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的時間一閃而過
清晨,李楠蜷縮在凹穴最深處一塊相對干燥的草墊上,小小的身體裹著破舊但被反復用凈水搓洗過的布片,呼吸均勻綿長。
連日的疲憊和持續(xù)緊繃的神經終于在這幾日的短暫“安寧”中得到了些許釋放,稚嫩臉龐上深深的黑眼圈淡去了一些。
李華靠坐在洞口巖壁內側,雙目微閉,胸膛隨著綿長而平穩(wěn)的呼吸緩慢起伏。作為一個戰(zhàn)士他的身體基本已經恢復過來了。
張伯倚靠在一棵巨大黑石樹的根部,他胸骨可怕的貫口在那道治療術作用下,竟生長出一層堅韌發(fā)亮的薄膜,如同某種生物的蛻皮覆蓋在創(chuàng)面上。
魔蛛的毒素被湛藍光輝牢牢禁錮在薄膜之下,無法進一步侵蝕生機,卻也頑固不化,像無數(shù)微小的紫色毒蟲在沉睡。
他斷腿處的包扎換上了李濤用酸漿子硬莖皮精心刮制的堅韌纖維繩,固定著粗糙木條做的簡陋夾板。
雖依舊無法移動,但精神恢復不少,渾濁的老眼正警惕地掃視著前方寂靜的林地。
而李濤,則盤膝坐在張伯對面的林間空地上。
他右手掌攤開向上,那塊礦石碎片如同最丑陋的瘡疤烙印在掌心,金屬化的裂痕像冰冷的蛛網擴散至腕骨。
此刻,細如粉塵、色澤暗沉的碎星鐵粉,在無形的精神牽引下,如同擁有生命般匯聚成一股微弱的暗金色渦流。
他眉頭緊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每一次精神力的微調,都像是在用燒紅的繡花針精準地刺入自己大腦最敏感的區(qū)域。
鉆入骨髓深處的痛楚從未停止,那是強行催動金系能力留下的反噬刻痕。
他在練習——練習最基礎的操控。
不再是之前那種暴力、不計后果的爆發(fā),而是精細到粉末級別的搬運、塑形、加速。
而礦石碎片中那股精純的金息,在他鍥而不舍的精神浸染下,那堅固的封印確如冰川消融般裂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他能感覺到一絲極細微、冰涼純粹、令人靈魂悸動的能量正被緩慢地“引導”出來,融入操控鐵粉的精神力中。這點引動的能量無法戰(zhàn)斗,卻能極其微妙地安撫、壓制住右掌那撕裂神經的反噬劇痛,讓這練習變得勉強可以忍受。
“引!”李濤意念微動。
暗金色的鐵粉流陡然加速,不再旋轉,而是如同被無形手指搓揉的泥條,猛地拉長成一條纖細若發(fā)絲、筆直如剛尺的金屬線!
線條繃緊的瞬間,空氣中甚至響起一道幾不可聞的嗡鳴,周遭光線仿佛被這極致的“剛直”短暫扭曲。
然而下一秒,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瓷器碎裂的細響傳來。
啪。
筆直的金屬線從中崩斷!一股尖銳的反噬之力如同斷裂的弓弦回抽,狠狠抽在李濤緊繃的神經上!
他身體猛地一晃,悶哼出聲,額角瞬間青筋暴起,懸浮的碎星鐵粉幾乎失控落下。
斷成兩截的金屬線瞬間失去光澤,化為毫無生命力的灰黑色塵埃,無聲飄落,融入林地的腐葉層。
“咳…咳咳…”張伯看著他緊抿的嘴唇和瞬間蒼白的臉,忍不住低咳幾聲,渾濁的眼珠里帶著一絲不贊同的憂慮。
“小濤…莫急…等你16歲后進入學院,自然而然就會學到方法,你根基受損,強行為之,只會傷及本源…”
他的聲音虛弱而嘶啞,帶著胸腔深處氣流的滯澀感。
李濤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頭翻滾的血腥氣和那陣炸雷般的劇痛。
汗水沿著鬢角滑落,他艱難地扯出一絲近乎執(zhí)拗的笑容:“張伯…我知道…但我們需要自保能力。”
他的目光掃過張伯胸骨處那層透著詭異紫光的薄膜,“這點代價…比起您受的苦,不算什么?!?/p>
他再次催動精神力,指尖微不可察地挑動,另一股碎星鐵粉再次出現(xiàn)。
這次,不再試圖凝聚成高難度的線條,而是小心翼翼地包裹起腳邊一小團濕潤的黑泥。
“起,塑!”
濕泥被鐵粉托離地面,在無形之手的揉捏下,漸漸拉長,試圖塑形成一把粗糙小刀的雛形。速度慢得令人心焦,精神力的消耗卻成倍增加,每一次細微的變形調整,都伴隨著腦海深處細密的“針扎”感。
那絲寶貴的精純金息被小心翼翼地融入這個緩慢的過程,努力穩(wěn)固著脆弱的泥胚形態(tài)。
汗水浸透了他背后破爛的單衣。
就在李濤所有心神都沉浸在這艱難的塑形過程中時,手里的礦石碎片突然燙得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有魔物接近!
還不得他喊出聲,一陣極其輕微但密集的“沙沙”聲,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爪子在落葉上高速爬行,由遠及近,驟然從右后側的密林中響起!
快!超越思維反應!
張伯渾濁的老眼瞳孔驟然縮成針尖!他幾乎是憑著無數(shù)生死邊緣掙扎出的本能反應。
猛地將手中一根削尖了頂端的硬木投矛擲向聲音來源!嗚!短矛劃破空氣,卻并未射中任何目標。
就在短矛飛出,李濤心神被驚擾、泥塑小刀轟然潰散為泥漿的同一瞬間——
地面!地面!
