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大殿前的白玉階被晨曦鍍上一層冷光,每一塊玉石都打磨得光滑如鏡,映出往來弟子們或恭敬或倨傲的臉。蘇傾鸞踩著石階往上走時(shí),鞋底與玉石摩擦的 “咯咯” 聲格外刺耳,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石子,攪得周圍的空氣都泛起了漣漪。
她懷里揣著夜玄宸給的凝神露,玉瓶貼著心口,傳來絲絲涼意。昨日在思過崖的掌摑讓她手腕至今還隱隱作痛,更讓她在意的是夜玄宸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失而復(fù)得的珍寶,帶著某種她讀不懂的沉重。
“站?。 ?/p>
一聲怒喝從臺階頂端炸響,驚得檐角銅鈴叮當(dāng)作響。柳乘風(fēng)負(fù)手立在殿門陰影里,玄色宗門服的下擺掃過玉石地面,帶起細(xì)碎的塵埃。他手里捏著塊測靈石,石身通透如冰,此刻卻泛著灰敗的色澤,顯然剛被人動過手腳。
蘇傾鸞停下腳步,抬眼便撞見柳乘風(fēng)淬了冰的目光。這張臉與柳如媚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間多了幾分陰鷙,尤其是那雙眼,看人時(shí)總帶著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在打量一件貨物。
“蘇傾鸞,你可知罪?” 柳乘風(fēng)往前踏了兩步,白玉階被他踩得微微震顫,“昨日如媚在思過崖受辱,是不是你干的?”
周圍頓時(shí)圍攏來不少弟子,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交頭接耳。有人悄悄拽了拽同伴的衣袖:“快看,柳師兄要為他妹妹出頭了?!?也有人面露不忍:“這蘇傾鸞怕是又要遭殃了,誰不知道柳師兄最護(hù)短?!?/p>
蘇傾鸞將懷里的玉瓶攥得更緊,指節(jié)泛白。她能感覺到丹田處的鎖脈咒又開始隱隱作痛,像是在嘲笑她的無能為力。但來自現(xiàn)代古武世家的驕傲不允許她低頭,她挺直脊背,聲音清亮如泉:“柳師兄這話問得奇怪,昨日之事明明是令妹挑釁在先,我不過是自衛(wèi)罷了?!?/p>
“自衛(wèi)?” 柳乘風(fēng)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突然將測靈石狠狠砸在地上?!芭尽?的一聲脆響,石屑飛濺,其中一小塊擦過蘇傾鸞的臉頰,留下道淺淺的血痕?!耙粋€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的廢物,也敢說自衛(wèi)?我看你是仗著有誰撐腰,越發(fā)無法無天了!”
他這話意有所指,目光掃過蘇傾鸞頸間時(shí),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在青云宗,測靈石是衡量弟子資質(zhì)的標(biāo)尺,而蘇傾鸞的名字,早已和 “廢物” 二字牢牢捆綁 —— 三年了,無論她怎么努力,測靈石始終黯淡無光,就像她這具被鎖脈咒禁錮的軀殼,永遠(yuǎn)也無法綻放光芒。
蘇傾鸞摸了摸臉頰的血痕,指尖沾著溫?zé)岬难椤K鋈幌肫鹱蛞挂剐沸溟g的冷梅香,那氣息干凈又凜冽,與眼前這充斥著虛偽和偏見的場面格格不入。
“柳師兄若只憑猜測便定我的罪,未免太不把宗門規(guī)矩放在眼里?!?她往前邁了一步,玉石地面的涼意透過薄薄的鞋底滲上來,讓她頭腦更清醒,“至于測靈石……”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柳乘風(fēng)厲聲打斷:“夠了!連測靈石都感應(yīng)不到你的靈力,留你在宗門也是浪費(fèi)資源!今日我便稟明掌門,將你逐出青云宗!”
他說著就要轉(zhuǎn)身進(jìn)殿,手腕卻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攥住。那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像是鐵鉗般讓他動彈不得。
柳乘風(fēng)猛地回頭,臉上的怒意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掩飾不住的驚懼。
夜玄宸不知何時(shí)已立在蘇傾鸞身側(cè),玄色衣袍的下擺掃過散落的石屑,金紋在晨光里流淌著暗啞的光。他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搭在柳乘風(fēng)腕上,眼神淡漠得像在看一塊頑石:“本君的人,何時(shí)輪到你置喙?”
