嶼已經(jīng)坐在角落里，面前放著兩杯咖啡和一疊文件?！澳愕拿朗?，沒加糖。
”他推過一杯咖啡。我有些驚訝：“你還記得？”“好合伙人該做的功課。”他微笑，
露出整齊的牙齒，“協(xié)議我看過了，很公平。
只有一個小問題——”我心里一緊：“什么問題？”“協(xié)議規(guī)定雙方需要配合彼此應(yīng)付家人，
但沒具體說明程度。比如，我家老太太可能會要求我們住在一起，至少是表面上。
”我沉吟片刻：“合理的要求。我們可以合租一套兩居室的公寓，各自有獨立空間，
但布置成共同生活的樣子?！薄巴昝馈！敝軙r嶼拿出鋼筆，“那就簽字？
”我們各自在協(xié)議上簽下名字，交換文件時，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我下意識地縮回。
周時嶼注意到了，但什么也沒說。“所以，合伙人，接下來什么計劃？”他收好文件問道。
“首先得告訴我父母?！蔽覈@了口氣，“這可能會引發(fā)一場八級地震?！薄靶枰遗阃瑔?？
提供現(xiàn)場技術(shù)支持？”他半開玩笑地問。我正想回答，手機突然響起。
屏幕上“傅淮南”的名字閃爍不停。這是我離開他辦公室后他第一次直接聯(lián)系我，
而不是通過助理。周時嶼瞥見屏幕，知趣地起身：“我去續(xù)杯咖啡?！蔽医油娫挘骸拔?？
”“知意，你在哪？”傅淮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我剛開完會，晚上一起吃飯？
投資方推薦了一家新開的法餐?！绷炅耍偸沁@樣，永遠在忙碌的間隙安排我，
仿佛我是他日程表上的一個待辦事項，打勾即可?！氨福矣屑s了。”傅淮南沉默了一下，
似乎沒料到會被拒絕：“工作上的事？”“私事。”我看著周時嶼在柜臺前的背影，
“很重要的私事?！薄澳敲魈炷?？我上午有個會，
但下午應(yīng)該能抽出兩小時...”“傅淮南，”我打斷他，“我們得談?wù)??！薄爱斎唬?/p>
我也想和你談?！彼恼Z氣輕松起來，顯然誤解了我的意思，“融資進展很順利，
之后我會多些時間陪你。對了，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禮物？
卡地亞新出的那款手表怎么樣？”他總是這樣，用物質(zhì)補償情感的缺席。“不必破費了。
”我輕聲說，“明天見吧，下午三點，老地方?！苯Y(jié)束通話，周時嶼剛好回來：“一切還好？
”“很好?！蔽疑钗豢跉?，“明天我就去解決歷史遺留問題。
”周時嶼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冒昧問一句，為什么選擇合作婚姻而不是他？
聽起來他還在你的生活中。”我攪拌著咖啡，思考如何回答?！拔液透祷茨显谝黄鹆?，
等待他的時間比相處的時間還多。他愛我，我相信這一點，但他最愛的是他的事業(yè)。
婚姻對他來說不是承諾，而是又一個需要管理的項目?！蔽姨痤^，“而我要的婚姻，
至少應(yīng)該是合作伙伴關(guān)系，而不是員工與老板。”周時嶼點頭：“很精準的商業(yè)分析。
”“人生最重要的決定，不值得用感情用事?！蔽艺f，不知是在說服他還是自己。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十分鐘到達與傅淮南常去的餐廳。他居然已經(jīng)到了，
這簡直是六年來的奇跡?！爸?。”他起身為我拉開椅子，這禮儀也是破天荒頭一遭。
我坐下，直接切入主題：“傅淮南，我們分手吧?！彼樕系男θ萁┳×耍骸笆裁?？
”“我要結(jié)婚了，但不是和你。”我平靜地重復了幾天前在他辦公室說過的話，
這次他總算聽進去了。傅淮南的表情從困惑到震驚，
最后變?yōu)殡y以置信：“你...有別人了？什么時候？是誰？”“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結(jié)束了。”他搖頭，仿佛在聽天方夜譚：“知意，別開玩笑。
