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萬牲園,皇家的私人動物園。
這里關(guān)著各地進貢的奇珍異獸,彰顯大明威嚴。
朱標和呂氏手挽手,身后跟著一群侍衛(wèi),沿著青石路慢悠悠走著。
“殿下,昨天可嚇死我了,咱們也好久沒出來散心了?!?/p>
呂氏心有余悸,聲音里帶著點后怕。
“沒事,孤這不是好好的?多虧父皇反應快,御醫(yī)來得及時。”
朱標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氣,抬頭望天,飛鳥掠過云間。
活著的感覺,真他娘的好!
啪嗒——
臉上一涼,朱標抹了抹,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這味兒……咋像發(fā)霉的玩意兒?
聞了兩下,還有點上頭。
等等,這不是鳥屎嗎?
呂氏慌忙掏出手帕幫他擦臉,嘴里還罵:“哪來的破鳥,敢往太子頭上……”
話到一半,她尷尬地閉嘴了。
“今天這是咋了?”
朱標黑著臉,郁悶得不行。
這霉運也太離譜了吧!
出門摔一跤,樹葉糊臉,連腰間的羊脂玉佩都丟了!
“殿下,那邊是四殿下獵來的寶貝,要不咱們?nèi)デ魄疲俊?/p>
呂氏見他心情不好,趕緊指著不遠處的柵欄轉(zhuǎn)移話題。
柵欄里躺著一頭巨型野豬,體型比尋常野豬大好幾圈,獠牙閃著寒光。
黑乎乎的身上滿是傷痕,像是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
這是燕王朱棣獵來的,覺得是稀罕玩意兒,費老大勁才弄回來。
“老四還是這么胡來。”
朱標笑著搖頭,走上前想瞧個清楚。
可就在這時,野豬猛地睜開猩紅的眼,鼻子里噴出兩道白氣,緩緩爬了起來。
“喲,這畜生還挺倔!”
朱標樂了:“你再不服,這鐵柵欄也……”
話沒說完,嘭!
野豬一頭撞在柵欄上,鐵欄桿竟然應聲斷裂!
“護駕!”
“野豬跑了!”
侍衛(wèi)們大喊,反應神速卻還是慢了一步。
野豬像脫韁的野馬,直沖朱標胸口!
呂氏嚇得臉都白了。
眼看野豬撞上來,侍衛(wèi)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把豬按住。
“殿下,您沒事吧?”
呂氏急得眼淚都出來了,撲到朱標身邊。
“我……沒事。”
朱標心有余悸,手捂著胸口,腦子還嗡嗡響。
大明太子被野豬拱死?這笑話也太大了吧!
奇怪的是,那么大的撞擊力,他竟然一點不疼?
他低頭一摸,掏出了蔣瓛給的平安符。
黃符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像被什么侵蝕了。
轉(zhuǎn)眼化成灰!
朱標傻眼了,后背冷汗直冒。
呂氏也看呆了。
這平安符……還真管用?
朱標腦子里閃過朱允炆的話。
難道自己真從鬼門關(guān)被那個叫張培元的道士拉回來了?
“我得去見父皇!”
……
奉天殿書房,朱元璋看著錦衣衛(wèi)的密報,眉頭緊鎖。
密報上事無巨細,記下了朱標醒來后的一系列倒霉事。
鳥屎砸臉,野豬撞人,霉運一個接一個!
平安符就兩張,已經(jīng)廢了一張。
下次再來咋辦?
看來,得再去找那個張培元。
這道士,怕是早就算到他們父子會回頭吧?
朱元璋眼神復雜,既感激又戒備。
作為父親,他對張培元感恩戴德。
但作為洪武皇帝,他可從沒被人牽著鼻子走!
……
兩天后,朝會上,朱標又出事了!
“快救太子!”
“奉天殿的房梁咋塌了?工部是吃干飯的?”
“標兒!”
朝堂亂成一團。
耗費巨資修繕的奉天殿,房梁竟然掉下來,直奔朱標腦門!
文武百官嚇得臉都綠了,尤其是淮西一脈的武將。
誰不知道他們是太子黨?
太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nèi)猛甑埃?/p>
幸好,朱標被抬出來時毫發(fā)無傷。
朱元璋松了口氣,坐回龍椅。
群臣又是震驚又是慶幸,紛紛拍馬屁。
“太子殿下福大命大,老天都護著!”
“大明國運昌隆,上蒼不忍殿下有失!”
