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林家皮影的第五代傳人。一雙巧手,一張皮,一盞燈,就能演盡千軍萬馬,
說遍古今傳奇。我的老板陳凱,靠著我的手藝開的「聞影小筑」,場場爆滿,
被媒體捧成了「傳統(tǒng)藝術(shù)的復(fù)興者」。他卻在慶功宴上,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
將一箱廉價的塑料影偶摔在我面前?!噶炙?,這些才是未來。你那些破皮人兒,
又貴又難伺候,早就該淘汰了?!刮沂掌鸶宋叶甑目痰叮?/p>
打包好我爺爺傳下來的所有影偶,轉(zhuǎn)身就走。第二天,本市最權(quán)威的「金燈籠」文化獎,
公開撤銷了「聞影小筑」的年度提名。陳凱的電話,幾乎要被打爆了。1.「聞影小筑」
的后臺,燈光昏黃??諝饫?,是熬了多年的桐油和驢皮混雜在一起的舊氣味。
我剛演完一場《哪吒鬧?!?,觀眾的叫好和掌聲像潮水,拍打著薄薄的幕布,久久不息。
我摘下耳麥,長長呼出一口氣,捏著竹簽的指尖還在微微發(fā)顫。
助理小圓一陣風(fēng)似的躥了進(jìn)來:「素姐,又爆滿了!門口黃牛票都炒到八百一張了!」
我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將剛剛還在幕布后翻江倒海的「哪吒」和「三太子」從竹簽上卸下,
掛回墻上。它們是爺爺親手雕的,哪吒混天綾上的每一縷飄帶,三太子龍身上的每一片鱗,
都浸透了時光。這時,門被推開,陳凱走了進(jìn)來。他一身高定西裝,頭發(fā)梳得油光锃亮。
他身后跟著他的新女友,一個叫白薇的網(wǎng)紅,滿臉的玻尿酸。
白薇一進(jìn)門就捏住了鼻子:「阿凱,這是什么味兒啊,嗆死人了?!?/p>
陳凱立刻摟住她:「寶貝你先出去等我,我跟林素說幾句話就來?!顾D(zhuǎn)向我時,
一臉諂媚的笑道:「林素,辛苦了。今晚的演出非常成功?!刮覜]回頭,點(diǎn)點(diǎn)頭,
繼續(xù)整理我的影偶。他清了清嗓子,
似乎對我的冷淡有些不滿:「剛才《城市藝苑》的記者采訪我,我提到了我的一個創(chuàng)新理念,
他們很感興趣?!刮业氖诸D了一下。他的所謂創(chuàng)新,就是讓我把「孫悟空三打白骨精」
改成「霸道猴王愛上我」,臺詞要多土有多土。上次就被我一口回絕了?!戈惪偅?/p>
傳統(tǒng)劇目有它自己的魂,不是什么都能拿來亂改的?!龟悇P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林素,
時代在變,我們要跟上潮流。你看現(xiàn)在網(wǎng)上那些土味短劇,多火啊,那都是流量,是錢。」
我沒接話。他似乎也覺得無趣,話鋒一轉(zhuǎn),指了指我頭頂那盞燈?!笇α?,后臺這燈,
我找人換個LED的吧,光線好,還節(jié)能。你這桐油燈,煙熏火燎的,
每個月燒油都要不少錢,太不環(huán)保了?!刮姨痤^,看著那盞跟了爺爺一輩子的桐油燈。
燈火溫潤,光線柔和,只有在這樣的光下,影偶的輪廓才最清晰,光影才最靈動?!笓Q了燈,
影就死了?!龟悇P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耐心用盡。他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出去。門外,
立刻傳來白薇撒嬌的聲音:「阿凱,你跟她說那么多干嘛,一個打工的,
給她錢讓她聽話不就行了。」陳凱壓低了聲音,哄著她:「好了好了,她就這臭脾氣,
回頭我再敲打敲打她……」腳步聲遠(yuǎn)去。我看著滿墻的影偶,它們在昏黃的燈光下沉默不語,
神情肅穆,像一群守著古老秘密的將軍。2.第二天,陳凱沒來劇場。他給小圓打了個電話,
讓她轉(zhuǎn)告我,今晚演《火焰山》。我照常準(zhǔn)備?!痘鹧嫔健肥侵仡^戲,
光是孫悟空和鐵扇公主的打斗場面,就需要兩只手同時操作七八個影偶。以前,
是爺爺和我一起。爺爺在左手邊操縱牛魔王和土地,我在右手邊操縱悟空師兄弟。爺爺走后,
我練了整整三年,才勉強(qiáng)能一個人撐下來。演出前,小圓憂心忡忡地跑來找我?!杆亟悖?/p>
陳總……他好像在外面找了別的皮影師傅。」我正在給「孫悟空」的關(guān)節(jié)上油,聞言,
手里的油刷停住了?!杆裉鞄巳コ勤驈R那邊的老街了,聽說那邊有個野路子劇團(tuán),
什么都演,給錢就行?!刮页聊似?,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給猴王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仔細(xì)涂上桐油?!钢懒?。」晚上的演出,我傾盡了全力。幕布后,
