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到1977年，大隊廣播里正聲嘶力竭地喊著最后一個返城知青的名字。沈知青的。
他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代表著前途和命運的申請表，遞給了他哭得梨花帶雨的青梅，
白月月。他拉著我的手，滿眼愧疚：“晚晚，你再等我兩年，等我安頓好了，一定回來接你。
月月她身體弱，一個人在這里我實在不放心?！鄙弦皇溃揖褪切帕诉@句鬼話，
活活等死在了東北的寒冬里。臨死前，我聽說他和白月月在城里早就結婚生子，
成了人人羨慕的模范夫妻。而我，是他們愛情故事里，被遺忘在角落的，愚蠢的注腳。
這一世，我看著他虛偽的臉，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平靜地抽回手，一言不發(fā)，
轉身擠出人群，徑直走向了村口樹下，那個正焦急等待著我的王媒婆。“王嬸，
顧家的那門親事，我應了?！?此話一出，王媒婆那張布滿褶子的臉瞬間笑成了一朵菊花。
“哎喲！林知青，你可真是想通了！我跟你說，那顧家小子雖然腿……咳，受了點傷，
但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營級干部！你嫁過去，那就是軍官太太，吃穿不愁，
多少人羨慕不來呢！”她的話音未落，身后就傳來沈知青不敢置信的怒吼?！傲滞?！你瘋了？
！”他沖過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他的眼睛猩紅，
里面交織著憤怒、不解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恐慌?！澳阒恢滥阍谡f什么？
顧淮安是個瘸子！他這輩子都只能在輪椅上過了！你為了跟我賭氣，
就要嫁給一個廢人毀了自己一輩子嗎？”他身后的白月月也跟了過來，柔弱地扯著他的衣角，
眼圈紅紅的，怯生生地看著我：“晚晚姐，你別怪知青哥，都是我的錯。你要是生氣，
就打我罵我吧，求你別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好一出情深義重、感人肺腑的大戲。
周圍看熱鬧的鄉(xiāng)親們也開始竊竊私語。“這林知青是受刺激了吧？”“可不是嘛，
煮熟的鴨子飛了，換誰誰不瘋啊?！薄凹藿o誰不好，偏要嫁給軍區(qū)大院那個活死人，
聽說脾氣還怪得很?！蔽依淅涞乜粗矍斑@對狗男女，甩開沈知青的手，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進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里。“沈知青，首先，返城名額是你的，
你愿意給誰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其次，我嫁給誰，也是我的自由，與你無關。
”我頓了頓，目光轉向白月月，她被我看得瑟縮了一下?！白詈螅覜]有賭氣，
更不是開玩笑。顧淮安同志是保家衛(wèi)國的戰(zhàn)斗英雄，他不是廢人。請你們放尊重一點。
”說完，我不再理會他們鐵青的臉色，對王媒婆說：“王嬸，麻煩您了，
我們現(xiàn)在就去顧家回話吧?！薄昂绵?！”王媒婆高聲應著，仿佛生怕我反悔。我們轉身離開，
沈知青的咆哮還在身后繼續(xù)：“林晚！你會后悔的！你一定會后悔的！”后悔？上一世，
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在無盡的等待和病痛中絕望死去，才是我這輩子做過的，
最讓我后悔的事。2顧淮安，軍區(qū)副參謀長的獨子，
二十五歲就已經是戰(zhàn)功赫赫的正營級作戰(zhàn)參謀。
如果不是在一年前的那場邊境沖突中為了掩護戰(zhàn)友而雙腿負傷，他本該有無限光明的前途。
如今，他退居二線，終日與輪椅為伴，性情也變得孤僻冷戾，
成了整個軍區(qū)大院里人人同情又避之不及的存在。顧家為了給他找個能照顧他的人，
放出話來，只要有姑娘愿意嫁，就給解決城市戶口和工作，還附贈一筆不菲的彩禮。
可即使條件如此優(yōu)渥，愿意的姑娘也寥寥無幾。誰愿意嫁給一個雙腿殘疾、脾氣還壞的男人，
搭上自己一輩子？王媒婆也是廣撒網，才找到了我這個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孤女知青頭上。
上一世，我把這門親事當成奇恥大辱，嚴詞拒絕，一心一意地等著沈知青來接我，
最終等來了一場空。這一世，這是我逃離這片土地，擺脫宿命的唯一跳板。
