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生活比林曉薇預想的還要忙碌。
她被分配到民事訴訟部門,每天要整理卷宗、查閱法條、起草基礎法律文書,常常加班到深夜。
但她從不抱怨,每一項任務都完成得一絲不茍。
同事們對她態(tài)度平淡——一個沉默寡言、總是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職業(yè)裝的實習生,確實難以引起注意。
她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早早到辦公室,為大家準備好咖啡,整理好前一天的文件,然后又默默回到自己的工位。
午餐時間是她最尷尬的時刻。
同事們往往成群結隊地去餐廳或者外面的餐館,而她通常獨自一人,帶著從學校食堂買來的簡單飯菜,在休息室的角落快速吃完。
一周后,張律師開始給她分配更有挑戰(zhàn)性的工作:起草簡單的法律意見書初稿、整理證據清單、甚至陪同參加一些不太重要的客戶會議。
“曉薇,下午三點跟我去見客戶,做會議記錄。”
一天中午,張律師突然對她說。
林曉薇內心激動,但表面保持平靜。
“好的,需要我準備什么嗎?”
“帶上筆記本和腦子就行。”張律師難得地開了個玩笑。
“是個小案子,但客戶比較難纏,你做好心理準備。”
下午的會議確實不輕松。
客戶是一家小型企業(yè)的老板,因為合同糾紛被起訴,情緒激動,反復講述自己的委屈,卻很少提供有用信息。張律師耐心引導,逐漸理清事實。
林曉薇飛快地記錄,偶爾抬頭時,發(fā)現(xiàn)張律師贊許地對她點頭。
會議結束后,在回辦公室的路上,張律師說。
“記錄整理好后發(fā)我一份。做得不錯,抓住了重點?!?/p>
這樣小小的認可讓林曉薇高興了一整天。
她更加努力地工作,希望能在實習期結束后獲得留用機會。
然而,平靜的日子在第二個周四被打破。
那天下午,林曉薇正在整理一份復雜的案件時間線,前臺小姐突然探頭進辦公室喊道:“林曉薇!外面有人找你,說是你家人?!?/p>
林曉薇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快步走向大廳,果然看見小姑和表弟趙強站在那兒,四處張望,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小姑穿著鮮艷俗氣的衣服,與律所高雅的格調格格不入。
“曉薇??!你可算來了!”
小姑一見到她就大聲嚷嚷起來,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你這孩子,來大城市讀書工作就不管我們了?知不知道你弟弟要結婚了?”
林曉薇抿緊嘴唇。
“小姑,我在工作,有什么事下班再說好嗎?”
“工作?就你實習工資得買件像樣衣服呢!”
小姑嗤笑一聲,音量更大了。
“各位評評理,這丫頭從小沒爹沒媽,是我們一家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供她上學。現(xiàn)在她出息了,在大律所工作,一個月掙上萬塊,卻一分錢不給家里,連弟弟結婚都不管!”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林曉薇感到無數(shù)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
“不是這樣的...”
她試圖解釋,但聲音被小姑的哭嚎蓋過。
“你爸媽留下的那套房子,我們幫你看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你弟弟要結婚沒地方住,過戶給他怎么了?
白眼狼!不知感恩!”
小姑一把鼻涕一把淚。
“今天你要不答應,我就賴在這兒不走了!讓大家看看名校高材生是怎么對待恩人的!”
趙強在一旁幫腔:“姐,你就把房子給我吧,反正你在大城市混得好,也不回那小地方了?!?/p>
林曉薇渾身發(fā)抖,不是害怕,是憤怒。
那些年被苛待、被辱罵、在雪地里罰跪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現(xiàn)。
她想反駁,想告訴所有人真相,但長久以來的壓抑讓她喉嚨像被什么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的聲音不絕于耳。
“看不出來啊,平時挺文靜的小姑娘...”
“農村來的就是這樣,一有錢就忘本。”
“聽說她父母早逝,是姑姑帶大的,這樣確實不應該...”
林曉薇閉上眼睛,感覺世界在天旋地轉。就在這時,一個清冷沉穩(wěn)的聲音穿透了嘈雜:
“這里是律師事務所,不是菜市場。誰允許你們在這里喧嘩鬧事?”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洛城邁著長腿走來,西裝革履,神色冷峻。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場。
小姑一時被鎮(zhèn)住,但很快又哭嚎起來:“你是領導吧?你來得正好,你們員工...”
“保安,”洛城根本不聽她說完,直接招手叫來安保人員。
“如果這兩位不能保持安靜,就請他們出去?!?/p>
小姑頓時慌了:“我們是來找親侄女的!家事!你憑什么趕我們?”
“就憑我是這家律所的高級合伙人。”
洛城語氣平淡卻極具威懾力。
“無論你們有什么家事,都不該在辦公場所喧嘩?,F(xiàn)在給你們兩個選擇:安靜離開,或者被保安請出去?!?/p>
趙強拽了拽母親的衣袖。
“媽,要不先走吧,這么多人看著...”
小姑狠狠瞪了林曉薇一眼。
“死丫頭,你給我等著!這事沒完!”說完悻悻地拉著兒子走了。
人群漸漸散去,洛城轉向林曉薇。
“來我辦公室一趟?!?/p>
......
