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柳絮沾衣民國二十六年,三月。江南的雨總帶著三分纏綿,打濕了青石板路,
也打濕了沈曼卿鬢角的碎發(fā)。她站在臨窗的柜臺后,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方青花鎮(zhèn)紙,
鎮(zhèn)紙邊緣的纏枝蓮紋被歲月磨得溫潤,像極了記憶里那個人的指尖溫度。
巷口的柳絮被風(fēng)卷著飄進來,落在積著薄塵的玻璃柜上。曼卿抬手拂去,
視線落在柜中最顯眼的位置——那是一只青花小梅瓶,瓶口微撇,瓶身繪著疏朗的竹石圖,
青料發(fā)色濃艷,卻在瓶腹處有道極細的裂痕,像是誰用指尖輕輕劃開的傷口?!吧蚶习?,
這瓶子多少錢?”清脆的女聲打斷了曼卿的怔忡。她抬眼,見是個穿學(xué)生裝的姑娘,
梳著齊耳短發(fā),眼里閃著好奇的光。曼卿收回手,指尖在柜面上點了點:“姑娘,
這瓶子不賣?!薄盀楹??”姑娘湊近了些,“我看它裂紋不大,擺著也好看。”曼卿笑了笑,
笑意卻沒到眼底:“它是故人所贈,留著念想的?!惫媚锼贫嵌攸c點頭,
轉(zhuǎn)身去看別的瓷器。曼卿重新望向那只梅瓶,喉間忽然有些發(fā)緊。三月,又是三月。
七年前的三月,也是這樣漫天柳絮的時節(jié),她遇見了陸景舟。那時她還是沈家瓷坊的大小姐,
跟著父親學(xué)辨瓷、畫坯。沈家瓷坊在景德鎮(zhèn)傳了三代,到她父親這輩雖不復(fù)鼎盛,
卻也守住了幾分家業(yè)。那年春天,父親帶她去蘇州參加瓷商集會,就在留園的曲橋上,
她撞翻了一個年輕人的畫筒。宣紙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張畫的正是滿池新荷,墨色氤氳,
幾筆淡彩點出荷尖的嫩紅,竟有幾分青花分水的韻味。她慌忙去撿,
指尖卻先一步觸到了一只溫?zé)岬氖?。“無妨?!蹦腥说穆曇粝翊喝张?,
帶著點江南口音的軟糯,卻又透著清冽。曼卿抬頭,撞進一雙含笑的眼睛里,
那人穿著月白長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間一塊青花籽料玉佩,玉色溫潤,
和他的眉眼一樣,讓人想起雨后初晴的天空?!皩Σ黄?,我賠您宣紙錢。”她臉頰發(fā)燙,
把散落的畫一張張疊好?!安挥茫彼舆^畫,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手背,
“倒是我擋了姑娘的路。在下陸景舟,從北平來,學(xué)的是西洋畫,這次來蘇州,
是想看看江南的瓷器,找找靈感。”“沈曼卿?!彼p聲應(yīng)著,
忽然注意到他畫筒里露出的半截畫筆,筆桿上刻著極小的“景”字,
“陸先生也對瓷器感興趣?”“談不上感興趣,”陸景舟笑起來,眼角有淺淺的紋路,
“只是覺得青花的顏色很特別,像極了北平冬天的夜空,干凈又深邃。”那天他們聊了很久,
從留園的亭臺樓閣到景德鎮(zhèn)的窯火青煙,從青花的鈷料配方到西洋畫的光影技巧。曼卿發(fā)現(xiàn),
這個從北平來的年輕畫家,懂的竟比許多瓷商還多。臨別時,陸景舟從畫筒里抽出一張小畫,
遞給她:“送你,就當(dāng)賠禮?!碑嬌鲜且恢φ哿ι险粗c點墨色,像剛被雨水打濕。
畫的右下角,蓋著一方小小的“舟”字印。“三月折柳,是留人的意思?!标懢爸劭粗?,
眼里的光比春光還亮,“沈姑娘,等集會結(jié)束,我能去景德鎮(zhèn)看看嗎?聽說沈家瓷坊的青花,
是江南一絕?!甭湮罩菑埉?,指尖微微發(fā)顫,她點點頭,
聽見自己的聲音輕得像柳絮:“好,我等你?!钡诙?窯火映心那年四月,
陸景舟真的去了景德鎮(zhèn)。沈家瓷坊在城郊的山腳下,青瓦白墻圍著幾間坯房和一座柴窯,
窯邊的老槐樹枝繁葉茂,樹蔭下擺著幾張石桌,是工人們歇腳的地方。陸景舟來的那天,
曼卿正在坯房里畫坯,蘸著青花料的筆在素白的瓷坯上游走,幾筆就勾勒出一朵含苞的牡丹。
“沈姑娘畫得真好。”曼卿手一抖,青花料在瓷坯上暈開一小團墨點。她回頭,
