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高富，人如其名，高且富。
當然，這個"富"字來得有點突然。
三年前深圳龍崗那一片拆遷，我家那棟六層小樓換來了七套商品房外加八位數(shù)存款。
從此我過上了無數(shù)社畜夢寐以求的生活——職業(yè)房東。
"高先生，您的咖啡。"服務員小妹把拿鐵放在我面前，眼睛在我手腕上的百達翡麗上多停留了兩秒。
"謝謝。"我沖她笑了笑，"今天口紅顏色很適合你。"
她臉一紅，快步走開了。
我抿了口咖啡，看著窗外深圳灣的晨光。
每天這個點，我都會來這家星巴克坐一會兒，不是為了喝咖啡，而是為了看那些行色匆匆的上班族。
他們的表情真有意思——周一像上墳，周五像出獄。
而我，永遠在度假。
手機震動起來，是租客小林。
"高哥，我下個月要回老家結婚了，房子就不續(xù)租了。"
"恭喜??！"我回道，"記得把鑰匙放物業(yè)就行，押金我微信轉你。"
掛掉電話，我打開租房APP，把龍崗那套兩居室掛了上去。
不到十分鐘，消息提示音就響個不停。
深圳的租房市場永遠這么火爆。
我滑動屏幕，在一堆求租信息中，一條特別的留言吸引了我的注意：
"您好，我是一名自由插畫師，想長租您的房子。我很安靜，不養(yǎng)寵物，不抽煙不喝酒，作息規(guī)律。希望您能考慮。"
頭像是個卡通兔子，昵稱叫"萱萱"。
我點開她的資料，發(fā)現(xiàn)她發(fā)了十幾條類似的求租信息，看來是找房找了挺久。
出于好奇，我回復："方便的話今天下午可以看房。"
她秒回："太好了！我四點有空！"
下午三點五十，我站在龍崗那套房子的電梯口等人。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走出來一個女孩。
我愣住了。
她比照片上好看太多了。
一米六五左右的個子，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短褲，黑色長發(fā)垂到腰間，皮膚白得像是會發(fā)光。
最要命的是那雙眼睛，大而圓，眼尾微微下垂，像只無辜的小鹿。
"您好，我是萱萱。"她微微欠身，"您是房東先生嗎？"
"叫我高富就行。"我伸出手，"你比我想象中...年輕。"
她輕輕握了握我的手指尖，觸感冰涼。"我23歲，剛從美院畢業(yè)不久。"
我?guī)捶浚诤竺?，腳步輕得像貓。
房子保持得很好，小林是個程序員，除了加班就是睡覺，墻面地板都跟新的一樣。
"這里采光很好，"我拉開窗簾，"下午陽光會照進來，適合你畫畫。"
萱萱站在窗前，陽光給她鍍上一層金邊。她伸手在空中抓了抓，像是在捕捉光線。
"我喜歡這里。"她突然說，"租金能便宜點嗎？"
我挑眉："多少算便宜？"
她咬了咬下唇："我現(xiàn)在接的稿子不多...能不能...6500？"
市場價是7500。我看著她絞在一起的手指，突然想逗逗她。
"6500可以，"我說，"但有個條件。"
她警惕地抬頭："什么條件？"
"你得給我畫幅肖像。"我笑道，"就掛在我其他房子的客廳里，讓租客們瞻仰房東的英姿。"
萱萱愣了一下，然后噗嗤笑出聲來。她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右臉頰有個若隱若現(xiàn)的小酒窩。
"成交。"她說。
簽合同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的身份證名字是"蘇雨萱"，1999年生。
"你一個人住要注意安全，"我邊寫收據(jù)邊說，"這棟樓安保不錯，但晚上還是鎖好門。"