這聲音不高,卻像驚雷般在眾人耳邊炸開。圍觀眾人 “唰” 地跪倒一片,額頭貼著冰涼的玉石,連大氣都不敢喘。誰都沒想到九天帝尊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更沒想到他會為了一個 “廢物” 弟子,對青云宗內(nèi)門弟子動怒。
柳乘風(fēng)臉色煞白如紙,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浸濕了衣領(lǐng):“帝尊…… 帝尊饒命!弟子不知她是您的人……”
“現(xiàn)在知道了?” 夜玄宸挑眉,指尖微微用力。柳乘風(fēng)頓時(shí)痛呼出聲,腕骨處傳來清晰的碎裂聲。周圍弟子嚇得渾身發(fā)抖,卻沒人敢抬頭 —— 這位帝尊三百年前以一己之力平定魔族叛亂,手段狠戾是出了名的,今日沒直接取柳乘風(fēng)性命,已是天大的恩典。
蘇傾鸞站在夜玄宸身側(cè),能聞到他身上冷梅香混著玉石的清冽氣息。她看著他垂眸時(shí)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突然想起昨夜藏書閣的星圖 —— 那些流轉(zhuǎn)的星光,倒和他眸子里的光有幾分相似。
“帝尊,此事因我而起……” 她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夜玄宸用眼神制止。
他轉(zhuǎn)向地上那塊碎裂的測靈石,指尖凝起一縷金芒。原本黯淡的石頭突然爆發(fā)出刺目強(qiáng)光,裂紋處涌出漫天星屑,像被打翻的銀河,簌簌落在眾人肩頭。
“上品靈玉所制的測靈石,” 夜玄宸聲音里帶著一絲嘲諷,“竟被你用來刁難一個小姑娘,青云宗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柳乘風(fēng)趴在地上,額頭磕得青腫,連聲道:“弟子知錯!弟子再也不敢了!”
夜玄宸這才收回目光,低頭看向蘇傾鸞。她臉頰的血痕還清晰可見,像朵開敗的紅梅,襯得膚色愈發(fā)蒼白。他突然抬手,指尖輕輕擦過她的傷口。
溫?zé)岬挠|感讓蘇傾鸞渾身一僵,像有電流順著皮膚竄進(jìn)心底。她抬頭撞進(jìn)他眸子里,那里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 —— 一個穿著灰撲撲的宗門服,卻倔強(qiáng)地挺直脊背的自己。
“跟我來。” 夜玄宸收回手,轉(zhuǎn)身往大殿走去。玄色衣袍掃過玉石地面,帶起的氣流掀動了蘇傾鸞的發(fā)梢。
蘇傾鸞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哀嚎的柳乘風(fēng),最終還是咬了咬唇,跟了上去。穿過跪倒的人群時(shí),她能感覺到無數(shù)道目光落在背上,有震驚,有嫉妒,還有恐懼,但更多的是好奇 —— 這個被帝尊護(hù)在羽翼下的 “廢物”,到底有什么秘密?
大殿內(nèi)檀香繚繞,梁柱上雕刻的盤龍?jiān)陉幱袄飶堁牢枳?。夜玄宸坐在主位的紫檀木椅上,示意蘇傾鸞坐下。她剛沾到椅邊,就聽到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掌門帶著幾位長老匆匆趕來,見到夜玄宸,忙不迭地跪倒行禮。
“不知帝尊駕臨,有失遠(yuǎn)迎,還望恕罪!” 掌門花白的胡須抖個不停,眼角余光瞥見門外的柳乘風(fēng),臉色頓時(shí)變得煞白。
夜玄宸沒看他們,只是將一杯熱茶推到蘇傾鸞面前:“嘗嘗,青云宗的云霧茶,還算過得去?!?/p>
蘇傾鸞端起茶杯,指尖觸到溫?zé)岬拇杀?,心里的慌亂漸漸平息。她知道夜玄宸這是在為她撐腰,用最霸道也最直接的方式,告訴所有人她不是可以隨意欺辱的。
“柳乘風(fēng)以下犯上,刁難同門,” 夜玄宸終于看向掌門,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罰他去思過崖面壁百年,期間不得動用靈力。至于柳如媚……”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蘇傾鸞臉上:“你想怎么處置?”
