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湖面驟動。
畫舫猛地一晃。
我踉蹌著扶住欄桿,余光忽見一道寒光閃過。
【娘子小心!】
沈敘懷的厲喝在耳邊炸響。
我本能地側(cè)身,一柄短刀擦著脖頸劃過,在素白衣裙上劃破開出道血痕。
我下意識的心疼衣裙!
【有刺客!】
周錚暴喝抽刀,畫舫瞬間大亂。
數(shù)名黑衣人從水中暴起,刀尖泛著詭異的青芒。
【嫂嫂小心!】杜衡拽著我急退。
為首的刺客刀鋒直取我心口,【沈夫人,把賬本交出來!】
我倉皇后退。
賬本?
什么賬本?
我后退時踩到零碎的杯盞,腳下一滑。
沈敘懷的虛影徒勞地伸手來扶,卻只能穿透我的身體。
【娘子!】
話音未落,刺客刀鋒已至。
我仰面跌入湖中時,看見沈敘懷驚慌的神色和無力的雙手。
冰冷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涌來,灌入我的口鼻。
素白的衣裙在水中展開,像一朵凋零的花。
這感覺就和六歲那年落水一樣。
很冰,很冷!
我睜著眼睛,看見沈敘懷撕心裂肺地喊著什么。
透明的身影正拼命向我游來。
他的指尖穿過我的發(fā)絲,卻抓不住任何東西。
【娘子!】
水波扭曲了他的聲音。
我看見他臉上從未有過的驚恐,比咳血那夜還要蒼白。
他徒勞地試圖托起我的身體,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我下沉。
【夫君……】我在心里喚他。
一串氣泡從唇邊溢出。
意識模糊之際。
我被一道人影托了回去。
【嫂嫂嗆了水?!?/p>
【刺客的事該如何?】
聲音忽遠忽近,我的眼皮重得像壓了快巨石。
身體被輕輕放在熟悉的床榻上。
有人用溫熱的布巾擦拭我的臉。
【夫君……】我無意識地呢喃,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裴玉卿擦拭的動作突然停住了。
【嫂嫂說話了?】是杜衡驚訝的聲音。
【方才是叫了沈兄?】周錚的粗嗓門壓得極低。
我努力想睜開眼睛,卻只撐開一條細縫。
燭光透過紗帳,在床前投下幾道晃動的人影。
而在他們身后。
一抹半透明的身影靜靜佇立。
沈敘懷渾身濕透,長發(fā)滴著水,正用那雙沉靜如石的雙眸望著我。
【娘子?!?/p>
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清晰地傳入我耳中。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動,想抓住什么。
沈敘懷立刻飄到床邊,半透明的手懸在我的手上方,想碰又不敢碰。
【你們先出去?!?/p>
我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嗓子火辣辣地疼。
裴玉卿遲疑道,【可你需要。】
【求你們了?!?/p>
我微弱地請求。
三人交換了眼神,終于輕手輕腳退出房間,帶上了門。
屋內(nèi)頓時安靜下來。
只剩下窗外夜風的嘩嘩聲。
沈敘懷跪在床邊,手指虛撫過我的額頭。
很涼。
我卻覺得異常的暖。
【你能看見我。】
這不是疑問,而是顫抖的肯定。
沈敘懷聲音發(fā)顫,【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我眨掉睫毛上的淚珠,用目光描摹他半透明的輪廓。
【你走后的當晚……】
沈敘懷的表情精彩極了。
先是震驚,繼而變成羞惱,最后無奈。
【所以頭七夜那三個狗東西登門時,我做了什么你都看見了?】
我輕輕點頭。
目光閃躲。
【小騙子。】他低聲說,嘴角卻揚起我熟悉的弧度。
【裝得那么像,連我都騙過了?!?/p>
我想笑,卻引發(fā)一陣咳嗽。
沈敘懷頓時慌了,手足無措地虛拍我的背。
【慢點,別急。】
【夫君。】
我抓住這個機會,把藏在心底的稱呼一遍遍喚出口,像是要補足這些年欠下的。
【夫君……夫君……】
每一聲都讓沈敘懷輕輕震顫。
沈敘懷俯下身,額頭幾乎貼上我的,雖然碰不到,但這個姿勢還時讓我臉色莫名一紅。
【再叫一聲。】他聲音沙啞。
【夫君?!课翼槒牡貑镜溃蝗灰庾R到什么。
我能說話了?
光顧著和沈敘懷說話了!
六歲那年我因落水失聲,如今又因水患重獲聲音,命運道像個殘忍的圓圈。
但也對我不?。?/p>
【疼嗎?】沈敘懷忽然問。
目光落在我脖頸的傷口上。
我搖搖頭,卻牽動了傷處,忍不住嘶了一聲。
【撒謊?!?/p>
他輕笑,指尖虛點我的鼻尖,【以前我咳血時,你也總這樣問我?!?/p>
我想起那些深夜,他怕吵醒我,躲在書房壓抑的咳嗽聲。
每次我端著藥推門進去,都能看見他匆忙藏起染血的手帕。
【那時候你疼嗎?】我輕聲問。
沈敘懷怔了怔,隨即一笑,【疼啊,要娘子疼疼我才好?!?/p>
這句玩笑話讓我心口發(fā)酸。
我想碰碰他,手指卻穿過虛無的空氣。
沈敘懷的表情黯了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