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說我是沈硯西養(yǎng)在籠里的金絲雀。
可我知道，我連雀都不如。
雀死了，他還會皺一下眉。
我死了，他大概會嫌臟了他的地板。
畢竟，我是他花錢買來的，像買一把傘，一雙鞋。
用時順手，不用時，扔在角落積灰。
今夜他又喝醉了。
帶著一身濃郁的酒氣和晚香玉的香水味，跌進家門。
那香水味，是林晚秋的味道。
他的心上人，他的白月光，他求而不得的朱砂痣。
我像往常一樣，赤著腳跑過去，想扶住他搖晃的身體。
他卻一把揮開我的手，力氣大得驚人。
“滾開！”
我猝不及防，腰側(cè)重重撞在冰冷的玄關(guān)柜角上。
尖銳的疼瞬間竄遍全身。
我倒抽一口冷氣，卻死死咬住下唇，沒讓聲音溢出來。
因為我知道，他討厭我發(fā)出任何聲音。
尤其是哭泣和呻吟。
他說那顯得格外矯情和廉價。
他看也沒看我一眼，扯開領(lǐng)帶，踉蹌著走向客廳沙發(fā)。
仿佛剛才揮開的，只是一片礙事的落葉。
我扶著柜子，慢慢直起身。
腰間的疼痛一陣緊過一陣。
不用看，肯定又是一大片青紫。
他癱在沙發(fā)上，閉著眼，眉頭緊鎖。
即使醉了，睡著了，他的輪廓依然冷硬得讓人心寒。
燈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撫平他眉間的褶皺。
就像過去無數(shù)個他醉酒的夜晚一樣。
明知是徒勞，卻總存著一絲可笑的妄想。
或許呢？
或許下一次，他睜開眼，看到的就是我。
而不是透過我，去尋找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我的指尖幾乎要觸到他的皮膚。
他卻忽然動了動薄唇，溢出一個名字。
“晚秋……”
聲音很輕，含混不清。
卻像一把燒紅的尖刀，精準地捅進我的心窩。
連帶著擰了一圈。
瞬間，血肉模糊。
我的手僵在半空，所有的勇氣和妄想頃刻崩塌。
碎得撿都撿不起來。
看啊，蘇念，你又在自取其辱。
我慢慢收回手，指尖冰涼。
默默地去浴室打來熱水，擰干毛巾，輕輕幫他擦臉。
動作熟練得讓人心疼。
三年了。
我在他身邊，已經(jīng)整整三年。
一千多個日夜。
足夠一場戰(zhàn)爭結(jié)束，足夠一座城市重建。
卻不夠讓沈硯西看我一眼。
認真的一眼。
他買下我，只因為我的眼睛，有七分像林晚秋。
尤其是垂著眼睫的時候。
他說，恍惚一看，幾乎能以假亂真。
所以，他給我買和林晚秋同款的裙子。
讓我噴林晚秋最愛的香水。
逼我學(xué)習(xí)林晚秋說話的語氣，微笑的弧度。
我成了世界上最拙劣的模仿者。
演著一場無人喝彩的獨角戲。
觀眾只有他。
而他，永遠不滿意。
毛巾擦過他的下頜，他忽然睜開眼。
那雙漆黑的眸子帶著未散的醉意，定定地看著我。
我的心猛地一跳，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他很少這樣專注地看我。
下一秒，他抬手，冰涼的手指撫上我的眼尾。
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罕見的迷茫。
“晚秋……是你嗎？”
“你終于……肯回來見我了？”
巨大的酸楚和鈍痛瞬間淹沒了我。
原來還是這樣。
每一次他稍顯溫柔的片刻，都是因為我這雙酷似她的眼睛。
我只是一個可憐的替身，一個承載他思念的容器。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發(fā)緊。
最終，卻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默認了。
就讓我偷一刻的溫柔。
哪怕這溫柔，是偷來的，是騙來的，是沾著毒的。
我也甘之如飴。
他笑了。
很少見的，真正溫柔的笑意，從眼底漫上來。
他捧住我的臉，指腹輕輕摩挲我的臉頰。
動作珍重得仿佛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
“晚秋，別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我很想你……”
他的額頭抵上我的，溫?zé)岬暮粑豢椩谝黄稹?/p>
帶著濃烈的酒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我的心疼得一塌糊涂。
明知道這些話不是對我說的。
明知道他此刻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是另一個女人。
我還是可恥地沉淪了。
我閉上眼，輕輕應(yīng)了一聲：“好?！?/p>
就讓我徹底墮落吧。
就讓我在這虛假的溫情里，萬劫不復(fù)。
他像是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糖果的孩子。
滿足地喟嘆一聲，將我緊緊摟進懷里。
他的懷抱很暖，帶著熟悉的雪松香氣，混合著酒意。
我靠在他胸前，聽著他沉穩(wěn)的心跳。
一下，一下。
敲打著我僅剩的、可憐的理智。
就今晚。
就偷這么一晚。
我對自己說。
明天太陽升起，一切都會打回原形。
他還是那個冷漠的沈硯西。
我還是那個卑微的替身蘇念。
這個擁抱，會像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被他徹底遺忘。
而我，會將它偷偷藏進心底最深的角落。
用余生去反復(fù)回味，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