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許橫走進了牙行。
“郎君不知要買些什么?”一個眼尖的牙郎立刻迎了上來:“田產,宅院,貨物,奴仆應有盡有。”
“我想買些村里的土地,”許橫想了想又補充道:“最好有現(xiàn)成的村舍?!?/p>
“郎君是準備從北邊遷到此處吧!”牙郎毫不驚訝,這段時間這種客人見得太多了。隨即熟練的問道:“是一家還是一村?有多少人?”
“一村,老少一起應該有六十人!”看著牙郎如此專業(yè),許橫也如實回答。村里人很多都不愿走,張伯說頂多只有五十人。但是許橫還是多報了一些。地多人少沒事,人多地少再想在旁邊買就麻煩了。
“六十多人也不少了,是要和人并村還是獨自建村?不知是要幾等田?畝數(shù)幾何?”牙郎詢問越來越細:“共多少戶,青壯多少?要多少院子,是青磚瓦房還是茅屋亦可……”
看著牙郎嘴巴不停開合,許橫仿佛感覺整個世界都失去了聲音。他連人數(shù)都還不確定呢!趕忙打斷道:“按30戶算,要最好的田,其他的你先帶我看看再說?!?/p>
“那郎君先去繳些定錢,然后租輛牛車,我?guī)タ纯春线m的村子?!毖览山K于住嘴。前世連房子都沒買過的許橫亦步亦趨,任由牙郎擺布。
接下來幾天,許橫跟著牙郎走遍了大大小小十三個村落。也學到了很多常識。比如幾等田幾畝養(yǎng)一個人?賦稅幾成?等等……。最后終于敲定了一個村子。
這個村子坐落在河邊,取水很方便。村子不大,有點偏僻,青磚瓦房雖然破舊但也能住??捎酶夭欢?,但都是累世耕種的良田,足夠村子里的人耕種。聽牙郎說,這本是一個契丹人組成的村落,周軍來時就跑回了北方。如今只有兩戶人家,也是不久前才從關外遷過來的。
很快敲定了這件買賣,在牙郎的介紹下到質所典當了一些背包里的玉器雜物換成錢幣。許橫不知道牙郎從中賺了多少,但若是讓他自己去辦絕對會耽擱大量時間。而現(xiàn)在許橫最缺的就是時間。
跑去縣衙簽下書契,一手交錢一手交契后,許橫終于成為了一個萬惡的古代地主。
“郎君可還要一些耕牛農具?”
牙郎的話如魔音灌耳般涌入許橫腦袋。許橫怒視牙郎,咬牙道:“之前怎么不提醒我?你先聯(lián)系賣家,等我回來再去交易?!?/p>
有了落腳點,許大地主也不再停留,一路向北故技重施翻過懸崖重新回到涿州境內。
就在許橫離開樂壽縣不久,遠方一騎飛奔而來,一邊駕馬一邊撕心裂肺的重復喊著:“陛下駕崩,天下縞素。陛下駕崩,天下縞素?!?/p>
在許橫在往回趕的時候,曾經(jīng)斬殺遼兵的村前空地上,正在進行著一場決定全村人命運的大會。
經(jīng)歷一場搶收,村民們疲憊的臉上都帶著一絲笑意。雖然今年遭了兵災九死一生,但卻是個好年景。如今糧食入庫,大家也都有了討論以后出路的時間。
“大郎說只走十天,如今應該也快回來了!”張伯說完,看著低著頭不說話的眾人接著道:“是走是留總要有個準話,如今有大郎護著,上路還安全一些,若是以后再想走,我們這些老弱婦孺能走多遠?”
“張伯,我們也不想待在這里,”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滿臉凄苦的說道:“可如今城里進不去,我們想賣地都賣不掉,沒錢,沒地,到了南邊可怎么活啊”
“沒地那就開荒,沒房子就建房子。先少建幾間也行,各家人少,大家住一塊擠一擠,熬過冬天就好過了!”這些問題張伯早就想過,能活下去他也不愿背井離鄉(xiāng)??扇绻蛔?,這樣的兵災還不知道要來多少次。
“老張,不如再等等吧?”一個老人猶豫著說道:“萬一周軍能收復十六州呢?我們這里也是漢土了!”
張伯聽到這話也沉默了,長長嘆了一口氣:“那就再等等吧!明天我去縣城那邊探探消息,大家回去好好想想。若是周軍撤軍,我會立刻帶著孩子們南下,要跟來的提前做好準備!”
說完,張伯轉身往家走去。村民們面面相覷,也都開始回家做飯。不管前路如何,飯還是要吃的。
天色漸暗,村子上空炊煙消散。突然,一聲嘹亮的嗓音傳遍村子:“張伯,我回來了!”
正在吃飯的小喜一下把碗放在桌子上,甩開小短腿就往門外跑去。張伯張阿婆也趕緊放下碗筷往外走。
等到張伯扶著張阿婆來到村口,正看到許橫一把抱起小喜正對著這邊得意的笑。更讓人驚訝的是許橫的身后。十幾輛馬車連成一條長龍,馬車有的有棚,有的沒棚,還有的就只剩下車板。
這些車都是瓦橋關前難民營里收來的。被擋在關外已經(jīng)太久,很多人開始殺馬充饑,畢竟馬的食量是人的好幾倍。然后這些沒馬的馬車就被許橫買下,拖到?jīng)]人的地方拿出坐騎套上,就又是一輛完整的馬車了?;貋頃r后馬韁繩綁在前馬車轅上。串成一串磕磕絆絆往回走。路上還遇到幾波打劫的,被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許橫隨手料理。
一手抱著小喜,一手拍了拍馬的脖頸。許橫笑著問道:“張伯,村里有多少人要走?這些馬車應該夠了吧?”