她正在檢查合同條款，聞言抬頭："高先生有女朋友嗎？"
我筆尖一頓："怎么突然問這個？"
"好奇。"她歪著頭，"像高先生這樣的...應該不缺女朋友吧？"
我故意嘆氣："別提了，上個月剛分手。她說我太有錢，讓她沒有奮斗的動力。"
萱萱眨了眨眼："真的假的？"
"當然是假的。"我大笑，"其實是因為我總在約會時講冷笑話。你知道為什么程序員總分不清萬圣節(jié)和圣誕節(jié)嗎？"
"為什么？"
"因為Oct 31 == Dec 25。"*
她愣了兩秒，然后笑得前仰后合。我有點意外，這個笑話我講過無數(shù)次，她是第一個get到笑點的。
"高先生真有趣。"她擦著眼角笑出的淚水。
簽完合同，我?guī)退嘈欣睢Ｋ臇|西少得驚人，只有一個行李箱和一個裝畫具的背包。
"你就這點東西？"我問。
"嗯。"她輕聲說，"我不喜歡囤東西，夠用就行。"
安頓好后，我請她到樓下吃飯。小店老板跟我很熟，一見我就喊："高哥，又換女朋友了？"
"別瞎說，"我擺手，"這是我新房客。"
老板沖萱萱擠眼睛："小姑娘有眼光，高哥可是這片的鉆石王老五。"
萱萱低頭喝湯，耳尖微微發(fā)紅。
吃完飯，我送她回樓下。
"謝謝你，高先生。"她站在電梯口，"你比我想象中...好。"
"好？"
"就是...不像一般的房東。"她斟酌著詞句，"更像...朋友。"
我笑了："叫我高富就行。有事隨時打電話，水管漏了燈泡壞了都可以找我。"
她點點頭，突然問："高富平時喜歡做什么？"
"收租。"我一本正經地說，"偶爾去健身房，或者打游戲。你呢？"
"畫畫。"她說，"還有...觀察人。"
"觀察人？"
"嗯。"她眼睛亮亮的，"每個人的表情、動作、習慣...都很有趣。比如高富你，說話時喜歡用手指敲桌面，想事情時會不自覺地摸耳垂，看到美女時會先看眼睛再看嘴唇..."
我后背一涼："等等，你觀察我？"
"職業(yè)習慣啦。"她吐了吐舌頭，"畫人物需要觀察細節(jié)。我還會偷偷畫路人呢。"
我松了口氣："那改天給我看看你的畫？"
"好啊。"她笑著走進電梯，"晚安，高富。"
電梯門關上后，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女孩有種奇怪的魔力，清純外表下似乎藏著什么我看不透的東西。
第二天一早，我被電話吵醒。是物業(yè)。
"高先生，您新租客的快遞堆在門口了，保安說聯(lián)系不上她。"
我看了眼時間，上午十點。撥通萱萱的電話，響了很久才接。
"喂..."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
"萱萱，你快遞到樓下了。"
"嗯...幾點了？"
"十點多了。"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似乎剛從被窩里爬起來。"我昨晚趕稿到凌晨...能麻煩你幫我拿一下嗎？密碼是2580。"
我猶豫了一下："這不太合適吧？"
"求你了..."她聲音軟軟的，"就這一次。"
半小時后，我站在她家門口，手里抱著三個快遞箱。輸入密碼，門開了。
"萱萱？"我喊了一聲，沒人應答。
客廳整潔得不像有人住過。墻上貼著幾張素描，都是街景。我把快遞放在茶幾上，正準備離開，余光瞥見半開的臥室門。
好奇心驅使我探頭看了一眼。
床上蜷縮著一團人影，萱萱抱著枕頭睡得正香。被子只蓋到腰間，露出白皙的肩膀和...等等，她好像沒穿衣服？
我趕緊退出來，卻不小心踢到了門口的鞋子。
"高富？"臥室里傳來迷糊的聲音。
"是我！快遞放客廳了！我先走了！"我落荒而逃。
回到家，我沖了個冷水澡。腦子里全是剛才看到的畫面——散落在枕頭上的黑發(fā)，纖細的腰線，還有...