見陸景舟站在門口,背著一個大大的畫夾,長衫上沾了些塵土,顯然是趕了遠路。
“陸先生怎么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她放下筆,臉頰又開始發(fā)燙?!跋虢o你個驚喜。
”陸景舟走進來,目光落在她未完成的瓷坯上,“這牡丹的暈染,像極了西洋畫的漸變色,
只是更含蓄些?!甭淙滩蛔⌒Γ骸扒嗷ㄖv究‘分水’,一筆下去濃淡干濕,
全看手腕的力道。不像西洋畫,能反復(fù)疊加顏色?!薄拔铱次幢亍?/p>
”陸景舟拿起一支備用的畫筆,“能不能借我試試?”曼卿遞給他筆和青花料。
陸景舟學(xué)著她的樣子蘸了料,在旁邊的素坯上畫起來。他顯然不熟悉筆法,線條有些僵硬,
畫的卻是一枝柳條,柳條上停著一只小小的鳥,歪歪扭扭,卻有種笨拙的可愛。“獻丑了。
”他放下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巴玫?,”曼卿看著那只鳥,眼里漾起笑意,
“比我畫的多了幾分生氣。”接下來的日子,陸景舟就住在瓷坊的客房里。白天,
他跟著曼卿看工人們?nèi)嗄唷⒗?、畫坯、上釉,拿著畫板在窯邊寫生,
把窯工們汗流浹背的樣子、瓷坯在陽光下晾曬的樣子、青花料在水中化開的樣子,
都一一畫下來。晚上,他就和曼卿坐在老槐樹下,聽她講青花的歷史,
講沈家祖輩如何用祖?zhèn)鞯呐浞綗瞥觥坝赀^天青”的釉色?!奥犝f你們沈家有個秘方,
能燒出帶冰裂紋的青花?”一天晚上,陸景舟忽然問。曼卿點點頭:“是祖父傳下來的,
叫‘冰裂青’,釉面會開細小的冰裂紋,像冬天湖面結(jié)冰的紋路,只是工藝復(fù)雜,
成功率太低,父親已經(jīng)很多年不燒了。”“我能看看嗎?”陸景舟眼里閃著好奇的光,
“哪怕是殘片也行?!甭洫q豫了一下,起身回房,抱來一個木盒。盒子里鋪著軟布,
放著幾片青花瓷片,瓷片上的冰裂紋細密交錯,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你看,
”曼卿拿起一片,“這裂紋不是燒壞了,是故意為之,釉料在冷卻時收縮不均,
才會形成這樣的紋路。祖父說,這就像人心,看著完整,其實藏著無數(shù)細縫,遇著心事,
就會隱隱作痛?!标懢爸劢舆^瓷片,指尖輕輕撫過那些裂紋,忽然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
他才低聲說:“曼卿,我給你畫張像吧,就用青花料畫在瓷板上。
”曼卿愣了愣:“青花畫像?很少有人這么做?!薄拔蚁朐囋?,”陸景舟看著她,眼神認真,
“把你和青花畫在一起,這樣就算以后分開了,你也能留在瓷上,留在我看得見的地方。
”曼卿的心猛地一跳,她別過臉,看著窯頂?shù)囊箍眨骸罢l要和你分開。”陸景舟低低地笑了,
笑聲里帶著暖意。他真的找了塊素白瓷板,每天晚上在燈下作畫。曼卿有時會坐在旁邊看他,
看他握著畫筆的樣子,看他專注的眉眼,看月光落在他發(fā)梢,像鍍了一層銀霜。一個月后,
畫像完成了。瓷板上的曼卿穿著月白旗袍,坐在老槐樹下,手里拿著一支青花筆,眉眼溫柔,
背景是朦朧的窯火和紛飛的柳絮。最妙的是,陸景舟用不同濃度的青花料畫出了光影,
讓整個畫面既有傳統(tǒng)青花的雅致,又有西洋畫的生動?!爱嫷貌幌??!甭淇粗砂?,
嘴上這樣說,心里卻甜絲絲的?!跋竦模标懢爸蹚膽牙锾统鲆粋€小小的錦盒,遞給她,
“這個給你?!甭浯蜷_錦盒,里面是一只青花小梅瓶,正是后來她擺在蘇州店里的那只。
瓶身的竹石圖筆觸流暢,青料發(fā)色均勻,一看就是精心燒制的?!拔腋鯉煾祵W(xué)了半個月,
自己畫的坯,自己上的釉,”陸景舟有些緊張地看著她,“第一次燒,燒出了點小裂紋,
你別嫌棄?!甭涿扛鼓堑罉O細的裂痕,忽然鼻子一酸:“不嫌棄,我很喜歡。
”“曼卿,”陸景舟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因為畫瓷和寫生,沾了些顏料和塵土,卻很溫暖,
“等我回北平辦完事情,就來景德鎮(zhèn)找你。我們一起燒瓷,一起畫青花,好不好?
