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布包的拉鏈還卡著那根黃發(fā)，我拽了兩次沒拽掉，馮柏年遞來把小剪刀：“蘇姐，剪了吧?！?/p>
剪刀刃碰在拉鏈上，發(fā)出輕響。
我突然想起在分公司倉庫，林野也是這樣幫我修過卡住的工具箱，他的手指被鐵皮劃破，血滴在我的工裝上，像朵沒開的花。
“不用。”我把頭發(fā)繞在指尖，狠狠一扯。
頭皮傳來刺痛時，火車剛好鳴笛，馮柏年拎著畫筒跟在后面，腳步在站臺上敲出急促的響。
都城的站臺比江南冷，風灌進襯衫領口，我摸出手機看時間，屏幕上跳出林野的短信：“我在門口等你。”
馮柏年突然停住腳：“蘇姐，要不我先去工作室？”
他的目光掃過我攥皺的短信，“總公司那邊我熟，能先探探路?！?/p>
我知道他想說什么。
這孩子總把“林野看我的眼神不對”掛在嘴邊，卻在我收拾行李時，偷偷往包里塞了把折疊刀——刀鞘上畫著只歪歪扭扭的貓，是他剛學畫時的作品。
“一起去。”我把刀往帆布包深處塞了塞，“搶畫這種事，人多勝算大?！?/p>
出站口的人群里，林野穿著件深灰色西裝，領帶打得一絲不茍。
他身邊站著個穿制服的男人，胸牌上寫著“總裁特助”看見我們就伸手：“蘇小姐，總裁在樓上等你?！?/p>
“我不認識你們總裁?！蔽彝T柏年身后躲了躲，帆布包的棱角硌著后腰，“我來找林野要畫?！?/p>
林野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電梯拽。
“總裁手里有備份?！彼穆曇魤旱煤艿停父乖谖彝笊系呐f痕上蹭，“去了就給你?！?/p>
電梯里的鏡面映出我們三個的影子，馮柏年的手一直按在口袋上——那里藏著那把小刀。
特助突然笑了：“林總監(jiān)對蘇小姐真是上心，連總裁的面都敢駁?！?/p>
林野沒說話，只是攥我的手更緊了。
電梯門開時，我看見走廊盡頭的玻璃門上，燙著“總裁辦公室”五個字，門把手上掛著串水晶掛墜，折射的光晃得人眼暈——像極了林家別墅里那盞碎掉的水晶燈。
總裁是個矮胖的男人，手指上的金戒指在文件上敲得篤篤響。
“蘇小姐的設計很有靈氣?！彼岩化B紙推過來，上面印著我的童裝方案，署名處卻空著，“簽了這份合同，方案歸你，總公司還能投資你的工作室?！?/p>
我翻到最后一頁，瞳孔猛地縮緊。
附加條款里寫著：“蘇晴需擔任總裁私人設計師，任期五年，期間不得與林野有任何私下接觸?！?/p>
“這是什么意思？”我把合同往桌上摔，紙張邊緣割得手心疼，“搶我的畫還不夠，還要賣我？”
“話別說得這么難聽?！笨偛猛伪成峡?，金戒指在燈光下閃著冷光，“要么簽合同，要么看著方案落在張琪手里。哦對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林總監(jiān)剛才還說，愿意用他的股份換你簽合同呢。”
我的目光猛地射向林野，他的臉白得像紙，嘴唇抿成條直線。
馮柏年突然把我往身后拉，折疊刀“啪”地彈開：“你們別欺負蘇姐！”
“放肆！”特助沖過來奪刀，刀刃在掙扎中劃到林野的手背，血珠立刻涌出來。
他卻像沒知覺似的，抓起桌上的鋼筆往合同上戳：“我簽！股份給你，方案給她！”
“林野你瘋了！”我撲過去搶鋼筆，筆尖在他手背上劃出第二道血痕，“這是你熬了多少年才換來的股份！”
“畫更重要?！彼蝗恍α耍榈卧凇傲忠啊眱蓚€字上，暈開個暗紅的圈，“你說過，畫是你的命?！?/p>
總裁突然拍掌：“好！夠癡情！”他把另一份文件推過來，“不過嘛，還有個更簡單的辦法——你嫁給林野，方案、股份、工作室投資，我都給你們。”
鋼筆從林野手里滑下去，在地毯上滾了半圈。
我盯著文件上的“訂婚協(xié)議”四個字，突然想起七歲那年，舅母把我往林家推時說的話：“進了這門，你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我選第三個?！蔽覔炱痄摴P，在合同背面畫了個大大的叉，“方案我自己搶，股份你留著養(yǎng)老。”
馮柏年突然拽我的胳膊：“蘇姐快看！”他舉著手機，屏幕上是張琪發(fā)的朋友圈——她坐在林野的辦公桌前，手里舉著我的設計稿，配文寫著“新方案不錯，謝謝林總監(jiān)送的禮物”
照片的角落里，有個打開的抽屜，露出半截畫筒——是我在江南畫了一半的那張“兩個小人手拉手”
林野的臉瞬間漲紅，突然抓起桌上的煙灰缸往墻上砸。
水晶掛墜碎在地上，折射的光在他臉上晃，像那年破屋里漏下的星光。
“張琪在哪？”他的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蛛網，“我去拿畫?！?/p>
我拽住他的衣角，指尖觸到他西裝口袋里的硬物——是個小小的絲絨盒子，棱角硌得我手心發(fā)疼。
“別去?！蔽彝砗笸肆送耍及睦溚蝗婚_了，那把折疊刀掉出來，刀鞘上的貓在燈光下閃了閃，“畫我可以再畫，但你不能再有事了?！?/p>
總裁突然笑了，把一張燙金請柬推過來：“明天的訂婚宴，希望蘇小姐賞臉?！闭埣砩嫌≈液土忠暗拿?，燙金的字體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到時候，我會給你一個驚喜?！?/p>
電梯下降時，林野突然把絲絨盒子塞進我手里。
“不是你想得那樣?！彼氖诌€在流血，血珠滴在盒子上，“是……是給你裝畫筆的?！?/p>
我打開盒子，里面躺著枚木戒指，內側刻著個小小的“野”字，邊緣被磨得發(fā)亮——是當年在破屋時，他用樹枝給我刻的那枚，我還以為早就丟了。
電梯門開的瞬間，馮柏年突然“咦”了一聲，指著走廊的公告欄：“那不是張琪嗎？”
照片上的張琪被兩個警察架著，胸前的工牌歪在一邊。
標題寫著：“張姓助理涉嫌商業(yè)欺詐，已被依法逮捕?！?/p>
林野的手機突然響了，是馮柏年之前拜托的朋友發(fā)來的：“張琪把備份發(fā)給總裁時，不小心點了群發(fā)，現(xiàn)在全公司都知道方案是蘇姐的了?！?/p>
我捏著那枚木戒指，突然想起在江南的雨里，林野說“回不去了”時，眼里的光像被澆滅的炭火。
原來有些東西從來沒丟過，只是被埋在了灰燼里，稍微吹吹，就能重新燃起來。
帆布包突然動了動，馮柏年往里面塞的那把小刀，不知什么時候滑到了最上面，刀鞘上的貓正對著林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