我一個人仿佛化身千手觀音。孫悟空的金箍棒攪得天翻地覆,
鐵扇公主的芭蕉扇卷起漫天火焰。汗水順著我的額頭流進(jìn)眼睛里,又澀又疼,
我只能用力眨眨眼,繼續(xù)舞動。演出結(jié)束,掌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熱烈。
我卻沒有絲毫喜悅。走到臺前謝幕,看著臺下那些因?yàn)檫@古老藝術(shù)而激動的臉,
心里一陣陣地發(fā)空?;氐胶笈_,我看到陳凱坐在我的位置上,
手里正把玩著我那把用了二十年的刻刀。白薇坐在一旁,指甲上亮閃閃的鉆石耀眼奪目。
「林素,回來了?」陳凱的語氣很平淡?!戈惪??!顾芽痰锻郎弦粊G,發(fā)出「當(dāng)」
的一聲脆響,刀尖在梨花木的桌面上劃出一道刺眼的白痕。「我今天去看了別人的表演,」
他慢悠悠地說,「雖然沒你手里的活兒精細(xì),但人家花樣多啊,還能用皮影唱流行歌呢?!?/p>
白薇捂著嘴笑起來:「是啊,那個師傅還會用皮影演泰坦尼克號呢,
‘Youjump,Ijump’,可有意思了,觀眾都樂瘋了?!刮铱粗麄?,
只覺得荒誕。陳凱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他比我高一個頭,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林素,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下周,我要在《火焰山》里,看到孫悟空跳街舞,
鐵扇公主唱Rap?!刮业哪抗庠竭^他,落在他身后墻上掛著的「牛魔王」上。
那是我爺爺?shù)姆獾吨鳎D跹劾锏谋瘧嵑屯?yán),像是能穿透牛皮,直刺人心。
我一字一句地回答他:「陳總,我的手,只會七十二變,不會跳街舞?!龟悇P的臉,
瞬間沉了下來。3.我和陳凱之間的僵持沒過多久,一個爆炸性的好消息,
暫時掩蓋了后臺所有的不快?!嘎動靶≈贡惶崦吮臼形幕绲淖罡擢勴?xiàng)——「金燈籠獎」
。提名理由是:「在傳統(tǒng)皮影戲的傳承與發(fā)揚(yáng)上做出了杰出貢獻(xiàn),
保留了原汁原味的藝術(shù)精髓?!瓜鱽?,整個劇場都沸騰了。陳凱更是欣喜若狂,
當(dāng)晚就包下本市最高檔的酒店,舉辦慶功宴。宴會上,他作為「聞影小筑」的創(chuàng)始人,
被記者和各路文化名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高談闊論,從皮影戲兩千年的歷史,
講到他自己如何「慧眼識珠」,如何「三顧茅廬」。我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一桌,
和小圓坐在一起?!杆亟?,你看陳總,說得跟真的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影偶是他刻的呢?!?/p>
小圓撇著嘴,小聲吐槽。我只是安靜地喝著茶。鎂光燈下,陳凱意氣風(fēng)發(fā),
仿佛他才是那個在昏黃燈光下熬了十幾年的人。白薇像個女主人一樣,穿著昂貴的晚禮服,
端著香檳穿梭在賓客之間。中途,陳凱端著酒杯,在一群記者的簇?fù)硐鲁易邅??!父魑唬?/p>
這位就是我們的大功臣,林素小姐!」他把手重重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姿態(tài)親密得令人作嘔。
閃光燈立刻對準(zhǔn)了我,閃得我眼睛發(fā)花。一個記者把話筒遞過來:「林小姐,
陳總說當(dāng)初是在一個破舊的巷子里發(fā)現(xiàn)了您,當(dāng)時您的技藝雖然精湛,但生活非常窘迫,
是陳總力排眾議,為您搭建了『聞影小筑』這個平臺,才讓您的藝術(shù)重見天日,
請問您有什么想對陳總這位伯樂說的嗎?」我看著陳凱那張寫滿了「快感恩戴德」的臉,
他甚至還配合地做出了一副憶苦思甜的感慨表情。我扶著桌子站起來,對著話筒,聲音不大,
但足夠在場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我姓林,林家皮影,傳到我這兒,是第五代。」
我一個字都沒有提他。陳凱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他反應(yīng)極快,
立刻打著哈哈:「對對對,林小姐家學(xué)淵源,我們是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合,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合!
