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葉不閑布下天羅地網(wǎng)的同時,千里之外,一場蓄謀已久的殺局正在上演……
鷹愁澗,一艘不起眼的飛舟正在云海下疾馳穿行。
船艙內(nèi),沖木盤膝而坐,內(nèi)心卻波瀾暗涌。他此行肩負著多寶閣最后的希望,所選的這條航線,更是多寶閣的最高機密,知曉者寥寥無幾。
然而,當飛舟駛?cè)胍噪U峻聞名的“鷹愁澗”時,致命的殺機如跗骨之蛆,悄然降臨。
一道凌厲無匹的庚金劍氣,毫無征兆地撕裂云層,如天罰般直斬而下!飛舟的防護陣法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光芒狂閃。瞬息之間,四道強橫無比的身影從兩側(cè)的峭壁上沖天而起,結(jié)成一座森然的“四方劍陣”,將飛舟的退路死死鎖住。
為首的黑衣蒙面人,聲音嘶啞,不帶一絲感情。
“沖閣主,你也是混跡半生的人了。還如此不識趣,著實不該?!?/p>
……
三天后,子時。
筧干坊市的夜,比想象中更冷,寒風如刀,刮在人臉上生疼。
城南,百草巷。
沖舒婕如同融入了黑暗的獵豹,潛伏在屋檐的陰影之下。她的呼吸被壓抑到了極致,那雙在夜色中閃爍著警惕光芒的琥珀色瞳孔,死死鎖定著巷口。在她身后,十數(shù)名執(zhí)法隊的精銳,同樣如雕塑般屏息凝神,與黑暗融為一體。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巷子里除了風卷枯葉的沙沙聲,再無半點動靜。
按照葉不閑的計劃,今夜子時,他們將在此地接應一批從“云夢谷”運來的“貨物”。這個計劃,是葉不閑親口告知她的“核心機密”。
然而,約定的時間早已過去一炷香,預想中的接頭人,連個鬼影子都沒出現(xiàn)。
一股焦躁的情緒,如同無數(shù)只螞蟻,在沖舒婕心頭爬動。她緊了緊手中那桿赤色長槍,槍身傳來的冰冷觸感,卻無法平息她內(nèi)心的煩亂。
難道被看穿了?還是說……情報本身就有誤?
她不由得想起了城西廢棄水道的陸管事。按照葉不閑的說法,那邊只是一個吸引內(nèi)鬼注意力的幌子??扇f一,那邊才是真的呢?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就被她強行掐滅。
不,葉不閑那雙平靜的眼睛里,有一種讓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他說百草巷才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
可人呢?!
就在沖舒婕的耐心即將耗盡,幾乎要忍不住派人前去探查時,懷中的通訊符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
她心中忽然一沉,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涌上心頭。
她剛注入靈力,一道急促的聲音便從符中傳來,帶著兵器碰撞的背景雜音:“舒婕小姐!東城丙子號倉庫遭遇襲擊!敵人火力很猛,已突破外圍防線,請求指示!”
沖舒婕瞳孔驟縮,剛要開口詢問,另一道通訊符也亮了起來,是陸國平氣急敗壞的咆哮:“舒婕小姐!中計了!我們中計了!孫家看破了我們的計謀!他們根本沒想著來破壞什么交易,而是將計就計,利用我們防護力量被調(diào)離的空當,直接去掏我們的老巢了!”
話音剛落,又一道通訊符里護衛(wèi)聲音傳來:“小姐!不好了!孫家分兵了!還有一股人馬正朝著我們總部的丹房沖過來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第一道通訊符里再次傳來護衛(wèi)驚恐到變調(diào)的聲音“丙子號倉庫外圍的弟兄們快頂不住了!請求支援!”
幾道消息,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砸在了沖舒婕的心上。
“什么?!”她失聲低吼,聲音因震驚而微微顫抖。
丹房!那里存放著多寶閣近半的珍稀靈植和丹方,是整個商行的根基所在!其價值遠超丙字號倉庫!
她的臉頰瞬間漲紅,呼吸變得粗重。握槍的手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股幾乎要沖破胸膛的怒火。
她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什么狗屁計策!什么引蛇出洞!全都是那個姓葉的家伙自作聰明的臆想!人家孫家根本沒上當,反而利用了這個計劃,打了他們一個漂亮的反擊!’
巨大的羞恥感涌來‘我竟然信了他的話!’
陸國平的聲音里帶著急躁:“情況危急,我建議立即回援總部。同時通知葉閣主這邊的變故。丹房若失,我們就全完了!”