蘇傾鸞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她能感覺到掌門和長老們都在偷偷看她,眼神里滿是祈求。她想起原主記憶里柳如媚一次次的刁難,想起那些落在身上的拳打腳踢,最終卻只是淡淡道:“念在同門一場,讓她閉門思過即可。”
夜玄宸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準(zhǔn)了。”
掌門如蒙大赦,連忙磕頭謝恩,帶著人匆匆將柳乘風(fēng)拖了下去。大殿內(nèi)很快恢復(fù)了安靜,只剩下檀香和茶香在空氣中彌漫。
“為什么要幫我?” 蘇傾鸞終于忍不住問道,她捧著溫?zé)岬牟璞讣馕⑽l(fā)燙,“我們不過才見過兩面?!?/p>
夜玄宸看著她,眸子里的星光似乎柔和了些:“三百年前,我欠你一條命。”
蘇傾鸞愣住了。三百年前?那時(shí)她還在現(xiàn)代的訓(xùn)練場上揮汗如雨,怎么可能和這位九天帝尊有交集?
“你認(rèn)錯人了吧?”
“不會錯。” 夜玄宸的目光落在她頸間,那里的星型胎記在衣領(lǐng)下若隱若現(xiàn),“你的胎記,還有你的眼神,都和當(dāng)年一模一樣?!?/p>
他的語氣太過篤定,讓蘇傾鸞心里泛起一陣奇異的漣漪。她想起昨夜在藏書閣看到的星圖,想起那塊突然發(fā)燙的碎玉,難道…… 這具身體的原主,真的和夜玄宸有過一段過往?
“我……” 她剛想再說些什么,就被夜玄宸打斷。
“有些事,等你解開鎖脈咒自然會明白?!?他站起身,玄色衣袍在地面拖曳出細(xì)碎的聲響,“今日起,你隨我回九霄殿修行?!?/p>
蘇傾鸞猛地抬頭:“去九霄殿?可是我……”
“沒有可是?!?夜玄宸走到她面前,彎腰平視著她的眼睛,冷梅香將她整個人籠罩,“在那里,沒人敢再欺負(fù)你。”
他的眼神太過認(rèn)真,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溫柔,讓蘇傾鸞的心猛地一跳。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他睫毛上沾著的細(xì)碎陽光,突然覺得,或許跟著這個神秘的帝尊走,也不是什么壞事。
至少,不用再做那個任人欺凌的 “廢物” 了。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茶杯放在桌上,茶水晃出細(xì)碎的漣漪,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
夜玄宸的笑意更深了些,像冰雪初融的湖面,漾起溫柔的波光。他轉(zhuǎn)身往外走去,聲音輕快了幾分:“走吧,我?guī)闳タ凑嬲男呛??!?/p>
蘇傾鸞跟在他身后,踩著散落的星屑往殿外走去。陽光穿過殿門,在他們身后投下長長的影子,像是在命運(yùn)的畫卷上,終于落下了交織的一筆。
而那些跪在殿外的弟子們,看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突然明白 —— 從今天起,青云宗的 “廢柴” 蘇傾鸞,將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存在。她的身后,站著整個玄天仙域最不可招惹的存在。
九霄殿的藏書閣懸浮在云海之上,雕花窗欞外是翻涌的流嵐,將月光篩成細(xì)碎的銀沙,落在滿地的竹簡上。蘇傾鸞踩著冰涼的玉石地面,每一步都像踏在云端,指尖拂過書架時(shí),能感覺到古老的靈力順著木紋流淌,仿佛在訴說著千百年的光陰故事。
夜玄宸走在她前方,玄色衣袍的下擺掃過堆疊的卷宗,帶起淡淡的墨香。他突然停在閣樓中央的星圖前,轉(zhuǎn)身時(shí),袖口的金紋在月光下亮了亮:“這里的星圖記錄著玄天仙域的所有星辰軌跡,對你修煉《九轉(zhuǎn)星辰訣》大有裨益?!?/p>
蘇傾鸞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巨大的星圖鋪展在穹頂,北斗七星的位置鑲嵌著夜明珠,光芒流轉(zhuǎn)間,竟與她頸間的星型胎記產(chǎn)生了奇妙的共鳴。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衣領(lǐng)下的胎記,那里又開始隱隱發(fā)燙,像是有顆小太陽在皮膚下游動。
“鎖脈咒是魔族最陰毒的咒術(shù)之一,” 夜玄宸的聲音低沉下來,指尖點(diǎn)向星圖上的暗河,“它會像藤蔓一樣纏繞你的丹田,吸食你的靈力,三百年前……” 他頓了頓,眸色沉了沉,“星隕閣就是因?yàn)閾趿四ё宓穆?,才被下了這種咒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