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透云層,灑在弘集團高達四十二層的玻璃幕墻上,折射出炫目的光芒。
這棟矗立在城市CBD核心區(qū)的建筑,猶如一座冰冷的鋼鐵巨獸,吞噬著無數(shù)野心與夢想。
早晨八點五十分,大廈內部已經開始了高速運轉,
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打印機吞吐文件的嗡鳴、鍵盤敲擊聲交織成一首忙碌的交響樂。
空氣里混合著消毒水、咖啡香以及某種昂貴香氛的味道,
一切都彰顯著這里的專業(yè)、高效與……冷漠。就在這時,“哐——!
”一聲沉悶又清晰的撞擊聲,突兀地打斷了這片井然有序的忙碌。
聲音來自一樓大廳通往辦公區(qū)的玻璃門。那扇門擦得太過光亮透徹,幾乎與空氣融為一體。
新來的實習生蘇晚晚,正捂著通紅的額頭,眼淚汪汪地站在原地,疼得微微跺腳。
她今天穿了一身嫩黃色的泡泡袖連衣裙,裙擺到膝上,露出纖細筆直的小腿。
腳上是一雙白色的瑪麗珍平底鞋,頭上梳著略顯笨拙的丸子頭,
幾縷碎發(fā)因為撞擊而散落下來,貼在光潔的額角。
她背著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兔子形狀的雙肩包,此刻正因為主人的吃痛而微微晃動。
她整個人就像一顆剛剛剝開的新鮮荔枝,水潤、嬌嫩,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懵懂。
前臺Amy熟練地捂住嘴,肩膀微微抖動,硬是把那聲快溢出來的笑聲憋了回去。
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幾次了?三次?還是四次?這位蘇晚晚實習生,
似乎跟這扇玻璃門結下了不解之仇?!鞍パ窖剑硗?,又沒看見門啊?
”行政部的李姐端著印有“弘集團二十周年”紀念字樣的保溫杯路過,
語氣里的調侃遠遠多于關心。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蘇晚晚,“今天這身挺嬌俏,
可惜門不懂欣賞。”蘇晚晚扁著嘴,小巧的鼻尖微微泛紅,那雙大眼睛里氤氳著一層水汽,
看起來可憐極了?!袄罱恪彼穆曇糗浥矗瑤еc委屈的哭腔,尾音微微上揚,
像羽毛輕輕搔過耳廓,“它擦得太干凈了嘛……我光顧著看時間怕遲到,
就沒注意……”旁邊幾個步履匆匆、穿著合體職業(yè)套裝的職員放緩了腳步,
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是壓不下去的微妙弧度。弘集團以高門檻、高強度著稱,
能進入這里的,哪怕是實習生,也多是頂尖名校的精英,或是已有亮眼履歷的行業(yè)新銳。
像蘇晚晚這樣的……異類,實在罕見。關于她的傳聞,在她入職第一天就在私下里傳開了。
據(jù)說面試時表現(xiàn)平平,專業(yè)知識答得磕磕絆絆,卻能一路綠燈進來。大家都猜,
她大概是哪位高管的遠房親戚,或者更直接點——全靠那張漂亮又毫無攻擊性的臉,
以及那種能激發(fā)某些人保護欲的“純真”氣質?!靶辛诵辛?,別杵這兒了,
”李姐“好心”地揮揮手,“陳總昨天下午的跨國會議紀要整理好了嗎?張秘書剛還問呢,
說一會兒開會就要用?!碧K晚晚像是被提醒了極其重要的事情,小小地驚呼一聲,
也顧不上額頭的疼痛了,手忙腳亂地抱緊懷里那一疊顯然被捏得有些皺了的文件,
慌慌張張地就往辦公區(qū)里面跑?!鞍。〔铧c忘了!謝謝李姐提醒!
”那奔跑的姿態(tài)也毫無優(yōu)雅可言,像一只受驚的小鹿,跌跌撞撞。還沒跑出幾步遠,
靠近公共辦公區(qū)的復印間里又傳來一聲沮喪的哀叫,
緊接著是復印機卡紙后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嗡嗡警報聲。一個資深員工忍不住搖搖頭,
低聲對旁邊的同伴說:“人事部這次真是開了眼了,招這么個活寶進來。光是這個月,
她弄壞多少東西了?那臺價值不菲的高級進口咖啡機,就因為她亂按操作鍵,報修了兩次!
行政那邊都快把她拉黑了?!薄皣u,小聲點?!蓖橛醚凵袷疽饬艘幌驴偛棉k公室的方向,
嘴角撇了撇,“人家有資本唄。聽說,陳總就挺吃這一套。上次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
給陳總沖咖啡,足足放了半罐方糖,甜得能齁死人,陳總不也面不改色地喝完了?