距離李濤不足三步之遙的地表腐葉猛地向上爆開!一個通體覆蓋著漆黑油亮甲殼、狀若放大百倍的巨型蜘蛛幼蟲的猙獰頭顱破土而出!
它沒有眼睛,只有一張占據(jù)了頭顱四分之三的恐怖口器,八瓣鋒利如鐮刀的黑色顎齒瘋狂開合,鋸齒狀的邊緣閃著幽幽綠光!
魔蛛幼體!
潛伏在地下的殺手,依靠震動和生物熱量感知獵物!
它對準了李濤毫無防備的后腰,猛然噬咬!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撕裂空氣的殘影和濃郁的腥膻腐臭!
這一擊若中,足以將他半個身子咬碎!
“啊——!”李楠驚恐的尖叫從凹穴深處傳來,帶著撕裂般的尾音。她剛好醒來目睹了這驚魂一幕。
嗡!
李濤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格擋或閃避!生死一瞬,他狂吼一聲,不顧一切地催動殘存精神力,放棄了所有的精細控制!
右掌緊握的礦石碎片光芒瞬間熾盛,如同臨死前的瘋狂回光返照!
嘭!
不是攻擊,是防御!
那圍繞著他周身半米的、被他不計后果強行催動的所有碎星鐵粉,如同遭遇巨大撞擊的鋼化玻璃般猛然爆炸般彌散開來!
不再是粉塵,而是瞬間崩碎解體成更細微的、帶著鋒利棱角的尖銳碎屑!
密度高得難以想象!
哧!哧!哧!
一陣密集到令人牙酸的切割、穿刺聲爆發(fā)!
瘋狂噬咬而來的魔蛛幼體一頭撞進了這個由極致痛苦的意志瞬間撐起的、無形的金屬碎屑風暴領域!
幽綠的血液、碎裂的漆黑甲殼殘片如同墨雨般瞬間噴濺開來,夾雜著尖銳碎屑切割硬物的刺耳噪音!
魔蛛幼體那撲來的前沖之勢被硬生生釘死在原地,整個猙獰的口器和頭顱前半部分,如同被投入了一臺微型絞肉機。
在不足零點三秒的接觸里被切割得千瘡百孔,徹底爛透!
龐大殘破的軀體抽搐著,向后重重倒去,砸在潮濕的腐葉上,發(fā)出沉悶的巨響。
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李濤站在原地,身體劇烈地晃動著,臉色慘白如紙,瞳孔因劇痛和精神力的瞬間抽空而渙散失焦,冷汗如瀑布般瞬間涌出,浸透了全身。那只催發(fā)了恐怖威力的右手掌無意識地劇烈抽搐著,掌紋里的金屬裂痕仿佛活了過來,泛起一種不祥的暗紅色光芒,透出焦糊般的炙熱痛感。
更深層次的、來自力量本源的撕裂反噬順著手臂經脈狂涌而上,直沖腦海!
他眼前發(fā)黑,視野中盡是扭曲的光斑和噪點,強烈的嘔吐感沖擊著喉嚨。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感,仿佛吸入肺腑的不是空氣,而是燒紅的鋼針。
“呃…噗!”他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彎腰,一口粘稠、泛著淡淡金屬光澤的暗紅血塊噴濺在身前布滿碎甲和血污的地面上,觸目驚心。
“小濤!”
“二弟!”
張伯和李華的聲音同時響起,一個帶著驚恐,一個帶著竭力壓抑的嘶啞。
李華的身影幾乎是瞬間出現(xiàn)在李濤身邊,冰冷有力的手掌抵住了他即將軟倒的后背。
同時,他冰冷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魔蛛幼體爆碎的頭顱和地面那攤不祥的暗紅血液,眉頭緊鎖如刀刻。
張伯掙扎著想站起來查看,卻牽動了胸骨處覆蓋的膜,疼得悶哼一聲,豆大的冷汗瞬間冒出額角。
李楠已經哭喊著撲了出來,緊緊抱住李濤顫抖的胳膊,小臉上滿是驚恐和淚水。
“魔…蛛幼體…不止…一只…”張伯捂著胸口,強忍著劇痛,渾濁老眼死死盯著幼體尸體旁新鮮翻涌的泥土,聲音因緊張而顫抖。
他的經驗讓他洞悉了更大的危機。
地面之下,更深處,無數(shù)個微弱的、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挖掘震動正在由遠及近!
“走!”李華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他將李濤交給李楠扶著,找了一塊大石頭猛地往地面一砸!
轟隆!
一股無形的磅礴巨力以他為中心擴散開!
李濤噴在地上的那灘蘊含暴戾金屬氣息的暗紅血塊瞬間被激發(fā)!
如同被點亮的熔爐,熾烈得灼燒空氣,發(fā)出刺鼻的鐵腥味,升騰起一大團猩紅如血的霧氣!這氣息帶著強烈到極致的刺激和毀滅特性,瞬間掩蓋了三人一重傷號的所有生息!
幾乎在這血霧升騰、李華發(fā)出低吼的同時,地底下那無數(shù)正在飛速逼近的挖掘震動陡然一滯!
像是洶涌的暗流遇到了無形的堤壩。
那股源自李濤暴動血液的、混合了金系反噬極致痛苦和毀滅氣息的味道,對這敏感的、潛行獵食的魔蛛幼體有著致命威脅的本能恐懼!
趁此一瞬的空隙!
李華咬緊牙關,將無法行走的張伯背起,小小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
四人跌跌撞撞,在濃稠猩紅的鐵腥血霧掩護下,如同融入背景的陰影,快速撤向地勢更高的溪流上游方向。
身后,那血腥的氣息如同滾燙的烙鐵,死死壓住了地下蠢蠢欲動的蟲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