”曼卿抬頭看著他,眼里的星光比天上的月亮還亮,她用力點點頭:“好,我等你。
”那天晚上,陸景舟在梅瓶的底部,用極小的字刻下了一行日期:民國十九年五月廿三。
他說,這是他們約定的日子,等他回來,就用這只瓶子裝他們釀的梅子酒。
第三章 烽火斷信陸景舟走的那天,也是個飄著柳絮的日子。曼卿去車站送他,
給他塞了一包景德鎮(zhèn)的茶葉,還有一疊她畫的青花小樣?!斑@是我新試的幾個紋樣,
你看看喜不喜歡?!彼椭^,不敢看他的眼睛?!岸枷矚g?!标懢爸劢舆^包裹,
緊緊抱在懷里,“曼卿,等我,最多半年,我一定回來?!薄班拧!甭潼c點頭,
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陸景舟抬手替她擦去眼淚,指尖的溫度帶著熟悉的暖意:“別哭,
哭了就不好看了。你看,這柳絮多像雪,瑞雪兆豐年,我們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火車鳴笛的聲音響起,陸景舟一步三回頭地走上火車。曼卿站在月臺上,
看著火車越來越遠,直到變成一個小黑點,消失在視線里。風(fēng)卷著柳絮落在她的肩頭,
像一場無聲的告別。最初的日子,信來得很勤。陸景舟在信里說北平的秋天很美,
楓葉紅得像火;說他去了故宮看古瓷,那些明清的青花比畫冊上更驚艷;說他正在說服家人,
同意他來景德鎮(zhèn)定居。曼卿每次收到信,都會坐在老槐樹下讀好幾遍,
然后把信紙小心翼翼地疊好,放進那個裝梅瓶的錦盒里。她開始學(xué)著釀梅子酒,
按照祖母教的方法,把新鮮的梅子洗凈晾干,一層梅子一層冰糖地放進壇子里,
再倒上上好的米酒。她想,等陸景舟回來,梅子酒正好釀成,他們就用那只青花小梅瓶裝著,
坐在月下慢慢喝??砂肽赀^去了,陸景舟沒有回來。信也漸漸少了。
最后一封信是民國二十年年初收到的,信里說北平局勢緊張,日軍在關(guān)外蠢蠢欲動,
他暫時回不來了,讓她不要擔(dān)心,等局勢穩(wěn)定就來找她。信的末尾,他畫了一個小小的笑臉,
旁邊寫著:“曼卿,等我?!蹦侵?,就再也沒有信來了。曼卿每天都去村口的郵局問,
得到的總是“沒有沈曼卿的信”。她開始坐立不安,夜里抱著那只青花小梅瓶,
聽著窯邊的風(fēng)聲,總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父親看著她日漸憔悴的樣子,嘆了口氣:“卿兒,
要不……就算了吧。北平那么遠,局勢又亂,他未必……”“他會回來的!”曼卿打斷父親,
聲音帶著哭腔,“他答應(yīng)過我的,他說要用這只瓶子裝梅子酒的?!蹦悄晗奶?,
景德鎮(zhèn)下了場大雨,山洪沖垮了村口的石橋。曼卿站在窯邊,
看著雨水把坯房里未干的瓷坯沖得七零八落,忽然有種不祥的預(yù)感。她跑到鎮(zhèn)上的電報局,
想給陸景舟發(fā)電報,卻被告知北平很多地方已經(jīng)不通電報了?!肮媚铮逼侥沁叴蛘塘?,
聽說日本人占了奉天,現(xiàn)在到處都亂得很。”電報員嘆了口氣,“這時候的信啊電報啊,
能送到就不錯了?!贝蛘塘?。這三個字像一塊巨石,壓得曼卿喘不過氣。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瓷坊,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抱著那只青花小梅瓶哭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早上,她打開房門,眼睛紅腫,卻異常平靜地對父親說:“爹,我想去北平找他。
”父親堅決反對:“不行!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一個姑娘家怎么能去那么遠的地方?