“工部尚書得查!今天掉房梁,明天是不是整個殿都塌了?”
朱元璋和朱標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運氣好?
好個屁!
朱標現(xiàn)在倒霉得喝口水都能嗆死!
全靠最后一張平安符保命!
現(xiàn)在,兩張符全沒了。
朝會一散,父子倆默契地上了同一輛馬車。
車輪滾滾,駛向秦淮河畔。
“父皇,那位張小道長真住這種破地方?”
朱標盯著不遠處的小破院,語氣里滿是好奇。
被救了一命,他對這個神秘道士好奇得不行。
更別提這幾天霉運纏身,搞得他心慌慌。
沒有平安符,他感覺自己像在裸奔!
朱元璋瞇著眼,腦子里浮現(xiàn)出張培元那張淡笑的臉。
“此人,野心不小。”
他只扔下這句評價,淡淡道:“到了,你去敲門。”
朱標走上前,剛要碰門環(huán)。
吱呀——
門自己開了!
院子里,一個年輕人正擺著奇怪的姿勢,嘴里念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擴胸運動,一二三四……”
張培元早知道他們來了,但懶得裝高人,照常做他的“廣播體操”。
一套動作做完,他轉(zhuǎn)過身,笑瞇瞇地看著站了半天的父子倆。
“張小道長,您師父在哪兒?”
朱標語氣客氣,以為這年輕人只是高人弟子。
這氣質(zhì),果然不一般!
雖是素袍木簪,卻有種溫潤如玉的仙氣。
“家?guī)熢缬鸹??!?/p>
張培元輕笑:“太子殿下,您找的,應該是我?!?/p>
朱標一愣,傻眼了。
“張小道長剛練的是啥功夫?看著有點門道?!?/p>
朱元璋拍拍朱標肩膀,語氣里帶著試探。
這家伙,真就這么接地氣?
“哈哈,小玩意兒,不值一提?!?/p>
張培元擺手:“就是隨便活動活動筋骨,修行之余也得鍛煉身體嘛?!?/p>
“兩位,請坐。”
他大大方方,沒藏著掖著。
故意露點“凡人”的一面,也好讓朱元璋少點戒心。
畢竟,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可得讓人信??!
微風輕撫小院,帶來一絲涼意。
院子里那棵孤零零的槐樹,葉子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語。
張培元懶得另找桌子,干脆把算命攤子當桌面,三人圍坐下來。
朱標朝朱元璋遞了個眼神,起身鄭重一拜:“張小道長,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這位大明太子,到底是經(jīng)歷過大風大浪的人。
雖說這位神機妙算的道士,竟是個比自己年輕一大截的青年,他還是迅速定了神。
“太子殿下,這幾天日子過得咋樣?”張培元笑瞇瞇地問。
“咳……”朱標苦笑,臉上寫滿無奈。
要說最近的日子,簡直就是霉運纏身,慘到不行!
若不是那兩張平安符護身,怕是早就兇多吉少了。
“多虧張小道長的符,保我兩次死里逃生,總算有驚無險?!敝鞓藫u頭嘆道。
他神色一肅,問道:“可父皇說,這類倒霉事以后還會接踵而至?”
“張小道長本事通天,有沒有啥法子能徹底擺平這劫數(shù)?”
“孤這條命,不只是我自己的,更是關(guān)乎大明江山億萬子民,懇請道長指點迷津!”
朱元璋一言不發(fā),目光卻帶著探究,緊緊鎖住張培元。
這話沒毛病,朱標的命,背負的是整個大明的興衰存亡。
要是他倒下,大明怕是要掀起驚濤駭浪!
“法子倒是有,可我現(xiàn)在的道行,離那還差得遠呢?!睆埮嘣似鸫植杳蛄艘豢?,坦然道。
“更麻煩的是,時間一長,殿下的劫數(shù)會愈發(fā)兇險,甚至駭人聽聞!”
“為了讓太子命隕,這劫數(shù)怕是要連累身邊人,甚至禍及整個大明!”
這話擲地有聲,震得人心一顫。
朱元璋臉色陰沉,眉頭緊鎖。
朱標瞳孔一縮,心頭猛地一緊。
他猛然想起今早奉天殿的變故——房梁塌了,旁邊的大臣被砸得臥床不起!
“這劫數(shù)真能波及大明?道長能否說得再明白些?”朱標急切追問。
張培元沉聲道:“今天塌的是房梁,明天說不定就是奉天殿,甚至……天災降臨,也不是沒可能!”