藝術(shù)和商業(yè)的完美結(jié)合嘛!」他加重了「商業(yè)」兩個字,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把我按回座位,匆匆結(jié)束了這場尷尬的采訪,又被另一群人簇?fù)碇吡?。宴會結(jié)束后,
他叫住了我?!噶炙?,你今天什么意思?讓你在記者面前說幾句好話,捧我一下,
就那么難嗎?」他語氣不善,再沒了人前的風(fēng)度?!肝艺f的是實(shí)話。」「實(shí)話?」
他冷笑一聲,「實(shí)話就是,沒有我陳凱給你投錢租場地,
你的皮影戲現(xiàn)在還在哪個犄角旮旯里發(fā)霉!你別忘了,是誰讓你從一個窮手藝人,
變成了現(xiàn)在人人追捧的藝術(shù)家!」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很可笑。「陳總,沒有我的手,
你的『聞影小筑』,只是一間空房子。」說完,我沒再看他,轉(zhuǎn)身離開。
他的怒吼聲從身后傳來:「林素,你別給臉不要臉!」4.「金燈籠獎」的提名,
讓陳凱的野心徹底膨脹了。他不再滿足于劇場的小打小鬧,開始謀劃著更大的商業(yè)版圖。
他找到我,將一份厚厚的計劃書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噶炙?,你看,
我打算成立一個文創(chuàng)公司,主打我們的皮影IP?!褂媱潟龅煤芷?,
上面畫著各種Q版的孫悟空、哪吒形象,準(zhǔn)備做成鑰匙扣、抱枕、手機(jī)殼。
「我們還要和游戲公司合作,出手游,拍動畫電影,把林家皮影打造成一個超級IP!
到時候,你就是這個IP的藝術(shù)總監(jiān)!」他越說越興奮,眼睛里閃爍的全是錢的光芒。
我一頁一頁地翻看著那份計劃書,手指撫過那些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形象?!高@些,
不是我的東西?!刮野延媱潟屏嘶厝?。陳凱的笑容凝固了?!甘裁匆馑迹俊埂肝业挠芭?,
每一個都有自己的名字和故事,它們不是流水線上可以隨意復(fù)制的卡通形象。」「林素!」
他猛地一拍桌子,提高了音量,「你能不能別這么固執(zhí)?這是商業(yè)!是藝術(shù)變現(xiàn)!
你守著那些老掉牙的規(guī)矩,能當(dāng)飯吃嗎?」「能?!刮铱粗届o地說,
「我爺爺靠它吃了一輩子,我也能?!埂改?!」陳凱氣得臉色發(fā)青,指著我,
半天說不出話來,「不可理喻!」他摔門而去。沒過兩天,他就給了我一個巨大的「驚喜」。
那天下午,我正在后臺保養(yǎng)一張清朝傳下來的「花旦」影偶,這張皮子太老了,
得用特制的藥水浸泡,再用軟布一點(diǎn)點(diǎn)擦拭。陳凱帶著兩個工人,
扛著一個巨大的紙箱走了進(jìn)來?!概椤沟囊宦?,紙箱被扔在我腳邊。紙箱的邊緣粗糙,
撞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動。他用美工刀劃開紙箱,一股刺鼻的塑料氣味瞬間彌漫開來。
里面露出一堆五顏六色的塑料片。那塑料的質(zhì)感,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著一種怪異的光澤。
「喏,看看。」陳凱得意地從里面拿起一個塑料的孫悟空,在我眼前晃了晃,
「工廠剛做出來的樣品,怎么樣?顏色鮮艷,摔不壞,一個成本才幾塊錢?!?/p>
白薇也跟了進(jìn)來,她拿起一個粉色的豬八戒,咯咯直笑:「哎呀,這個好可愛啊,
比你那些黑乎乎的皮人兒好看多了。」我蹲下身,看著那一箱色彩艷俗的垃圾。
這就是陳凱的「超級IP」。這就是他要用來取代我們林家五代人心血的東西。
陳凱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林素,我已經(jīng)決定了。以后,劇場的演出,
全部換成這種新的塑料影偶?!埂冈瓉淼哪切?,太嬌貴,保養(yǎng)成本太高。而且,這些塑料的,
我們可以大量生產(chǎn),在劇場門口賣,這又是一大筆收入?!刮衣酒鹕恚?/p>
目光從那些塑料片上,移到他的臉上?!戈惪?,你知道雕刻一張皮影,需要多少道工序嗎?」
他愣了一下。「選皮、制皮、畫稿、過稿、雕刻、敷彩、發(fā)汗、涂油……整整八道工序,
上千刀,一刀都不能錯?!埂肝沂掷锏倪@張『花旦』,是我太爺爺傳下來的。
你現(xiàn)在讓我用這堆塑料,去代替它?」陳凱的耐心終于耗盡了。他一腳踢在紙箱上,
塑料片撒了一地:「我不管你什么狗屁工序!林素,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了!我是老板,
我說了算!」他指著地上的塑料垃圾,對我吼道:「從明天開始,你就用這些東西給我演!