王媒婆的辦事效率極高，當天下午就帶著顧家的回信和彩禮找上了我。三百塊錢，
幾尺的確良布料，還有一堆糖果點心。在這個人均月收入只有二三十塊的年代，
這絕對算得上是一筆巨款。知青點的負責人看著這彩禮，眼睛都直了，當即拍板，
給我批了三天假，讓我準備婚事。消息傳開，整個知青點都炸了鍋。有人同情，有人嘲諷，
但更多的是嫉妒?！叭賶K啊！我十年都掙不來這么多錢！”“一步登天了唄，
直接成城里人了，還是軍官家屬。”“那也得有福氣消受才行，守著個瘸子過一輩子，
有什么意思？”我懶得理會這些酸言私語，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
一個破舊的木箱子，幾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還有我母親留給我的一對金鐲子。這對鐲子，
上一世我為了給沈知青湊回城的路費，忍痛賣掉了。后來才知道，他根本不缺那點錢，
只是為了考驗我愛他有多深。真是可笑。夜里，沈知青又來找我。他看起來憔悴了很多，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巴硗?，別鬧了，跟我回去。
”他堵在我的門口，聲音沙啞?！拔覜]有鬧?！蔽移届o地看著他?！澳憔褪沁€在生我的氣！
”他激動起來，“我承認，把名額給月月是我不對，可我真的有苦衷！她……她有心臟病，
醫(yī)生說她不能再待在鄉(xiāng)下了！我不能見死不救??！”又是這套說辭。
上一世我就是被他這副深情款款的樣子騙了，還傻乎乎地覺得他有情有義?？珊髞砦也胖?，
白月月的心臟好得很，好到能給他生一兒一女，好到能陪他看錦繡繁華，長命百歲。
“那是你的事?！蔽业卣f，“沈知青，我們已經結束了?！薄安唬]有結束！
”他固執(zhí)地搖頭，“晚晚，你相信我，我愛的人是你！等我，最多兩年，
我一定回來風風光光地娶你！”“不必了。”我繞開他，想要關上門，“我三天后結婚，
就不勞你掛心了?！遍T被他死死抵住，他眼中的痛苦幾乎要溢出來：“林晚，
你非要這么作賤自己嗎？你嫁過去，他能給你什么？他連一個正常的男人都算不上！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我壓抑了兩世的怒火。我猛地抬頭，
目光如刀：“他能不能給我幸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至少不會一邊說著愛我，
一邊把活下去的機會讓給別人！沈知“青，收起你那廉價的深情和承諾吧，我嫌臟！”說完，
我用盡全身力氣，“砰”地一聲甩上了門，將他震驚和受傷的臉隔絕在外。門外安靜了許久，
然后傳來他頹然離去的腳步聲。我靠在門板上，緩緩滑坐到地上，
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不是為他，是為上一世那個蠢到無可救藥的自己，
舉行一場遲來的告別。3三天后，婚禮如期舉行。沒有繁瑣的儀式，也沒有賓客滿堂。
顧家派了一輛吉普車來接我，開車的是一個年輕的警衛(wèi)員，叫小李。
我換上了一件嶄新的紅色的確良襯衫，那是王媒婆特意送來的。
我把頭發(fā)梳成兩條整齊的麻花辮，坐在顛簸的吉普車上，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和村莊，
心中一片平靜。這里是我揮灑了八年青春的地方，也曾是我以為會埋骨他鄉(xiāng)的地方。如今，
我終于要離開了。沈知青沒有出現(xiàn)。我聽說，他和白月月昨天就坐上了去城里的火車。也好，
眼不見為凈。吉普車一路開進了傳說中的軍區(qū)大院。紅磚綠瓦的樓房，干凈整潔的水泥路，
穿著軍裝來來往往的軍人，
還有在院子里嬉戲打鬧的孩子們……所有的一切都和我過去的生活截然不同，
充滿了秩序和生機。車子在一棟二層小樓前停下?！吧┳樱搅?。”小李幫我提下行李，
臉上帶著一絲不忍和同情，“這就是顧參謀的家?！蔽尹c點頭，推開虛掩的院門走了進去。
院子里種著幾棵光禿禿的樹，角落里堆著一些雜物，顯得有些蕭條。房門緊閉著，
整個屋子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清。這就是我未來的家。我深吸一口氣，
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藥草混合的味道撲面而來?？蛷d的陳設很簡單，一張桌子，幾把椅子，