她甚至已經(jīng)能想象到孫家那群雜碎在丹房里肆意破壞、放聲獰笑的模樣。
“所有人,回援……”
她的話還沒說完,通訊符中,一個平靜到近乎冷酷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是葉不閑。
“不要回總部。”
沖舒婕的動作僵住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所有小隊,聽我命令,全部放棄原地任務,以最快速度,回援丙子號倉庫?!?/p>
“什么?”沖舒婕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怒火,對著通訊符低吼道,“葉不閑,你瘋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丹房對我們意味著什么?丙字號倉庫里那點東西,沒了就沒了,丹房要是沒了,我們就全完了!”
“丹房沒事。”
葉不閑的聲音依舊平靜得讓人討厭。
“丹房遇襲的消息,是不是在丙子號倉庫之后傳來的?”
沖舒婕一愣,強壓下怒火,對著通訊符吼道:“丹房那邊你們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
那邊傳來護衛(wèi)急切的回答:“就在丙子號倉庫求援之后不久!他們就突然出現(xiàn)了!”
葉不閑的聲音緊接著響起:“舒婕小姐,在腦子里想一下地圖。從孫家的地盤出發(fā),丹房所在的區(qū)域與東城的丙子號倉庫那個更近?”
沖舒婕的腦子嗡了一下。沒錯,丹房離孫家更近!
只聽葉不閑繼續(xù)說道:“如果孫家真的兩面開弓,為何更遠的倉庫遇襲先與丹房遇襲的消息傳過來?這不合邏輯。唯一的解釋是,攻擊丹房的決定,是他們發(fā)現(xiàn)倉庫遇襲的消息傳開后,臨時追加的。”
“為什么追加?因為他們需要制造更大的恐慌來攪亂我們的判斷,逼迫我們分兵,甚至做出錯誤的回援決策。丹房,就是讓我們所有人方寸大亂的誘餌。一場聲勢浩大的佯攻,演給你看,演給所有關(guān)心丹房的人看的?!?/p>
“他們越是想讓我們覺得丹房危險,就越說明那里安全。他們的主力和那個內(nèi)鬼,一定都在丙子號倉庫!”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沖舒婕沸騰的怒火冷卻了下來。
是啊……地理位置……時間差……她怎么會忽略了這么簡單、這么致命的邏輯漏洞!
保護要害,放棄次要,這是三歲小孩都懂的戰(zhàn)斗常識!可如果,敵人攻擊要害的行動本身,就充滿了不合常理的矛盾呢?
他不是在紙上談兵,他是在引導自己去看穿戰(zhàn)局背后的真相!
“我不同意!”沖舒婕嘴上斬釘截鐵地拒絕,但內(nèi)心已經(jīng)掀起了驚濤駭浪,“我必須為我父親的基業(yè)負責!所有小隊,立刻回援丹房!”
她喊出這句話,更像是在對自己下命令,試圖用聲音壓下心中那可怕的動搖。
通訊符那頭沉默了。
那沉默,仿佛比激烈的爭吵更具壓力。一息,兩息……就在沖舒婕以為他無話可說,準備切斷通訊時,葉不閑的聲音再次傳來,只是這一次,帶上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沖舒婕,你若信我,就去丙子號倉庫。在那里,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答案。你若不信,盡可去丹房,但我保證,你一定會后悔?!?/p>
“……所有人都聽我的!”
通訊符的光芒,隨著他最后一句話,驟然暗淡下去。
沖舒婕愣在原地,渾身僵硬。
她死死咬著嘴唇,那張明艷的臉上,表情在瞬息間變幻了無數(shù)次。憤怒、懷疑、掙扎、不甘……各種情緒在她心中激烈交戰(zhàn)。
她的戰(zhàn)斗本能,以及作為少閣主的責任,都在尖叫著讓她回援丹房。那是多寶閣的心臟,不容有失。
可是葉不閑冰冷的語言,那個關(guān)于地理、時間無可辯駁的邏輯,精準地刺破了她的判斷。
那不是猜測,那是事實。
賭一次?
拿整個多寶閣的命運,去賭一個來歷不明的家伙?
她身后的親衛(wèi)隊長忍不住催促道:“小姐,我們……”
最終,沖舒婕驀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是一片血紅。她深吸一口氣,那張臉上閃過一絲屈辱和悲壯。
她對著自己的親衛(wèi)隊,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三個字。
“去……倉……庫!”
沖舒婕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但她知道,這一刻,她賭上了自己的榮譽,賭上了父親的信任,賭上了一切。
“走!”
她一聲令下,身形如離弦之箭,率先沖入黑暗之中。在她身后,十數(shù)道身影緊隨而上,如同一道黑色的洪流,朝著那個她認為最不可能的目標——丙子號倉庫,疾馳而去。
夜風如刀,刮過她的臉頰,冰冷刺骨。
她咬緊牙關(guān),將速度提至極限,心中仿佛有個聲音在嘲笑她——‘沖舒婕,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容易相信一個外人了?’