還夸她……用心了?”“呵,‘手把手’教嘛,當然不一樣。就是不知道是教沖咖啡,
還是教別的什么?!毕惹罢f話的人語氣里的諷刺幾乎要滿溢出來。
低低的、壓抑的竊笑聲在開闊的辦公區(qū)角落里細微地流淌,
很快又被更龐大的工作噪音所吞沒。蘇晚晚好不容易在好心的IT部門同事幫助下,
把卡死的復印機弄好,
抱著一摞印得歪歪扭扭、甚至還有幾張邊緣明顯被機器夾得皺巴巴的文件,
氣喘吁吁、小臉通紅地跑到總裁辦公室外間。首席秘書張琳正坐在她的工位后,
手指飛快地敲擊鍵盤,處理著雪片般的郵件和日程安排。她今年三十五歲,
是陳恪止最得力的助手,以嚴謹、高效、不茍言笑著稱。聽到動靜,她抬起眼皮,
銳利的目光從金絲邊眼鏡后射出來,落在蘇晚晚和她懷里那堆不成樣子的文件上,
眉頭幾不可查地蹙起?!皶h紀要?!睆埩盏穆曇羝街?,沒有一絲情緒波動,伸出手。
“在這里在這里!琳姐,我整理好了!”蘇晚晚趕緊上前幾步,幾乎是雙手奉上那疊文件,
臉上堆起一個討好的、甜甜的笑容,試圖用乖巧來彌補過失。張琳接過文件,
快速翻看了幾頁,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了下去。她越翻越快,紙頁嘩嘩作響,
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跟著降溫了幾度?!疤K晚晚,”張琳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顯而易見的怒火,“你這做的是什么玩意兒?!時間順序全是亂的!
會議討論的關鍵決策點和反對意見一句沒記上!你自己看看這第三頁,
‘關于亞太市場戰(zhàn)略布局的優(yōu)化方案’,你記成了‘關于亞太大象炸裂撲花的方案’!
這都什么跟什么?!錯別字連篇,語句不通!你是本科畢業(yè)嗎?
現(xiàn)在的小學生做的課堂筆記都比你這個有邏輯!”劈頭蓋臉的訓斥毫不留情地砸下來。
蘇晚晚的手指下意識地絞在一起,指節(jié)泛白。她微微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
眼眶瞬間就紅了,里面迅速積聚起水汽,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對不起,
琳姐……我、我昨晚做到好晚好晚,可能太困了,不小心就……”“困?
公司是請你來睡覺的嗎?弘集團付你薪水不是讓你來打瞌睡、做夢的!
”張琳把那份堪稱災難的會議紀要用力摔在桌面上,發(fā)出“啪”的一聲脆響,
嚇得蘇晚晚肩膀猛地一縮?!爸刈?!”張琳的語氣不容置疑,“午飯前,
我要看到一份能看的、準確的紀要放在我桌上!如果做不到,
你自己去跟陳總解釋你為什么不適合這份工作!”“……哦?!碧K晚晚癟著嘴,
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她拿起那份被徹底否決的勞動成果,像一只被雨打濕的小狗,
垂頭喪氣、腳步沉重地往回走。還沒走出兩步,身后又傳來張琳冷冰冰的聲音?!暗鹊?!
”蘇晚晚立刻停住腳步,轉過身,用那雙紅彤彤、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張琳,
等待下一步指令?!叭ソo陳總沖杯咖啡送進去。動作快點,陳總馬上有個電話會議。
”張琳吩咐道,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不耐煩。讓她教這種實習生,
簡直是浪費生命?!昂玫牧战?!我馬上就去!”蘇晚晚立刻像是被注入了能量,
臉上陰霾一掃而空,重新?lián)P起一個燦爛的、毫無陰霾的笑容,
仿佛剛才那頓疾風驟雨般的訓斥從未發(fā)生過。她腳步輕快地朝著茶水間跑去。
總裁辦公室外的茶水間,堪比五星級酒店的配置。
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進口咖啡豆、高檔茶包、精致茶具一應俱全。
蘇晚晚站在那臺她曾弄壞兩次、剛剛修好沒多久的智能咖啡機前,如臨大敵。她咬著下唇,
仔細回憶著張琳教過她的步驟——雖然她上次操作時還是搞砸了。
“先按這個……再選這個……然后……”她小聲嘀咕著,
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觸摸屏上點按。磨豆機發(fā)出轟鳴,咖啡的香氣漸漸彌漫開來。
蘇晚晚稍微松了口氣,從旁邊的消毒柜里拿出一個精致的白瓷杯。然后,
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糖罐上。她想起第一次給陳總送咖啡時,
他好像只抿了一口就微微皺了下眉(雖然很快掩飾過去了)。是不是不夠甜?