墻上掛著一幅“精忠報國”的字畫。一個男人背對著我，坐在窗邊的輪椅上。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軍裝，身形清瘦挺拔，即便是坐著，也能看出他曾經的偉岸。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在他身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
卻絲毫沒有驅散他周身那股化不開的寒意。他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開口，聲音像是淬了冰，
又帶著一絲久未說話的沙啞?！皷|西放下，你可以走了?！?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他大概是以為我是來送東西的。我把行李箱放在門口，走到他面前，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你好，我叫林晚，從今天起，是你的妻子?！彼勓?，
終于緩緩地轉過頭來。當我看到他的臉時，呼吸不由得一滯。我早就聽說顧淮安長得英俊，
卻沒想到是這般模樣。他的五官如同刀刻般深邃分明，劍眉入鬢，鼻梁高挺，
一雙黑眸沉靜如淵，只是那雙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他的臉色因為久不見陽光而顯得有些蒼白，薄唇緊抿，下頜線繃成一道冷硬的弧度。
這是一個被命運折斷了翅膀的雄鷹，即便跌落塵埃，也依然帶著一身的傲骨和疏離。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目光銳利得像是一把手術刀，仿佛要將我從里到外剖析個干凈。半晌，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捌拮?？為了一個城市戶口，把自己賣給一個瘸子，
你倒是想得開?！彼脑捄茈y聽，但我并沒有生氣。
我知道他是在用這種方式豎起滿身的尖刺，來掩飾內心的脆弱和絕望。一個曾經的天之驕子，
淪落到如今的地步，還要靠父母用利益交換的方式為他娶妻，
他的自尊心一定被碾碎了無數(shù)次。我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顧淮安同志，我們做個交易吧。
”他挑了挑眉，似乎對我的反應有些意外。“交易？”“對?！蔽尹c點頭，
“我知道你不想結婚，更不想要一個陌生人來打擾你的生活。我也不想用婚姻來捆綁你。
所以，我們可以達成一個協(xié)議?！蔽疑斐鰞筛种福骸皟赡辍Ｎ覀冏鰞赡甑拿x夫妻。
兩年內，我會盡我所能照顧你的生活起居，扮演好一個妻子的角色。兩年后，
如果你依然覺得無法接受我，或者找到了更合適的人，我們就去離婚。到那時，
我已經有了城市戶口和工作，可以獨立生活。我們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顧淮安的眸色深了深，他沉默地看著我，仿佛在評估我這番話的真?zhèn)巍Ａ季茫?/p>
他才緩緩開口：“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聰明?！薄拔抑皇潜容^務實?！蔽艺f。“好。
”他點了下頭，算是同意了我的提議，“這個家里，西邊那間是我的臥室，東邊是你的。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進我的房間。另外，我不喜歡吵鬧，管好你自己的嘴?！薄翱梢?。
”我爽快地答應?！斑€有，”他轉動輪椅，背對著我，“我不吃蔥姜蒜，不吃香菜，
不吃肥肉?！边@挑剔的毛病還真不少。我忍住翻白眼的沖動，點點頭：“記住了?！闭f完，
他便不再理我，自己操縱著輪椅，進了西邊的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無奈地聳了聳肩?？磥恚瓦@位新婚丈夫的相處之路，
注定不會太平坦。不過沒關系，我有的是耐心。5我開始著手收拾這個冷清的家。
屋子很久沒有徹底打掃過了，到處都落著一層薄灰。我挽起袖子，先從我的臥室開始。
房間不大，只有一張木板床和一個掉漆的衣柜，但我還是仔細地把每個角落都擦拭了一遍。
然后是客廳和廚房。廚房里更是冷鍋冷灶，只有一些掛面和幾個干巴巴的饅頭，看得出來，
他平時都是在敷衍度日。我一刻不停地忙碌著，直到把整個屋子都打掃得窗明幾凈，
才終于直起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纯刺焐呀浀搅税怼?/p>
我從帶來的行李里翻出一點白面和一塊臘肉，
這是知青點的朋友們東拼西湊送給我的新婚禮物。我想了想，決定做一頓手搟面。和面，