再說你去了也未必能找到他,萬一……”“萬一他出事了呢?”曼卿看著父親,眼神執(zhí)拗,
“我不能等在這里什么都不做。爹,他是為了我才想回來的,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在北平吃苦。
”父女倆僵持了幾天,父親最終還是拗不過她。他變賣了一些家當(dāng),給她湊了路費,
又托了一個去北平做生意的遠房親戚,讓他路上多照看曼卿。臨走前,
父親把那片“冰裂青”的瓷片塞進她手里:“卿兒,萬事小心,找不到就回來,
家里永遠有你的位置?!甭浔е赣H哭了一場,然后收拾好行李,
把那只青花小梅瓶仔細地包好放進箱子里,又帶上了陸景舟給她畫的青花瓷板畫像。她想,
無論如何,她都要帶著這些東西找到他,告訴他,她一直等他,從未放棄。民國二十年深秋,
曼卿坐上了去北平的火車。車窗外,樹葉黃了又落,一路向北,天氣越來越冷,
她的心也越來越沉。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只知道懷里的青花小梅瓶,是她唯一的念想。
第四章 舊物蒙塵北平的冬天比江南冷得多。曼卿抵達北平的時候,天空正飄著細雪,
落在灰墻黑瓦上,給這座古老的城市覆上了一層薄霜。
遠房親戚把她安頓在城南的一個小四合院里,院子里住著幾戶人家,鄰里間還算和睦。
“沈姑娘,北平現(xiàn)在亂得很,日本人在城里到處巡邏,你一個姑娘家最好少出門。
”親戚臨走前反復(fù)叮囑,“我?guī)湍愦蚵犼懴壬南?,你就在這兒安心等著。”曼卿點點頭,
把帶來的行李收拾好。她住的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
她把青花小梅瓶擺在桌子上,又把青花瓷板畫像靠在墻上,這樣一抬頭就能看見。
房間里瞬間有了點熟悉的暖意,像是把景德鎮(zhèn)的春光搬到了北平的寒冬里。日子一天天過去,
親戚帶來的消息卻總是“沒找到”。陸景舟在信里提過他住的胡同,曼卿按地址找過去,
卻發(fā)現(xiàn)那里早已人去樓空,鄰居說那戶姓陸的人家早在半年前就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去了他信里提到的畫社,畫社的門緊閉著,門板上貼著日軍的封條。她去了故宮,
想看看他說過的那些古瓷,卻被告知部分展廳已經(jīng)關(guān)閉,游客只能在指定區(qū)域參觀。
站在冰冷的宮墻下,曼卿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感到了絕望。錢漸漸花光了,
親戚也回了景德鎮(zhèn),曼卿不得不開始想辦法謀生。她會畫青花,便找了家瓷器店,
老板見她畫的紋樣雅致,便留下她幫忙畫坯?;钣嫴恢?,工錢卻很少,只夠勉強糊口。
店里的掌柜是個五十多歲的老人,姓周,見曼卿一個南方姑娘獨自在北平打拼,
時常多照拂她幾分?!吧蚬媚?,你這青花畫得有靈氣,是景德鎮(zhèn)來的吧?”一天收工后,
周掌柜看著她畫的纏枝蓮紋,忍不住問。曼卿點點頭:“嗯,老家是景德鎮(zhèn)的?!薄半y怪,
”周掌柜嘆了口氣,“現(xiàn)在時局不好,景德鎮(zhèn)的瓷器也難運過來了。想當(dāng)年,
我去景德鎮(zhèn)收瓷,那窯火晝夜不息,街上到處都是畫坯的匠人,多熱鬧啊?!甭渎犞?,
眼眶有些發(fā)熱。她想起景德鎮(zhèn)的老槐樹,想起父親的窯,想起陸景舟畫瓷時笨拙的樣子。
“周掌柜,您認識一個叫陸景舟的畫家嗎?”她抱著一絲希望問,“他是學(xué)西洋畫的,
也喜歡青花?!敝苷乒裣肓讼?,搖搖頭:“沒印象。北平的畫家不少,這幾年走的走,
散的散,好多人都沒了消息?!甭涞男挠殖亮讼氯?。冬天過去,春天來了。
北平的柳樹也抽出了新芽,只是那柳絮飄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沒有江南的纏綿,
只有幾分蕭瑟。曼卿依舊每天去畫坯,收工后就拿著陸景舟的畫像四處打聽,
可始終沒有消息。一天晚上,她回到四合院,剛進門就聽見鄰居在議論:“聽說了嗎?
前兩天日軍在城外抓了一批學(xué)生,說是通共,都槍斃了……”曼卿的腳步猛地頓住,
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陸景舟在信里說過,他在北平參加了學(xué)生組織,經(jīng)常去街頭演講,
呼吁抗日。她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間,反鎖上門,身體止不住地發(fā)抖。她不敢想,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