是因為我這段時間太忙忽略了你嗎？我道歉，融資結(jié)束后我一定補償你。
”典型的傅淮南式反應(yīng)——把情感問題當作工作危機來處理。“不是因為你忙，
而是因為你永遠都會這么忙?！蔽抑币曀难劬?，“六年了，
你每次都說‘等融資結(jié)束’、‘等項目上線’、‘等公司穩(wěn)定’，可是傅淮南，
生活不是在等待未來某個時刻才開始，生活是現(xiàn)在，是每一天，每一刻。”他試圖反駁，
但我繼續(xù)道：“記得去年我生病住院嗎？你的助理來看我，說你抽不開身。
情人節(jié)你送花到公司，卻忘了那天是我們紀念日。甚至我父母想見你一面，
預(yù)約了三個月才排上你的日程表?！备祷茨厦媛独⒕危骸拔抑牢易龅貌粔蚝?，
但我正在改...”“太晚了?！蔽逸p聲說，“我已經(jīng)不需要等待你了?！彼聊季茫?/p>
最終問道：“你愛他嗎？”我思考了一下，給出誠實的答案：“我不確定。
但我們有共同的婚姻目標：給彼此空間和支持，而不是互相等待。
”傅淮南苦笑：“聽起來像商業(yè)合作?！薄耙苍S吧。但至少合作伙伴尊重彼此的時間。
”我站起身，“保重，傅淮南。祝你融資成功?！彪x開餐廳時，我沒有回頭。
心中不是沒有痛，但更多的是一種釋然。---告訴我父母的過程比想象中更艱難。“閃婚？
你連戀愛都沒談就跟人結(jié)婚？”母親幾乎暈厥，“林知意，你是不是被傅淮南刺激瘋了？
”父親更是直接要求：“我們必須見見這個人，還有他的家人！”于是周末，
周時嶼提著貴重禮品上門拜訪。他演技出眾，一舉一動都透著尊重與體貼，
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對我們一家的好感?！笆迨灏⒁谭判?，雖然我和知意認識時間不長，
但緣分來了擋不住。”他握著我的手，眼神溫柔得幾乎讓我信以為真，“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母親被他名校教授、家世良好的背景所說服，態(tài)度軟化不少。但父親仍心存疑慮，
單獨把周時嶼叫進書房談了半小時。出來后，父親拍拍我的肩：“他是個靠譜的人，
就是你們這決定太突然了?！敝軙r嶼微笑：“有些人認識一輩子也不了解彼此，
有些人一瞬間就能確認。我和知意屬于后者。”他說話時望著我的眼睛，那么真誠，
那么溫暖，我?guī)缀跻嘈胚@個謊言了。送他出門時，我低聲道：“演技一流啊，周教授。
”他眨眨眼：“真情流露，林小姐?！被槠诙ㄔ谝粋€月后。我們按計劃租了套兩居室公寓，
布置得溫馨適度，既有共同生活的痕跡，又保留各自的私人空間。周時嶼搬進來那天，
帶了一盆茂盛的綠植：“和平百合，象征我們的合作精神。
”我遞給他一把鑰匙：“約法三章：第一，公共區(qū)域輪流打掃；第二，
不帶約會對象回家；第三，尊重彼此隱私?！薄巴?。”他鄭重接過鑰匙，
“順便加一條：冰箱上層歸你，下層歸我，冷凍室平分?！蔽倚α耍骸俺山??！本瓦@樣，
我們開始了奇特的合租生活。周時嶼確實是個理想的室友，整潔、守時、尊重邊界。
他每周有三天去大學講課，其余時間在家寫論文；我則開始創(chuàng)業(yè)，在家辦公，
創(chuàng)辦一個小型咨詢公司。我們會在早餐時討論股市行情，晚餐后一起看電影，
周末偶爾一起逛超市。有時他奶奶或我父母突然造訪，我們就即興表演恩愛夫妻，
配合越發(fā)默契。生活平靜得超乎預(yù)期，直到那個雨夜。---我被雷聲驚醒，
發(fā)現(xiàn)客廳有燈光。走出去一看，周時嶼坐在沙發(fā)上，對著筆記本電腦神色凝重?！斑€沒睡？
”我輕聲問。他嚇了一跳，迅速合上電腦：“吵到你了？”“雷聲太響。
”我注意到他反常的表情，“出什么事了嗎？
”他猶豫了一下：“前女友明天要來我們大學演講?！薄靶枰页鰣鰡?？”我半開玩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