搟面，切面，一氣呵成。我又把臘肉切成丁，用剩下的一點青菜炒了個香噴噴的臊子。
當熱氣騰騰的面條端上桌時，顧淮安的房門也正好打開了。他大概是餓了，
自己轉著輪椅出來，看到餐桌上的兩碗面，愣了一下?！斑^來吃飯吧?！蔽艺泻羲?。
他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轉動輪椅到了桌邊。我特意把他的那碗面里的蔥花和香菜都挑干凈了。
他看著碗里白色的面條，翠綠的青菜，和紅潤的肉丁，眼神微微動了動。他拿起筷子，
夾起一縷面條，遲疑地送進嘴里。然后，他的動作就再也沒有停下來。一碗面很快就見了底，
連湯都喝得干干凈凈。這是我們成為夫妻后，吃的第一頓飯。全程沒有任何交流，
只有筷子和碗碰撞的輕微聲響。吃完飯，他依舊一言不發(fā)，轉動輪椅就要回房。“等一下。
”我叫住他。他停下來，回頭看我。“你的腿，方便讓我看看嗎？”我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眼神像冰刀一樣射向我：“誰給你的膽子？
”我知道我觸碰到了他最敏感的禁區(qū)。但我必須這么做。因為我清楚地記得，上一世，
在我死后沒多久，
就傳來一個轟動全國的消息——一位隱居鄉(xiāng)野的老中醫(yī)用一套失傳的針灸療法，
治好了一位腿部神經受損的戰(zhàn)斗英雄。而那位英雄，就是顧淮安。他不僅重新站了起來，
還重返了部隊，在后來的幾十年里，一路高升，成為了軍界的傳奇人物。
我不知道那位老中醫(yī)在哪里，但我卻在上一世為了給沈知青調理身體，
跟村里的赤腳醫(yī)生學過一些粗淺的按摩推拿手法。我不敢奢望能治好他，但至少，
可以嘗試著幫他緩解肌肉萎縮，為日后的治療打下基礎?！拔覜]有別的意思。
”我迎著他冰冷的目光，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真誠，
“我跟我們村的赤腳醫(yī)生學過一些按摩的手法，或許可以幫你活血化瘀，緩解一下疼痛。
”“不需要?！彼溆驳鼐芙^，語氣里充滿了抗拒和厭惡，“收起你那點不該有的心思，
做好你分內的事就行了?！闭f完，他頭也不回地進了房間，再次將我關在了門外。
我看著那扇門，無奈地嘆了口氣?？磥?，想要攻克這座冰山，任重而道遠啊。
6接下來的幾天，我和顧淮安的相處模式基本固定了下來。我每天負責打掃衛(wèi)生，洗衣做飯。
他則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除了吃飯和上廁所，幾乎不出來。我們之間的交流少得可憐，
一天也說不上三句話。他依舊對我冷著一張臉，但我做的飯，他每次都會吃得干干凈凈。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我想。軍區(qū)大院的生活和我之前在農村完全不同。
鄰里之間雖然算不上多親近，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會打個照面。住在我家隔壁的，
是師部張政委的愛人，大家都叫她張嫂。張嫂是個熱心腸的爽快人，
見我一個人里里外外地忙活，時常會過來搭把手，或者送些自己家種的蔬菜過來。“小林啊，
你可真是個好姑娘。淮安那孩子，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睆埳┮贿厧臀覔癫耍?/p>
一邊感慨道。我笑了笑：“張嫂，您過獎了。”“哪里是過獎哦?！睆埳旱土寺曇?，
“你是不知道，自從淮安受傷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以前多陽光開朗的一個小伙子啊，
現(xiàn)在……唉！他爸媽為他操碎了心，之前請了兩個保姆來照顧他，都被他給氣跑了。
你能忍受他的壞脾氣，真是不容易。”“他心里苦，我能理解?！蔽艺f。正說著，
院門外傳來一陣陰陽怪氣的聲音。“喲，這張嫂，又來給人傳授當賢妻良母的經驗呢？
”我和張嫂同時回頭，看到一個穿著花布衫的中年女人，正斜倚在門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是住在對門的劉嫂，后勤處劉科長的愛人，院里出了名的長舌婦。
張嫂的臉色沉了下來：“王秀娥，你嘴巴放干凈點！”劉嫂撇撇嘴，目光落在我身上，
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哎呀，這位就是顧參謀新娶的小媳婦吧？長得是挺水靈的。
就是不知道，這每天守著個……咳，守著個病人，心里是什么滋味哦。
”她故意把“病人”兩個字咬得很重，話里的惡意簡直要溢出來。我還沒開口，