"操。"我對著鏡子罵自己，"你是房東，不是變態(tài)。"
手機響了，是萱萱。
"謝謝你幫我拿快遞。"她聽起來完全清醒了，"昨晚接了個急單，畫到早上。"
"沒事，舉手之勞。"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你...睡得好嗎？"
"嗯。"她頓了頓，"你看到什么了嗎？"
我差點被口水嗆到："什么？沒有??！"
電話那頭傳來輕笑："我睡覺喜歡裸睡，希望沒嚇到你。"
我："......"
"開玩笑的啦。"她笑道，"我穿著睡衣呢。不過高富的反應真有趣。"
這小妮子在耍我？
"作為賠罪，我請你吃飯吧。"她說，"我會做菜。"
"你會做飯？"
"嗯，湖南菜。保證比樓下小店好吃。"
當晚，我提著兩瓶啤酒敲開她的門。萱萱扎著馬尾，系著圍裙，正在廚房忙活。房間里飄著辣椒和蒜末的香氣。
"你先坐，馬上好。"她頭也不回地說。
我坐在沙發(fā)上，注意到茶幾上擺著幾本素描本。隨手翻開一頁，愣住了。
那是我。
準確地說，是各種角度的我——在星巴克喝咖啡的我，站在陽臺抽煙的我，甚至還有我在健身房擼鐵的樣子。每幅畫旁邊都標注著日期和時間。
"喜歡嗎？"萱萱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我猛地合上素描本："這些是..."
"練習作品。"她把一盤剁椒魚頭放在桌上，"我說過我喜歡觀察人。你是很好的模特。"
"但你畫了至少二十張..."
"二十七張。"她糾正道，"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開始。"
我后背一陣發(fā)涼："我們第一次見面不是昨天嗎？"
萱萱歪著頭："高富記性真差。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上個月的咖啡展，你在買拿鐵，我在畫速寫。你還幫我付了錢，說'美女的咖啡我請了'。"
我仔細回想，好像是有這么回事。但問題是...
"你記得這么清楚？"
"我對印象深刻的人都會這樣。"她遞給我筷子，"嘗嘗魚頭，我特意學的廣東做法，沒那么辣。"
我夾了一塊魚肉，確實鮮美異常。但我的注意力全在那本素描本上。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房東？"
"嗯。"她大方承認，"我在網上看到你的租房信息，認出是你，就聯(lián)系了。"
"這有點..."
"嚇人？"她笑了，"別擔心，我不是變態(tài)。只是...記憶力比較好。"
我喝了口啤酒壓驚："你還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萱萱托著下巴想了想："我討厭別人騙我，討厭別人碰我的東西，討厭...我的房東帶別的女人回家。"
"我什么時候帶..."
"上周五，一個穿紅裙子的女人。"她平靜地說，"她在你家過夜了。"
我放下筷子："你跟蹤我？"
"沒有。"她搖頭，"我房間窗戶正好對著你家陽臺。我看到她早上離開時在整理裙子。"
我松了口氣，又覺得哪里不對："等等，你為什么要觀察我家陽臺？"
萱萱眨了眨眼："因為風景好啊。來，嘗嘗這個農家小炒肉。"
那晚的菜確實美味，但我吃得心驚膽戰(zhàn)。臨走時，萱萱送我到門口。
"高富。"她叫住我，"我有個請求。"
"什么？"
"以后帶女人回家前，能先告訴我嗎？"她認真地說，"我不喜歡被吵醒。"
我哭笑不得："這好像不在租房合同里？"
"就當是室友的合理要求嘛。"她突然湊近，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鉆進我的鼻子，"畢竟...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對吧？"
我后退一步："好，好，我盡量。"
"晚安。"她微笑著關上門。
回到家，我站在陽臺上點了支煙。從這個角度，確實能清楚地看到萱萱的臥室窗戶。此刻窗簾緊閉，但有一角微微掀起，仿佛有人在后面窺視。