陳總工作這么辛苦,應該多補充點糖分吧?喝甜的心情會好。嗯!一定是這樣!如此想著,
她拿起糖罐,用小銀勺舀起方糖,一塊,兩塊,三塊……她似乎覺得還不夠,
又哐哐加了好幾塊,直到白花花的方糖幾乎堆滿了杯底的三分之一,她才滿意地停手。
滾燙的咖啡沖入杯中,迅速將方糖融化。她小心翼翼地端著這杯甜度驚人的咖啡,
走到總裁辦公室門口,深吸一口氣,臉上練習好乖巧甜美的笑容,輕輕敲了敲門。“進。
”里面?zhèn)鱽砟腥说统炼挥写判缘穆曇簟LK晚晚推門而入。
巨大的落地窗將整個城市的天際線盡收眼底,陽光透過玻璃,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塊。
陳恪止坐在寬大的黑檀木辦公桌后,正專注于手中的一份財報,側臉線條冷硬利落,
鼻梁高挺,薄唇緊抿,周身散發(fā)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他是業(yè)內聞名的“鐵腕總裁”,
決策果斷,要求嚴苛到近乎變態(tài)。“陳總,您的咖啡?!碧K晚晚聲音甜軟,
將那只白瓷杯輕輕放在他左手邊不易碰到文件的地方。陳恪止沒有抬頭,
只是幾不可查地“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蘇晚晚放下杯子,卻沒有立刻離開。
她眨巴著那雙清澈無辜的大眼睛,看著男人冷峻專注的側臉,
小聲地、帶著滿滿的感激說道:“陳總,您真好?!标愩≈狗瓌游募氖种肝⑽⒁活D,
終于從財報上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臉上。女孩的眼神純粹而明亮,
里面盛滿了毫不掩飾的仰慕和一絲依賴,像某種不諳世事的小動物。
“琳姐她們……好像都不太喜歡我,覺得我笨手笨腳,老是做錯事……”她微微低下頭,
露出一段白皙纖細的脖頸,臉頰泛起一絲羞澀又委屈的紅暈,“只有您,每次都那么耐心,
從來不罵我,還……還手把手教我……”她頓了頓,聲音更軟了幾分,
帶著點怯生生的意味:“上次我不小心把茶水灑在您的高級西裝上,
而先問我有沒有燙到……還安慰我說沒關系……”陳恪止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大約兩秒鐘。
他深邃的眼眸像一潭望不見底的寒水,深處似乎有什么極細微的東西波動了一下,
快得讓人無法捕捉。他的語氣依舊是平穩(wěn)無波的,聽不出任何情緒:“小事而已。
出去做事吧。”“嗯!”蘇晚晚用力點頭,笑得眉眼彎彎,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勵和獎賞,
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仿佛怕打擾到他。門被輕輕合上。辦公室里重新恢復了寂靜。
陳恪止的目光從文件上移開,落在那杯冒著熱氣的咖啡上。他靜默了幾秒,然后伸手端起來,
送到唇邊,抿了一口。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他的眉心蹙了一下,隨即又立刻松開。
太甜了。甜得發(fā)膩。幾乎能清晰地感受到大量的糖分在舌尖爆炸蔓延。他面無表情地,
喉結滾動,又喝了一口。然后將杯子放到一邊,繼續(xù)處理桌上的文件,
仿佛剛才喝下去的只是一杯再正常不過的黑咖啡。辦公室外,
蘇晚晚坐回自己的工位——一個位于開放辦公區(qū)角落、不太起眼的位置。
她對著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混亂的錄音文件,
愁眉苦臉地開始重新整理那份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會議紀要。她打字的速度不算快,
時不時還會因為打錯字而手忙腳亂地刪除重來,
偶爾還會對著錄音里一些專業(yè)的金融術語發(fā)呆,小聲地查著手機詞典。
旁邊工位一個比她早來半年的實習生同事王倩,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遞給她一小包進口的動物造型小餅干,語氣里帶著幾分同情:“晚晚,又被琳姐訓了?沒事,
吃點甜的開心一下。琳姐對誰都那樣,要求嚴格,不是針對你。”蘇晚晚接過餅干,
像是收到了什么珍貴的禮物,立刻笑逐顏開,眼睛亮晶晶的:“謝謝你王倩!你真好!
”那笑容毫無陰霾,純粹得晃眼,讓人不忍心再苛責什么。王倩回到自己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