張嫂就氣得站了起來：“王秀娥！你胡說八道什么！淮安是英雄！你再敢亂嚼舌根，
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我哪有亂說嘛?！眲⑸┮荒槦o辜，“大院里誰不知道啊，
顧參謀這腿，是徹底廢了。這小媳婦嫁過來，不就是來當保姆的？說不定啊，
還是沖著顧家的權勢和地位來的呢……”“你！”張嫂氣得渾身發(fā)抖。
我拉住了準備沖上去理論的張嫂，平靜地看向劉嫂，微笑著開口：“劉嫂，您說的沒錯，
我嫁給淮安，確實是沖著顧家來的?！眲⑸┖蛷埳┒笺蹲×?。劉嫂沒想到我承認得這么干脆，
一時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我繼續(xù)慢條斯理地說：“淮安是戰(zhàn)斗英雄，
顧副參謀長是保家衛(wèi)國的大功臣。能嫁進這樣的英雄家庭，是我?guī)纵呑有迊淼母狻?/p>
不像某些人，嫁了個管倉庫的，就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整天東家長西家短，
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薄澳恪阏f誰是管倉庫的！”劉嫂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她丈夫那個后勤科長，說白了，就是個管倉庫的，這是她最忌諱別人提起的痛處。
“誰應聲就說誰咯。”我笑得愈發(fā)燦爛，“劉嫂，您有空在這兒操心我們家的事，
不如回去多關心關心劉科長。我可聽說了，最近上頭要查倉庫的賬目，
您可得提醒劉科長仔細點，別出了什么紕漏才好?！边@句話是我瞎編的，專門用來詐她的。
但效果出奇地好。劉嫂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眼神里閃過一絲驚慌，嘴唇哆嗦了半天，
最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撂下一句“你給我等著”，就灰溜溜地跑了。
張嫂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半天才反應過來，豎起大拇指：“小林，你可真厲害！
幾句話就把那長舌婦給懟回去了！解氣！”我笑了笑，沒說話。對付這種人，你越是軟弱，
她越是得寸進尺。只有比她更硬，才能讓她閉嘴。只是我沒想到，這場小小的沖突，
竟然都被二樓窗邊的顧淮安盡收眼底。7當天晚上，吃飯的時候，
顧淮安破天荒地主動跟我說了一句話?！敖裉斓氖拢x謝你?！彼穆曇粢琅f冷淡，
但比起之前的冰冷，似乎多了一絲溫度。我有些意外，隨即搖搖頭：“我不是為了你，
我只是不喜歡被人指著鼻子議論。”他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低頭默默地吃飯。
氣氛再次陷入沉默。吃完飯，我照例收拾碗筷，他照例準備回房?！暗纫幌?。
”我又一次叫住了他。他停下輪椅，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似乎對我這種沒完沒了的“糾纏”有些不耐煩。我端著一盆剛剛燒好的熱水，走到他面前，
在他錯愕的目光中，蹲了下來?！澳愀墒裁矗俊彼穆曇羲查g變得警惕而沙啞。“別緊張，
只是想幫你用熱水泡泡腳?！蔽已鲱^看著他，語氣盡量柔和，“熱水可以促進血液循環(huán)，
對你的腿有好處?！彼纳眢w繃得像一塊石頭，雙手死死地抓住輪椅的扶手，
眼神里充滿了抗拒和羞憤?！拔艺f了，不需要！”“顧淮安，”我直視著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覺得你的腿已經廢了，不想讓任何人看到，
不想讓任何人觸碰，對嗎？”他的瞳孔猛地一縮?！澳阌X得這樣把自己封閉起來，
就可以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但你是在自欺欺人。你的腿在這里，它就是你身體的一部分。
你越是逃避它，它就越會成為折磨你的心魔?！蔽业穆曇艉茌p，卻像一把錘子，
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他死死地咬著牙，下頜線繃得緊緊的，額頭上青筋暴起，
眼神里滿是痛苦的掙扎。我不再多說，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他的腳踝。他的身體猛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