天災?!
朱元璋和朱標對視一眼,父子倆眼中滿是震撼。
張培元這話的意思,是說朱標沒按命數(shù)死去,劫數(shù)為了弄死他,竟會拖累大明遭殃?
要是這樣,朱標豈不成了大明的災星?
饒是朱元璋一代雄主,此刻也心亂如麻,脫口而出:“道長這話,當真?”
“我以道心起誓,句句真言!二位親眼見過太子近日的遭遇,心里該有數(shù)了吧?”張培元眼神清澈,語氣堅定。
朱元璋啞口無言,找不到半點撒謊的痕跡。
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一邊是自己苦心經(jīng)營的江山,一邊是唯一的骨肉親人。
難道非得二選一?
天家無情,換作別的皇帝,怕是毫不猶豫選江山。
可朱元璋不一樣,這正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還沒開口,朱標卻猛地起身,語氣決絕:“若我的存在真會害大明氣數(shù)受損,孤寧愿一死!”
他看向朱元璋,眼神柔和下來:“父皇,您不僅是我的父親,更是天下億萬子民的君王,您常教我,個人之義不可壞國家大義,若兒臣一命能換國泰民安,死也值了!”
“您是大明洪武皇帝,兒臣絕不會讓自己的命毀了您的千秋偉業(yè)!”
朱元璋感受到兒子掌心的溫度,心頭一顫。
“標兒……”他嘴唇微動,卻只喊出這個名字。
朱標平日溫和,像極了故去的馬皇后。
可只有朱元璋知道,兒子骨子里的倔強,跟自己如出一轍,一旦下定決心,九頭牛都拉不回!
若他真鐵了心求死,誰也攔不住。
張培元心中暗嘆:這朱標,果然外柔內(nèi)剛,若能活下去,定是曠世明君!
他見時機差不多了,緩緩為兩人續(xù)上茶,鄭重道:“陛下,殿下,先別急著下結(jié)論。”
“你們就不想知道,若太子昨日真死了,大明會變成啥樣?”
“我敢斷言,太子若隕,大明必將陷入滔天洪水!”
這話一出,空氣仿佛凝固了。
“若我死了,大明會怎樣?”朱標陷入深思。
他知道自己若死,后果肯定不小。
可到底有多嚴重,他心里沒底。
“連標兒死后的事,小道長也能算出來?”朱元璋眼中精光大盛,藏不住震驚。
算個人命數(shù)還在情理之中,可人死燈滅,難不成張培元還能推演一國氣運?
這要是真的,簡直駭人聽聞!
“個人命數(shù)能算,國家氣運也有定數(shù),只要有定數(shù)的事,我都能推演!”張培元淡然一笑,語氣云淡風輕。
其實他現(xiàn)在的修為,遠沒到窺測國運的地步。
可他熟知歷史,大明的軌跡在他眼里如掌上觀紋!
“請道長細說!”朱元璋深吸一口氣,鄭重道。
妄議天家是大罪,可跟國運相比,這點冒犯算啥?
若能驗證張培元的話真假,就能防患于未然,保大明長盛!
張培元開口:“陛下可還記得,我說過您的兒孫皆是大富大貴之相,卻多半無福消受,難有善終。”
“若皇長孫繼位,您會清洗藍玉、傅友德、馮勝等淮西武將,對吧?”
“這也能算出來?!”朱標震驚地看向父親。
朱元璋的臉色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張培元說得太準了!
若朱標真死了,那些對太子忠心耿耿的淮西武將,絕對是隱患!
除了朱標這個常遇春的女婿,沒人能鎮(zhèn)得住這些功勛卓著的猛將!
更何況,他們手里還握著兵權(quán)!
朱標若死,藍玉等人必被清洗無疑。
皇家人或許能猜到幾分,可張培元一個市井道士,竟對朝堂之事洞若觀火!
“若太子殿下隕落,您會立皇長孫朱允炆為儲君,對吧?”張培元繼續(xù)道。
朱元璋曾立下《皇明祖訓》:嫡長者必立為儲。
所以即便朱標不在,太子之位空懸,朱允炆年幼,朱元璋也不會傳位給其他藩王。
“朱允炆雖年少,但也算機靈聰慧。”朱元璋對這個孫子評價頗高。
雖不及已故的朱雄英討喜,但朱允炆的聰明確實不俗。
國子監(jiān)的大儒們,對他贊不絕口。
張培元直言:“接下來我說的話,都是推演所得,不摻雜個人看法,陛下莫要動怒?!?/p>
“請講!”朱元璋爽快應道。
他隱隱覺得,朱允炆這孩子,怕是有啥大問題?