“他們還想再等等,確定了周軍撤退再做決定?!睆埐行┎缓靡馑?,許橫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自己這邊卻出了紕漏。
看著以前一臉嚴肅教訓自己的張伯露出這種表情,許橫也覺得有趣。笑著說:“沒關系,反正現(xiàn)在瓦橋關也封了,只能等到周軍撤退跟著一起走,明天我去固安縣城看看。張伯,先招呼大家把馬車安頓一下吧!喂點草料,這些家伙一天沒吃東西了?!?/p>
聽聞此言,張伯趕緊對出來看熱鬧的人群說:“還不趕緊的,咱們南下就靠它們了?!彪S即轉頭招呼許橫先回家吃飯。
飯后,許橫拿出在樂壽縣買的幾包糕點放在桌上讓大家品嘗,然后跟張伯說起了這幾天的經(jīng)歷。從瓦橋關前的難民營到回城買馬車,除了略過了客棧出丑的環(huán)節(jié)和馬匹錢財?shù)膩碓?,事無巨細的都跟張伯說了一遍。
在張伯還在目瞪口呆的張大嘴巴時,許橫把厚厚的一沓地契房契拍在了張伯面前。說道:“張伯,這些地怎么分你來拿主意,我做不了這個。”
看著眼前這厚厚的一摞紙,張伯感覺心跳都停頓了,緩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說道:忘了我以前跟你怎么說的了?”
“我記得,升米恩,斗米仇嘛!”許橫撓了撓頭上包的發(fā)巾繼續(xù)說道:“可是也不能讓他們去南邊當流民吧?”
“可以給,但不能直接給,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睆埐畮资甑拇彘L經(jīng)驗發(fā)揮了作用,很快想到了辦法:“這些地契你拿著,我們過去給你當?shù)钁?。能有個安身之所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情了,如果還不知足真要遭天譴的!”
“可是我沒時間管??!”許橫才不想被一塊地困在村子,對張伯說道:“張伯,這些東西你收著吧!等他們攢夠錢想買地就賣給……?!?/p>
“胡鬧!再有錢也不是你這樣造的!”張伯恨鐵不成鋼的罵了一句,然后語氣變軟:“你想走走你的,租子我?guī)湍闶罩?,等啥時候路過村子,我再把錢給你,你也老大不小了,成親也得攢點錢……”
看著開啟了催婚模式的張伯,許橫只能無助的把目光看向張阿婆。然后就看到一臉姨母笑的張阿婆對著自己贊同的點了點頭。
在張伯和張阿婆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幾十里外的周營一片愁云慘淡。剛剛有快馬來報,陛下駕崩,宰相王樸有令,著孫行友速速班師回朝拱衛(wèi)東京。
當?shù)诙煲淮笤缭S橫來到周營的時候,便看到全軍縞素,瞬間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心里暗嘆柴榮運氣不好,只是不知道是藥沒送到還是藥不管用?
不過好消息是,許橫可以確定周軍應該快撤了。只是撤軍也不是立刻就能走的,估計還得幾天時間。想到這里,許橫就悄悄離開了此地。
跟張伯說了一下所見景象和猜測,讓張伯去跟村民商量。許橫則帶著小喜和張赤和張梓一起去河邊炸魚去了。張赤和張梓是小喜兩個同村男孩的新名字。
張伯兒子叫張青,所以張伯本想給他倆取名叫張赤和張紫的,赤橙黃綠藍靛紫,有頭有尾。但是又感覺不像男孩名字,就叫來許橫研究。許橫提議換成同音的梓,也就定了下來。
還是那條小河,還是那棵大樹下,許橫和三小只一人拿著一根魚竿,坐在石頭上靜靜等待魚兒上鉤。
“二哥,還要等多久???”張赤性格也像名字一樣有些火爆、急躁。張青是大哥,許橫自然是二哥。
“釣魚要有耐性,老三,穩(wěn)重一點,不要毛毛躁躁的!”許橫學著張伯的語氣教訓道。
“二哥,我聽村里人說你釣魚最厲害了,每次來都能釣到好幾條大魚,今天怎么沒有?。 睆堣餍愿裼行┪撵o,說出的話卻刺痛了許橫敏感的內心。
小喜大眼睛彎了起來,捂著嘴偷笑。她可是知道許橫是怎么釣魚的。
聽到小喜輕微的笑聲,許橫有些惱羞成怒。動用巧勁偷偷把魚餌甩掉,然后提起魚鉤向著三人展示了一下說道:“看到了嗎?這叫空鉤釣魚,你們釣的是魚,我釣的是寂寞!”說完,高深莫測的45°角望天。
三小只不明覺厲。只有張梓好奇的繼續(xù)追問道:“那二哥,你釣到寂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