你要是還想在『聞影小筑』干下去,就給我老老實(shí)實(shí)聽話!」他頓了頓,
說出了那句讓我徹底心死的話?!改切┢破と藘?,又貴又難伺候,該淘汰了!」
5.空氣死一般地寂靜。后臺昏黃的燈光,照著滿地狼藉的塑料片,
也照著陳凱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白薇抱著手臂,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我的目光,
掃過地上的塑料孫悟空,它咧著一張愚蠢的笑臉,毫無生氣。然后,我抬起頭,
看向墻上那些安靜懸掛著的,我的家人們。他們每一個,都有靈魂。我什么都沒說。我轉(zhuǎn)身,
走到工作臺前,拿起一塊干凈的軟布,開始擦拭我那把跟了我二十年的刻刀。然后,
我把它小心地放回梨花木的刀盒里。接著,我開始收拾我的影偶。我取下「哪吒」,
取下「孫悟空」,取下「白娘子」和「許仙」。我把它們一個一個,
輕輕地放進(jìn)鋪著明黃色絲綢的樟木箱里。那是爺爺留給我的箱子,他說,
這是我們林家人的飯碗,也是我們的命。陳凱看我一聲不吭地收拾東西,
臉上的怒氣漸漸變成了譏諷。「怎么?嚇傻了?還是想通了,準(zhǔn)備妥協(xié)了?」「林素,
我告訴你,別跟我耍脾氣。你那點(diǎn)手藝,離了我陳凱給你搭的臺子,一文不值!」
白薇也尖著嗓子附和道:「就是,素姐,你也別太清高了?,F(xiàn)在這社會,能賺錢才是王道。
你守著那些老古董,有什么用啊?能買包還是能買車?」我沒有理會他們。每一個影偶,
我都用絲綢隔開,生怕碰壞了它們分毫。裝了滿滿三大箱。最后,
我把那張正在保養(yǎng)的「花旦」也取了出來,包好,放進(jìn)最上面的夾層。做完這一切,
我合上箱蓋,扣上銅鎖。我站起身,拎起其中一個箱子。陳凱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噶炙?,
你干什么?」我看著他,平靜地開口:「陳總,道不同,不相為謀?!埂浮郝動靶≈?,
我不待了?!埂高@些東西,」我指了指地上的塑料片,「你自己留著用吧。」說完,
我拎著箱子,轉(zhuǎn)身就往外走。陳凱愣住了,他似乎完全沒料到我會這么干脆利落。
他反應(yīng)過來,幾步?jīng)_上來,張開雙臂攔在我面前?!改愀易??林素,你走了,誰來演出?
『金燈籠獎』馬上就要最終評選了!你知道這個獎對我有多重要嗎?」「那是你的事?!?/p>
「你走了,你吃什么?喝什么?你以為現(xiàn)在除了我,還有人要看你這老掉牙的東西嗎?」
他氣急敗壞地吼道。我繞開他,繼續(xù)往外走。他大概是真急了,
在我身后口不擇言地咆哮:「林素!你現(xiàn)在滾出去,就別想著再回來!我告訴你,不出三天,
你肯定會哭著回來求我!」白薇的嘲笑聲尖銳刺耳:「阿凱,讓她走!
我倒要看看她能清高到什么時候!沒了你,她什么都不是!」我沒有回頭。我拎著一個箱子,
又折返回來,搬起第二個。來來回回,一共三趟。我把我們林家五代人的心血,
全部搬出了那個讓我惡心的地方。最后一次出來,外面下起了小雨,冷風(fēng)吹在臉上,
我卻覺得無比清醒。我站在「聞影小筑」的門口,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鎏金的招牌。
桐油燈的光從后臺的窗戶透出來,昏黃,微弱,卻固執(zhí)地亮著。
我剛把最后一個箱子放進(jìn)叫來的車?yán)?,手機(jī)就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劃開接聽。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wěn)又帶著一絲急切的男聲?!肝?,請問是林素小姐嗎?」「我是。」
「林小姐您好,我是方文山?!狗轿纳剑磕莻€給「聞影小筑」寫了那篇關(guān)鍵性好評,
直接把我們送上「金燈籠獎」提名的,本市最權(quán)威的藝評家?我有些意外:「方老師,您好。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嚴(yán)肅:「林小姐,我冒昧打擾。
我剛剛從評委會的一個朋友那里聽到一個匪夷所思的消息,
說陳凱打算在『聞影小筑』的演出中,全面用塑料影偶替換掉您家傳的手工皮影?」「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