“朱允炆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削藩!”張培元語氣一沉。
“他雖有些才學,卻眼高手低,手段粗糙到離譜,幾乎是用莫須有的罪名,把五個藩王貶為庶民!”
“齊王朱榑、代王朱桂,直接被廢為庶人!”
“周王朱橚,貶為庶民,流放云南!”
“岷王朱楩,也被廢為庶人,流放漳州!”
“湘王朱柏,百口莫辯,竟自焚而死!”
一個個藩王的結(jié)局,從張培元口中說出,震撼人心。
朱元璋心緒劇震,隨即陷入沉思。
他本能不愿信,可理智告訴他,藩王手握兵權(quán),若朱標不在,朱允炆年幼,藩王既是護衛(wèi)京師的屏障,也是威脅!
削藩的決定本身沒錯,甚至勢在必行。
可朱允炆的手段,太過狠辣!
對自家叔叔,用些捕風捉影的借口,太無情了!
削藩完全可以用更溫和的方式,只要收回兵權(quán)就夠了。
再說,那些被流放的齊王、代王、周王、岷王,還有自焚的湘王,怕是根本沒反心,不然怎會輕易被處置?
“這是允炆會干的事?”朱標臉色鐵青。
他和燕王朱棣一文一武,兄弟情深,多少次父皇發(fā)怒,都是他為朱棣求情。
可朱允炆是他兒子啊!
他最不愿見手足相殘!
張培元仿佛沒看見兩人難看的臉色,平靜道:“燕王朱棣,被逼無奈,舉兵造反!”
“這場叛亂,史稱奉天靖難!”
“絕不可能!”朱元璋瞪圓了眼,怒吼道。
他像一頭老獅子,拼死維護家族的尊嚴。
在眾多子嗣中,他最滿意的是朱標,可最像自己的,卻是朱棣。
他曾在朝堂上說,燕王英武似朕!
正因如此,他喊“不可能”時,底氣卻有些不足。
他朱元璋,可不是逆來順受的人!
若刀架在脖子上,哪管對方是親侄子,也得反抗!
“其實,燕王對您極為敬畏,攻城時,鐵鉉將您的畫像掛在城頭,燕王立刻退兵。”張培元繼續(xù)道。
朱元璋臉色稍緩,可怒氣未消。
隨即心中一陣蕭索。
堂堂皇室血脈,如今卻落得流放的流放,死的死!
在他看來,朱棣造反,注定是死路一條。
可張培元的下一句話,又讓他大吃一驚。
“最后,燕王竟打到應天,登基稱帝,成了明成祖!”
“隨后,他對建文舊臣展開了前所未有的大清洗!”
“四弟造反成功,還當了皇帝?”朱標喃喃自語,滿臉不可置信。
“道長說,四弟只有北平一地,而允炆坐擁九州,憑啥能贏?”
大明眼下并無內(nèi)亂,百姓安居樂業(yè)。
朱棣雖有邊軍,但兵力比皇帝少了好幾倍!
有大明江山做后盾,這都能被翻盤,簡直天方夜譚!
就算管仲、樂毅復生,也沒這本事吧?
“我說的,可不是猜測,而是未發(fā)生的未來!”張培元淡定地為朱標添茶。
“若非要找原因,就是朱允炆昏招頻出!”
“第一,用人失誤,先用老將耿炳文,結(jié)果一點小敗就換帥,換上曹國公李景隆,害得朝廷大軍慘敗,死傷數(shù)十萬!”
“最后李景隆還臨陣倒戈,直接為燕王打開京師大門!”
“第二,該狠不狠,該仁不仁,行事反復無常!”
“對藩王親族下手狠辣,把燕王逼反后,卻又下令不許殺燕王,怕背上殺叔之名,等于給燕王一張免死金牌,屢次放虎歸山!”
“第三,燕王身邊有高人相助!”
一條條原因從張培元口中說出,朱標聽得冷汗直流。
“混賬!這哪是朱家人干的事,豬都比他強!”朱元璋越聽越氣。
他罵的不是朱棣,而是朱允炆!
該溫和時用狠招逼人造反,造反了又心軟不除根!
殺了親叔叔,九泉之下還能被罵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