我掐滅煙，拉上了窗簾。
第二天是收租日。我挨個房子跑，收錢、修水管、換燈泡，忙到下午才結束。最后一站是萱萱那里。
敲門沒人應，我發(fā)微信問她什么時候方便。
半小時后她回復："在超市采購，你要來嗎？可以幫我拎東西。"
我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在家樂福的零食區(qū)找到了她。萱萱推著購物車，車里已經堆滿了泡面、速凍餃子和各種罐頭。
"你就吃這些？"我皺眉。
"方便。"她拿起一包薯片看了看又放下，"我不太會買菜。"
"這可不行。"我推著車轉向生鮮區(qū)，"今天高老師教你買菜。"
接下來的半小時，我像個老媽子一樣教她挑西紅柿要看蒂，買魚要看眼睛，牛肉要選大理石花紋...她跟在我后面，像個認真聽課的學生。
"高富懂得真多。"她感嘆。
"單身漢的生存技能。"我得意地說，"晚上想吃什么？我給你露一手。"
她眼睛一亮："真的嗎？"
"當然，就當是房東的福利。"
結賬時，她堅持要AA，我拗不過她。走出超市，夕陽正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高富。"她突然說，"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有嗎？"
"有。"她數(shù)著手指，"幫我拿快遞，教我買菜，現(xiàn)在還要給我做飯...一般的房東不會這樣。"
我提著購物袋想了想："可能是因為你比較特別？"
"特別在哪？"
"特別..."我看著她期待的眼神，突然想逗她，"特別能吃。剛才那包薯片你一個人就干掉了。"
她捶了我一拳："討厭！"
我們像兩個高中生一樣打打鬧鬧地走回家。那一刻，我忘記了她是我的租客，忘記了那些詭異的素描，只覺得和她在一起很輕松，很開心。
在她家廚房，我系上圍裙開始忙活。萱萱靠在門框上看我切菜。
"高富。"她突然說，"你有想過再談戀愛嗎？"
刀一滑，差點切到手指。"怎么突然問這個？"
"就是好奇。"她走過來，接過我手里的刀，"我來切吧，你來說。"
我看著她笨拙的刀工，忍不住接手："算了，還是我來。你想聽什么？"
"你喜歡的類型啊，上一段感情啊，未來的計劃啊..."她歪著頭，"普通朋友不都會聊這些嗎？"
我嘆了口氣："上一段是半年前了，她嫌我太宅。我喜歡的類型...沒有固定類型，看感覺吧。至于未來..."我聳聳肩，"收一輩子租？"
"真沒追求。"她笑道，"不過...挺適合你的。"
晚飯我做了一個紅燒排骨，一個清炒時蔬，一個紫菜蛋花湯。萱萱吃得津津有味，連夸我手藝好。
"以后誰嫁給你有福了。"她說。
"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開玩笑地說。
她放下筷子，直視我的眼睛："認真的？"
我心跳漏了一拍："我...我開玩笑的。"
"我知道。"她低頭繼續(xù)吃飯，但我看到她嘴角微微上揚。
飯后，她主動洗碗。我站在陽臺上抽煙，聽到身后腳步聲。
"給。"她遞給我一杯茶，"解酒的。"
"我沒喝酒啊。"
"那就當是謝禮。"她靠在欄桿上，夜風吹起她的頭發(fā)，"今天很開心，謝謝高富。"
月光下，她的側臉像一幅精致的剪影。我突然有種沖動，想伸手撥開她臉頰上的發(fā)絲。
"萱萱。"我輕聲說，"你為什么要租我的房子？"
她轉過頭，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fā)亮："因為喜歡你啊。"
我一愣。
"開玩笑的啦。"她笑著推了我一下，"因為房子好啊，笨蛋。"
但我分明看到，她說"喜歡你"的那一刻，眼神無比認真。
那晚回到家，我收到萱萱的微信："下周我生日，能陪我過嗎？"
我回復："好啊，想要什么禮物？"
"想要..."對話框顯示她正在輸入，持續(xù)了很久。
最后發(fā)來的只有三個字： "你猜猜。"
我盯著手機屏幕，不知為何，想起了那些素描本里二十七張我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