洛城的辦公室在28層,整面落地窗外是上京繁華的天際線。室內裝修簡約典雅,書香與咖啡香淡淡交融。
“坐。”洛城指了指沙發(fā),自己則靠在辦公桌沿,長腿交疊。
“剛才那是你親戚?”
林曉薇低著頭,手指絞在一起:“是我小姑和表弟。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p>
“麻煩的不是你?!?/p>
洛城的語氣緩和了些。
“說說吧,怎么回事?”
或許是壓抑太久,或許是洛城的聲音有種讓人安心的力量,林曉薇第一次向外人吐露了自己的故事。
父母早逝后被小姑收養(yǎng),卻受盡苛待;靠獎學金和打工讀完大學;小姑一家如何覬覦她父母留下的唯一房產...
洛城靜靜地聽著,不時點頭示意她在聽。
當聽到林曉薇描述冬天被罰跪雪地時,他眉頭微微蹙起。
“房產證在誰手里?”他問。
“在我這里,我一直藏著?!绷謺赞毙÷曊f,“但他們現(xiàn)在威脅說,如果不過戶,就天天來公司鬧。”
洛城站起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內線電話。
“李助理,幫我查一下林曉薇老家那套房產的信息。對,現(xiàn)在就要?!?/p>
不到十分鐘,助理就送來了相關資料。洛城快速瀏覽后,嘴角揚起一絲自信的弧度:
“房產完全合法地屬于你,他們沒有任何權利爭奪。下周我陪你回一趟老家,把這件事情徹底解決?!?/p>
林曉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您要親自幫我?”
“我是律師,維護公平正義是我的職責。”洛城看向她,“尤其是當我看到不公平的事發(fā)生在自己同事身上。”
那一周,洛城親自處理了所有法律程序。
當他陪林曉薇回到老家,面對氣勢洶洶的小姑一家時,洛城僅用幾句專業(yè)而犀利的話就讓他們啞口無言。
“根據《物權法》第十四條和第十七條,這套房產完全屬于林曉薇女士。
你們的行為已經構成騷擾和恐嚇,如果繼續(xù),我們將提起訴訟。
以目前的證據,你們不僅會敗訴,還可能面臨治安管理處罰甚至刑事責任。”
小姑一家面面相覷,最終只能不甘地看著林曉薇在洛城的協(xié)助下辦理了全部確權手續(xù)。
回上京的高鐵上,林曉薇由衷道。
“洛律師,真的太感謝您了。我不知道該怎么報答...”
洛城從文件中抬起頭,笑了笑:“請我吃頓飯就好?!?/p>
林曉薇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好,當然好!您想吃什么?不過可能得等我發(fā)實習工資...”她不好意思地補充道。
“就明天吧,我知道一家不錯的私房菜館?!甭宄钦f得云淡風輕,“我請客,你作陪,算是慶祝你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p>
“洛律師,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你問?!?/p>
“你為什么會相信我啊,因為當我被逼得不知道如何說話的時候,他們都說我是白眼狼,只有,選擇相信我。”
“哦,因為我之前就處理過相關的案件,但是很可惜,當我確權完成之前,小女孩想不開,選擇跳樓自殺,而我被當眾嘲諷是個廢物律師,連自己的當事人都保護不了。”
林曉薇看著洛城剛毅的側臉,心中閃過一絲別樣的情愫。
......
那家私房菜館隱藏在一片老胡同里,青磚灰瓦,朱紅大門,門口掛著兩盞燈籠,在漸暗的暮色中散發(fā)出溫暖的光。
包廂內布置雅致,屏風上繪著水墨山水,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洛城脫去西裝外套,只穿著白襯衫和深色馬甲,少了幾分平日的凌厲,多了幾分儒雅。
“這里的清蒸鰣魚和蟹粉豆腐是一絕?!甭宄鞘炀毜攸c菜,然后看向林曉薇,“有什么忌口嗎?”
林曉薇搖頭,實際上她緊張得根本嘗不出味道。
對面坐著的可是律所的金牌律師,無數(shù)人仰望的對象,而現(xiàn)在他們正單獨共進晚餐。
菜品一道道上來,色香味俱全。洛城聊起一些輕松的話題。
大學時代的趣事,經手的奇葩案件,甚至偶爾還會開玩笑。
林曉薇漸漸放松下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笑。
“你笑起來很好看,”洛城突然說,目光柔和,“應該多笑笑?!?/p>
林曉薇的臉一下子紅了,急忙低頭喝湯。
晚餐進行到一半時,洛城接到一個電話。他簡短應答幾句后掛斷,無奈地搖頭:“我母親,又安排相親?!?/p>
林曉薇小心翼翼地問。
“您...經常相親嗎?”
“太多了一次,”洛城晃著酒杯,“他們總覺得我工作太忙,需要有人照顧?!?/p>
“那您為什么不...”林曉薇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洛城注視著她,包廂內燈光昏暗,他的眼睛顯得格外深邃。
“因為沒有遇到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那一刻,氣氛突然變得微妙。林曉薇感覺心跳加速,急忙移開視線。
晚餐結束后,洛城送她回宿舍。
車停在樓下,他繞到副駕駛為她開門:“今天很愉快,謝謝你。”
“該說謝謝的是我。”
林曉薇抬頭看他。
“為了所有事。”
夜色中,他的輪廓被路燈柔和的光暈勾勒得格外清晰。
有一瞬間,林曉薇覺得他似乎要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微微一笑:
“明天見,曉薇?!?/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